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蘇禮詩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頭發，「我媽才厲害呢，她什么都會做，我也是跟她學的。」
「是么……」蘇陌的腦子里浮現出尹琳琅做家務的身姿，那真讓人向往。
蘇月舒冷冷一哼：「你媽馬拉松能跑兩小時十六分嗎？會玩ak和巴雷特嗎？會開t-90坦克嗎？會玩翼裝飛行嗎？會開蘇27戰斗機嗎？」
「林阿姨的確很厲害呢，什么都能做到，爸說她巾幗不讓須眉，比一般的男人還剛猛。」蘇禮詩低眉惋惜道，「我媽這點真的比不上林阿姨，她平時也就上上班，下班沒事也就做做家務，只能讓爸回來的時候永遠有熱飯吃，有干凈的衣服換……不過這真是太平凡了，我偶爾也想她能向林阿姨學習享受生活就好了。」
蘇月舒皺眉，蘇禮詩明明是在說林悠冉的好話，但是不知為什么，總感覺怪怪的。不過看她一副乖巧的樣子，蘇月舒又把一些話咽了回去。
洗刷完畢，蘇陌帶著蘇禮詩去附近的超市購買生活用品，尤其是內衣。讓蘇禮詩穿著蘇月舒這個太平公主的內衣，實在是太委屈她了。以蘇陌常年混跡cos圈的眼力，蘇禮詩起碼有c或者d，這點和她媽挺像的，尹琳琅就是75d。
在超市給蘇禮詩買了一堆東西，蘇陌也順便給自己買了一條毯子。回家之後蘇陌挪了挪矮桌，然後把毯子鋪在床邊，足夠寬敞。
蘇陌關了燈，但是三人並沒有立馬睡著。
「你要是怕，我手可以給你。」蘇月舒臉轉向牆的那一面，別扭地道。
蘇禮詩愣了一下，對方不說她本來也打算怎么做的，這得趁著爸沒睡著的時候。
現在正好蘇月舒要當個好人，便趁勢抱住了她，小聲地啜泣。蘇月舒沒想那么多，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第一天來的時候，對這個完全陌生又未知的世界也是感到惶然和孤獨。
蘇陌盯著天花板，默默地聽著蘇禮詩壓低著聲音的哭泣，卻也無法做什么。
他和尹琳琅有個在一起的未來哦，他們兩人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這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不過，真的會有那么好嗎？
蘇陌心里默默地想著事情，屋里不一會兒便響起了蘇月舒那平穩的呼吸聲。
「爸……」蘇禮詩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怎么了？」蘇陌小聲問。
蘇禮詩抱著枕頭，小心翼翼地看著蘇陌，囁嚅道：「我今晚……就今晚，我能睡在你身邊嗎？」
蘇陌想了一下，點點頭，笑道：「好吧，下不為例哦。」
「嗯！」蘇禮詩一下子開心起來，走到蘇陌身邊躺下，抱著他的胳膊，在他肩頭輕輕蹭了蹭，「爸，晚安。」
「晚安。」
……
「老爸，新婚快樂！」庄園門口，蘇月舒挽著林悠冉的胳膊，笑眯眯地走到蘇陌面前。
林悠冉頭上戴著純金打造的鳳凰發飾，身穿裁剪合身的中式小紅裙，勾勒著腰肢那迷人的曲線，裙下邁著一雙健美誘人的長腿，每走一步都那么驚艷。這讓他既有一種鳳冠霞帔的古風之美，卻又彰顯著林大小姐的特立獨行。
「誒？」蘇陌看得一呆。
「怎么了老爸，新娘子看呆啦？」蘇月舒笑著把林悠冉推向蘇陌。
林悠冉手搭在蘇陌的肩膀上，如小狐狸精般的眼睛明亮狡黠，微微一笑，媚眼如絲：「怎么啦，跟我結婚就這么不高興啊？」
