忠誠的老管家唉聲嘆氣, 最近怎么越來越愛到處跑,唉, 江湖。
厲隨孤身穿過一個個篝火堆, 黑色衣擺帶起細風,在夜空里掀起串串噼里啪啦的火星。
連噼里啪啦都能聽清,可見現場有多安靜,幾乎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生怕稍有不慎一抬頭, 就會與魔頭來個死亡對視,感覺命都能當場去半條。
祝燕隱正在向這邊跑來:「厲宮主!」
厲隨停住腳步。
祝燕隱跑得氣喘吁吁,手中捧著食盒:「你吃過飯了嗎?」
厲隨:「是。」
天就是這么被聊死的。
但祝二公子可能是跟神醫廝混數日,也混到了一點起死回生的法子,於是只當沒聽見那句「是」,依舊把食盒遞過去。他衣袖挽得高,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頭還纏著綳帶,隱隱透出一點血跡。
厲隨皺眉:「傷了?」
祝燕隱強行不丟人:「嗯,自己削的。」
而且還不是因為削梨,是因為要給趙明傳展示斷雪有多么鋒利,結果展示得過於成功,當場飆血。
厲隨冷道:「刀給我。」
祝燕隱乖乖從袖中摸出斷雪。
厲隨接過來後,隨手插入腰間皮扣,動作那叫一個一氣呵成,根本就不帶半點猶豫,自然極了。
祝二公子沒有一點點防備,那好像是我的東西?
厲隨問:「還有事?」
祝燕隱:「沒有沒有。」
原本只想送烤肉飯,卻稀里糊塗搭了把匕首出去,祝二公子在睡前痛定思痛,分析得出結論,這都是趙明傳的錯,否則自己怎么會受傷?
趙少主當場就吐出一口血來。
祝府的馬車奢華,露宿野外也不難受,但其余門派的條件就沒這么好了,第二天再上路時,有不少人都呵欠連天。
祝燕隱與趙明傳騎馬穿過隊伍,本想去前頭寬敞處,卻看到道旁兩個人走著走著險些摔倒,便停下來問:「沒事吧?」
「沒事。」這兩人與名劍門相熟,伸著懶腰答,「就是沒精神。」
趙明傳打趣:「前幾日還在和渭河幫喊打喊殺,現在卻連精神都沒了?」
「……」兩人看了眼祝燕隱,虔誠回答,「可能是因為最近與萬仞宮朝夕相處,也受了影響,每次想到厲宮主,內心便覺浩瀚激盪,往往夜不能眠,只想勤加練習。」
祝二公子:倒也不用這么虛假。
隊伍末尾,江勝臨也正騎馬追上前。
厲隨問:「查清楚了?」
「是。」江勝臨道,「這段時間,一直有人往他們的飲食中添加趕魂草,這葯本是用來提神明目的好東西,無毒,但治病只需半錢就足夠,若服用過量,反而會心神焦躁狂爆易怒,直至完全失去理智。至於這幾天眾人突然的疲憊與恍惚,則因為停用了趕魂草,一時不能適應。」估計是因為萬仞宮的回歸,讓幕後黑手有了些許忌憚。
厲隨目光依舊落在不遠處的車隊上:「有救嗎?」
「不用救,過一陣體內殘余葯性消退,自己就會痊愈。」江勝臨道,「不過連老奸巨猾的萬盟主都沒察覺,你怎么一來就猜到有人投毒?」
厲隨道:「武林盟雖說廢物,卻也沒廢到會因為一口鍋一堆火,就拔出刀要拼命的地步。」
江勝臨順著他的方向往前看:「那是尚儒山庄吧,他們的隊伍不大。」杜雅鳳自稱得了怪病,又傳染給三個兒子,大家都倒霉躺著起不來,此番就只派出一名堂主,名叫杜錢,人如其名,還真是家中管賬的,對武林事一竅不通,議事時只會點頭,這也好那也好,提不出半條有用建議,不過因為付錢爽快,其余門派也不是不能忍。
厲隨策馬向前。
尚儒山庄的杜堂主在馬車上打呵欠,聽到耳畔風聲刷過,也只掀起眼皮子瞄了一眼。
「駕!」
踢雪烏騅跑得似閃電奔雷,馬蹄囂張揚起一陣沙塵,嗆得江南雪白的馬和雪白的小公子一起打噴嚏。
……
三日後,眾人又抵達了一處城池,因為城中水井多,所以這里就叫萬井城。不像白頭城那么重鎮繁華,不過客棧酒肆也不少,挺熱鬧。
萬仞宮與祝府的住處依舊連在一起。祝燕隱白天趕路累了,吃過飯就准備早早上床,門外卻又傳來祝小穗的悲傷一句:「厲宮主,這么晚。」你怎么又來了。
祝燕隱打開門,他剛剛沐浴完,所以穿得也輕便,在寢衣外裹了件外袍,身形越顯單薄。
雖然祝小穗很希望厲宮主能有話站在門口說,但希望之所以稱之為希望,就是因為雖然美好,但實現起來並不容易,所以他只好眼睜睜看著自家公子把大魔頭放進了房間,很心塞。
祝燕隱找了根木簪,把半潮的墨發挽起來,又吩咐下人送進一壺茶:「厲宮主找我有事?」
厲隨遞給他一把匕首,是那把白色斷雪。
祝燕隱心想,太好了,你終於玩膩了,我還是很喜歡這把小刀的。
厲宮主依舊一副「我超冷酷」的厲害表情,說:「我磨鈍了。」
祝燕隱:「?」
他拔出刀刃一看,驚呆了,這是叫磨鈍嗎,這分明成了一根細細的鐵筷子!
厲隨其實也想給他留一些刀的形狀,但斷雪實在過於纖薄,從鋒刃往上找,就沒有厚的地方,考慮到這雪白的傻子很可能削著削著就把他自己削沒了……最後就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