「沒有啊。」蘇陌雙手摟著林悠冉的腰，搖頭微笑，「只是被今天的你迷住了，我魂都被你勾走了。」
林悠冉嘴角似笑非笑，仰頭親吻蘇陌的嘴唇，蘇陌閉上眼睛積極地回應著，兩人相擁熱吻，吐息香甜，呼吸熾熱。
「這是給你嘴甜的獎勵。」林悠冉輕笑著給蘇陌擦掉嘴上的口紅，然後挽著他胳膊，推開面前的大門，「走吧，客人都在里面等著呢。」
「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廚房里的尹琳琅抬頭看了眼推門而入的蘇陌，微微一笑，「等一下哦，這是最後一個菜了。」
尹琳琅很隨意地綁著馬尾，一綹頭發垂在臉邊，穿著一件居家襯衫，剛剛蓋住臀部。隨著手上做飯的動作，腰臀之間優美的曲線在衣衫下若隱若現。
我剛才在做什么來著？蘇陌愣愣地看廚房里的尹琳琅。
「因為今天不上班，我才在家穿的隨意了一點。」尹琳琅害羞地攏了攏頭發，輕聲道，「別盯著看啦。」
「爸是看你看入迷了吧。」蘇禮詩走過來微微一笑，輕輕推了推蘇陌。
蘇陌走到廚房，從背後摟住了尹琳琅腰，嘴巴廝磨她的臉龐：「嗯，我老婆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別這樣……」尹琳琅微微扭了扭腰，羞紅著臉道，「女兒在呢。」
「我回避我回避。」蘇禮詩笑著走開了。
「她現在不在了。」
蘇陌笑著吻住尹琳琅的嘴唇，然後緩緩向下，吻過她的下巴、脖頸……
「別鬧啦。」尹琳琅喘著氣輕輕推開蘇陌，嗔羞地看著他，「等晚上的嘛……」
「好吧，那就等晚上……」
「晚上什么？」庄園里，林悠冉挽著蘇陌，眼中輕佻的笑，。
「你買的那個，我今晚穿給你看好不好？」尹琳琅低著頭，眼中不勝嬌羞。
蘇陌怔住了，忽然，他意識到了什么：「等一下，這里是哪里？這是不是夢！尹琳琅是假的，林悠冉也是假的！」
林悠冉臉色一冷：「尹琳琅是誰？」
尹琳琅神色微變：「誰是……林悠冉？」
「你出軌了？」
「原來你心里還有別人。」
「別想跑，把話說清楚！」
「你已經厭倦我了嗎？」
「你其實喜歡尹琳琅是吧？」
「原來你心里一直有林悠冉……」
畫面突然在兩個場景之間來回切換，可無論是什么場景，兩個女人都步步緊逼，一手抓著蘇陌，一手死死地攥著剔骨鋼刀。
「不，不要，我沒有！」
蘇陌猛然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那熟悉的天花板。好一會兒，他終於回過神，醒了。
「我靠，還好只是夢……」
蘇陌一身冷汗，緩過神，他長長舒了口氣。
低頭看了一眼，蘇月舒不知何時也從床上滾了下來，和蘇禮詩一人一邊抱著他的胳膊睡得正酣。
「你們爹我差點被噩夢嚇死，你們倒是睡得挺香！」蘇陌小聲嘀咕，躡手躡腳地把胳膊抽出來，擦了擦頭上的汗。
不過其實也並不是全是噩夢，至少前半段還挺……嗯，挺不錯的。蘇陌一邊穿衣服一邊回味著剛才的夢，只可惜太短了，為什么夢里不能直接跳到晚上啊！
這給我整得不上不下的，真膈應人！蘇陌憤憤地往褲襠搗了一拳，總算平靜了。
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蘇陌忽然聞見一股淡淡的粥香。
「嘻嘻，爸，我早飯已經做好了。」蘇禮詩不知何時走到蘇陌身邊，笑嘻嘻地說。
「那你干嘛還裝睡？」
「因為我想在您身邊多待一會……」蘇禮詩微微一笑，拍了拍蘇陌的肩膀，「爸，我來盛飯，先去洗漱吧。」
蘇陌神色復雜地笑了笑，摸了摸蘇禮詩的腦袋，轉身去衛生間洗漱。
狹窄的廚房只是開了一盞昏暗的小燈，蘇禮詩綁了一個簡單的馬尾，側顏靜雅恬淡，好似夢中的尹琳琅。
洗漱完的蘇陌走到廚房，蘇禮詩扭過頭微微一笑：「要叫姐姐起床嗎？」
蘇陌笑著接過香菇雞肉粥：「讓她睡吧，你以後也不用起那么早，不要這么辛苦。」
蘇禮詩搖頭，輕聲道：「這不算什么，爸爸照顧我們才辛苦呢。」
「這粥煮的比我好，這糖心荷包蛋也煮的剛剛好……」蘇陌低頭喝了一口粥，又咬了口荷包蛋，嘖嘖道，「禮詩真厲害。」
「這不算什么啦……」蘇禮詩羞澀地低下頭，「我只會做一些家常便飯，我媽才厲害呢，她廚藝比大廚都好呢。」
蘇陌笑著道：「看來我們家一定很幸福啊。」
蘇禮詩點頭笑著：「我們一家非常和睦，你很愛我媽，也很愛我，我也很愛你！我過得很幸福哦！」
蘇陌怔了一下，低下頭繼續吃飯。吃完飯，蘇陌順手清洗碗筷：「今天我必須得去學校一趟，我明天再帶你在這個世界逛逛吧。」
蘇禮詩搖搖頭：「爸，您也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為我如此操心，我沒事的，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問姐姐，她會教我的。」
「我可沒說要教你！」蘇月舒不知何時也醒了，頭發亂糟糟，哼了一聲，「不過老爸非要我教你的話，那我也沒辦法。」
「月舒蠻有姐姐的樣子的嘛！」蘇陌笑道。
蘇月舒別過頭：「我可沒認她這個妹妹！你以後自己也注意一點，和你們班上其他女生也要保持距離！尤其是藍素詩！別到時候給我整出個三四五六七個女兒！」
「什么三四五六七，你把我當成種馬了嗎？」蘇陌在蘇月舒的腦袋上敲了一下，笑罵道，「別懷疑你老爸的人品啊！」
……
「你就叫藍素詩，你很拽嘛！」
一個紫發女生把藍素詩連拖帶拽拉到牆角，一腳踢在她腿上。藍素詩有些痛苦地悶哼了一聲，但是依然挺直著腰背，默默地看著圍住她的女生們。
另一短發胖女生不知為何很厭惡藍素詩這樣無喜無悲的眼神，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爛婊子，看什么看？」
「小賤人，挺會勾引男人的嘛！」
「呵呵，這個雜種，跟你婊子媽一樣缺男人是吧！」
「賤貨，連我男人都敢勾引，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育教育你……」
然而就在眾人輪番對藍素詩施暴的時候，一道憤怒地聲音響了起來。
「住手，你們在干什么！」
眾人旋即一愣，她們看著來人，沒出口的臟話又咽了下去。
對方徑直向她們走來，撥開人群，直接走到藍素詩面前，拉著她的手就走。
眾人面面相覷，但無人敢攔。倒不是因為對方凶悍，而是對方的身份是校長的女兒。
尹琳琅拉著藍素詩走到一片沒人的地方，取出一片濕巾，輕柔地給藍素詩擦掉臉上的灰漬：「對不起哦，我來遲了……」
藍素詩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尹琳琅臉有慍色：「她們是哪個班的，我會去找她們班主任的。」
「不知道。」藍素詩繼續搖頭，她也不認識這些人，更不知道她們男人是誰，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
「哎……好吧。」尹琳琅嘆了口氣，把濕巾扔進垃圾桶，歉然道，「最近這種事越來越少，我還以為沒事了……真是不好意思。」
藍素詩腰背筆直，淡淡地說：「沒關系。」
「你也是，不要別人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啊……你就呆在班里，她們也不敢拿你怎么樣的。」
「嗯。」
「我中午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
「那我們回班吧。」
「嗯。」
回到教室，尹琳琅還沒回到座位上就先愣住了。
只見蘇陌坐在教室里，拿著語文課本，眯著眼睛，搖頭晃腦：「……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早讀不是還沒結束么，蘇陌怎么就來了……真是稀奇，這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罕見。
「早上好啊，你遲到了呦！」蘇陌見到尹琳琅，揚著頭嬉皮笑臉。
尹琳琅低頭看著書，輕輕「嗯」了一聲，不太自然地道：「早上好。」
雖然今天來了，但她心里還是尷尬得很。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蘇陌。可是蘇陌旁若無事的態度，又不禁讓她自我懷疑起來……是我誤會了嗎，昨天全是我一個人想多了？
這……這我無法接受！
蘇陌還在眯著眼睛背著《離騷》，尹琳琅攥了攥拳頭，忍不住主動開口：「你在背什么？」
「離騷，啊……」蘇陌猛地睜開眼，瞄了眼課本，一拍腦袋，哈哈道，「不好意思，背過頭了，課本里只到來吾道夫先路……哎，我這人就是太投入了！」
尹琳琅嘴角微微抽搐，只感覺蘇陌好像和平時也沒有什么區別……難道真的是自己一個人自怨自艾嗎？那也太丟人了吧！
尹琳琅臉上發熱，也連忙拿起語文背誦提綱輕讀。
蘇陌拿筆戳了戳尹琳琅的胳膊：「誒誒，你知道《離騷》的作者是誰嗎？」
尹琳琅頭也不抬：「屈原。」
「那屈原有個徒弟你知道吧，長得很帥哦。」
「……宋玉？」
蘇陌嘖嘖：「對啊，據說是很帥……可惜是個變態。」
尹琳琅歪了歪頭，好奇地看向蘇陌：「為什么？」
「他寫了一篇文章，他說楚國的美女天下第一，他東邊鄰居家的女兒又是楚國第一。而這個女孩有多美呢，那是堪稱相當的完美，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增一分太長，減一分太短。而她素顏也完美得正好，臉蛋擦粉就太白了，含口紅就太紅了。黛眉如翠羽，肌膚如白雪，纖腰如束素，牙齒如含貝。那嫣然一笑啊，哎呦喂，整個國都的人都要被她傾倒了！」
蘇陌越說越激動，臉上好像真的見到了那個美人似的。
「哦……」尹琳琅見蘇陌那激動地神情，輕輕撇撇嘴，「那和宋玉有什么關系？」
「他說那女的暗戀他啊，三年來天天蹲牆角上偷看他，他都沒搭理！按照他的說法，這女的美貌都快趕上你了，還被他拒絕……你說這人變態不？」
「噗……」尹琳琅忍不住掩著嘴笑，臉頰上的緋紅如校園里剛開的桃花，嗔道，「你說宋玉就說宋玉，別扯到我，我可沒人家那么好看。」
蘇陌臉上憤憤：「哪能啊，我剛看到這段話的時候，還以為宋玉是照著你描述的呢！可宋玉居然還拒絕人家了，憑什么啊，難道他比我還帥嗎，我不能接受！」
尹琳琅被逗得咯咯直笑，笑著在蘇陌胳膊拍了一下：「你真會自誇……不過說不定是宋玉對她沒感覺呢？」
「這不可能，這個東鄰子怎么說也該有你八成美貌了，要是我我才不拒絕呢，屁顛屁顛就接受了！」
「那是你沒節操，又不是人人都像你！」
兩人嘻嘻哈哈交頭接耳，尹琳琅心情似乎也恢復了不少，臉色紅潤和蘇陌談笑，就像含露嬌花。
「後來有個叫司馬相如的結巴模仿宋玉的文章，寫了一篇《美人賦》，里面也說自己……」蘇陌繼續說著，但可能是有些得意忘形了，這時，手不小心碰到了尹琳琅的臉頰。
「呀！」尹琳琅一聲驚呼，好似觸電般後閃，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周圍的同學察覺到了異樣，目光紛紛投了過來。蘇陌揮揮手，示意他們沒事，繼續背書。
「不好意思……」尹琳琅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了，撩起耳邊散下的頭發，輕聲道歉。
「沒事。」蘇陌說。
「我……我其實沒事的。」
「嗯，不好意思。」
原本那嬉笑的氣氛似乎瞬間被抽空。兩人此刻的心情好像剛從從午覺里清醒，只有冷淡和厭世。
「你《離騷》背到哪里了，書給我，我要抽背了！」蘇陌突然道。
「誒，我，我還沒背完！」尹琳琅手忙腳亂地捧起背誦提綱。
蘇陌咧嘴笑笑，趴在書上發呆。他看著尹琳琅，尹琳琅小聲背著課文，馬尾輕輕搖晃。
他也覺得林悠冉挺好的，但是尹琳琅也挺好的……兩個人都好，似乎還是尹琳琅好。
不過，我呢？蘇陌想著蘇禮詩的話，我好嗎？
「誒，英語作業寫了嗎，給我抄一下。」蘇陌戳了戳前排。
「不給。」藍素詩頭也不回。
從這天起，實驗班就正式接入了一中課程，不過即使是十六中實驗班的人一時間也很難跟得上，半天下來，除了蘇陌照例上課玩手機，其余眾人個個焦躁不安垂頭喪氣，更有甚者直抽自己的耳光。
中午，蘇陌和藍素詩依舊留在教室里吃飯，蘇陌依舊跟藍素詩拼桌。
「班長，拼桌昂！」
「等一下。」藍素詩冷淡地道。
「錯題集過一會兒再整理不行嗎？」
蘇陌搖頭嘆息，他覺得藍素詩這無聊的人生中除了學習就只有兩大愛好，一是整理錯題集，二是看錯題集。而且這兩個愛好本質上是同一件事。
「你除了學習，就沒別的興趣了嗎？」蘇陌恨其不爭地搖頭嘆息。
藍素詩抬頭瞥了蘇陌一眼，沒有說話，但是那眼神卻流露出「沒有、能不能快滾、你好煩、別打擾老娘學習」等諸多友好的感情。
蘇陌閉嘴了，雖然他經常覥著臉湊上去，但在藍素詩心中，他的地位估計比路邊的蟲子高不了多少。當然，也無所謂。
「班長，一中的進度跟得上嗎？」終於等到藍素詩整理完錯題集吃飯，蘇陌笑嘻嘻地從藍素詩飯盒里夾了點咸菜，然後把自己的一塊荷包蛋換給她。
「有點。」藍素詩舔了舔筷子。
蘇陌看著藍素詩微腫的臉，咳了一聲：「期中考試也快了，要不要比一比這次的成績啊？我比你高五十分就我贏，不到五十分就你贏。別說我故意放水，這次月考我們差了不止五十分，而且期中考試還會用一中的試卷。」
藍素詩點點頭，輕輕扒拉著荷包蛋，算是同意了。
蘇陌從課桌里掏了掏，掏出一盒晨光筆，包裝盒上印有簡約的貓咪的圖案，可愛又秀氣的感覺。
「你要是贏了，這學期的筆我就全包了，全是這種五塊錢一只的！」蘇陌挺胸，得意洋洋，「但你要是輸了，以後的作業都得給我抄！」
蘇陌經常和藍素詩比，有時候比晚自習誰先寫完某科作業，或者比作文課上誰的分數高，甚至有時候還會比值日的時候誰地掃的快……蘇陌給的賭注也是多種多樣，有時候是一頓飯、一頓零食，有時候是某些文具或者日用品，而這些一般用來交換藍素詩的作業或者是課堂筆記，有時甚至是午睡叫醒服務。
而蘇陌一直都是輸多贏少，輸給藍素詩不少東西。其中藍素詩本人最中意的，似乎是一雙雪豹紋毛絨手套，那是去年快過元旦的時候輸掉的，冬天的時候一直戴在手上……哎呦卧槽，那個手套是之前林悠冉送他的！
蘇陌猛然想起了手套的來歷，突然間冷汗津津。還好現在已經春天了，但以後得想辦法弄回來……
藍素詩眨著眼，目光透過廉價鏡片不再那么冰冷。她沒說賭，也沒說不賭。
那就是賭了。反正她事後收蘇陌東西的時候都是理直氣壯。
「那這個就先送給你試用著。」蘇陌把手上的那盒筆丟在藍素詩的桌子上，「筆太差了也影響學習，你就先用著吧，希望你能給我造成點壓力。」
蘇陌早就看藍素詩的破筆不爽了，她總是用著那種成本不知道有沒有一毛錢的廉價破筆芯，一看就像是上個世紀的貨色，動不動就斷墨，寫個字都費勁巴拉。
「加油吧，老二。」蘇陌抬頭四十五度望天，帶著遺世獨立的憂傷，「一定要給我點壓力啊，無敵，真是太寂寞了。」
「……」即使是藍素詩也覺得此刻的蘇陌真是太欠揍了。
第二天蘇陌再次請假，表面上的理由是回家自習准備奧數競賽，但實際上是帶著蘇禮詩和蘇月舒滿城亂逛。
不過在蘇禮詩的強烈要求下，蘇陌第二天就重新上學了。進入班級，早讀課還沒有結束，尹琳琅低頭小聲背著《逍遙游》。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邊樹木的縫隙灑在課桌上，印著斑駁的影子，捧書的尹琳琅側臉淡然優雅，有種靜謐安詳的美。
蘇陌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兩人結婚之後的畫面。
早上起床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兩人互視而笑，她在他的嘴角溫柔一吻。兩人白天讀書嬉鬧，在陽光底下大笑，傍晚捧著清茶，一起坐在花園里看日落。從少年到白頭。
不過，這好像只能是一場夢，很難實現的夢。
「早上好。」蘇陌跟尹琳琅打招呼。
「你今天來的好早啊！」尹琳琅笑著放下書。
蘇陌擠擠眼：「嘿，這算什么呀，我們之前不是打賭了么，我以後要是上早讀，你就答應我換發型的！」
尹琳琅輕聲笑了笑：「我說的可是上完整的早讀，你這不能算的！」
蘇陌咳了咳，一本正經：「我知道，但人總是要一點點進步的。你要多誇誇我，我才能繼續進步啊！」
尹琳琅被蘇陌理直氣壯的無賴相逗笑了，眸如星月：「好好好，蘇陌同學很有進步，希望你能繼續保持！」
「低調低調，常規操作。」蘇陌擺了擺手，假裝淡然。
尹琳琅掩嘴失笑。
「對了，齊老師讓我晚自習和你一起去醫院看他……就咱們兩個人？」
「嗯，他要做手術了……」尹琳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斂住了，抿抿嘴，「我們下午買束花去吧。」
「好啊，你說了算。對了，《逍遙游》背完了沒，本組長可要抽背了昂！」
「誒誒，你急什么嘛……難得上一次早自習，一來就為難我……」尹琳琅紅著臉嗔怪了一句，連忙繼續背她的《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
蘇陌故意貼近尹琳琅，搖頭晃腦：「鯤之大，一鍋燉不下。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大，需要兩個烤架……」
尹琳琅愣了愣，隨即哭笑不得地打了他一下：「你別搗亂嘛！」
蘇陌繼續嬉皮笑臉的：「哈哈，一個秘制，一個麻辣，來瓶雪花，讓我們一起勇闖天涯！」
尹琳琅又好氣又好笑，轉過身：「不理你了，我背我的！」
「好啊，我和你一起背。」蘇陌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大，需要兩個……」
「別再重復了，你壞死了，會背了也不要打擾別人嘛！」尹琳琅又打了蘇陌一下，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氣鼓鼓地捂住耳朵，那微微鬧別扭的模樣可愛極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啊！」
尹琳琅捂著耳朵，剛背兩句就發現自己被蘇陌給帶跑偏了，她仰頭哀嘆一聲，泛紅的臉連忙埋進了課桌里，片刻之後，她露出兩只眼睛，幽怨地斜視蘇陌：「都怪你！」
蘇陌捂著肚子笑：「你自己背錯還怪我，哈哈哈！」
尹琳琅氣鼓鼓地坐了起來，看著課本，心里默讀，再也不背了。
蘇陌見尹琳琅不理他，又厚著臉皮湊過去道：「其實你知道么，《庄子》流傳下來的一共有三十三篇，《逍遙游》就是《庄子》的第一篇哦。」
尹琳琅感覺好笑，懶懶地道：「我知道，課本下面注釋有的。」
蘇陌見尹琳琅搭理他了，露出極為高興的樣子，用兩根手指敲著課桌，點頭道：「對啊對啊，那你知道其實《庄子》里面有很多後人添加的偽作？」
尹琳琅對此沒有興趣，淡淡地道：「現在知道了。」
蘇陌饒有興趣的給尹琳琅科普：「我告訴你哦，其實我們學的很多古文，都是被人篡改過的，像《道德經》啊、《庄子》啊、甚至是四書五經、我們今天背的古詩，很多都被篡改過。」
「誒，什么意思？」尹琳琅終於好奇了，或者說是驚訝。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連印刷術都沒有的年代，知識傳播全靠刀筆竹簡……無論什么書籍都無法大規模傳播，知識集中在極少部分人手里，絕大部分人是沒有機會看書的。所以這些掌握書籍的人就肆意篡改前人著作，無論是孔孟學派還是老庄學派，都被他們狂塞私貨，借古人之名，使自己的思想流傳千古。最典型的例子，之前出土的西漢初年的《道德經》，和我們現代通行的道德經差別就很大，甚至有些地方是南轅北轍兩個理解。可見《道德經》在這兩千多年里不知被人篡改了多少回……」
「哦……」尹琳琅似懂非懂地點頭，「不過，這是不是只能說明只有《道德經》被篡改了啊。」
「不不不，蔡邕知道吧，就是蔡文姬的父親，東漢末的大文豪。當時漢靈帝讓他在石頭上刻各類儒家經典以作標准，就是因為當時各方儒士手里有相同的書，內容卻不完全一樣。可見東漢時，那些儒家經典已經有各種版本了。而且那些儒士為了讓自己手里的書成為唯一標准，就很缺德地收買官方小吏，瘋狂篡改官方版本的典籍，你改一句我改一句，官方版本很快就面目全非了，所以漢靈帝不得不讓蔡邕正本清源……但是蔡邕在石頭上刻的版本也未必就是原始版本，而且後來就是漢末三國和北朝十六國幾百年的亂世，石經很快毀於戰火，也沒有大規模流傳下來。」
尹琳琅聽得一愣一愣，眼眸皎潔：「蘇陌，你懂得好多啊！」
「一般一般！」蘇陌趾高氣昂，「對了，其實課本上的《逍遙游》只是節選了前半部分，因為前半部分是精華所在。他所表達的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嗎？」
「我……不是很清楚。」尹琳琅不知道蘇陌怎么突然問起了這個，但是過去學《逍遙游》的時候，耿老師的重點一般是放在字詞和句子的翻譯上，並沒有詳細解析過內在哲學。
「大鵬一躍幾萬里，但是燕雀卻只是在樹枝間嬉戲。有一種叫冥靈的神龜和一種叫大椿的神樹，千百年的時間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常人的一年，壽命何其悠久。但同時卻有一種菌類朝生暮死，知了也活不過夏天……朝菌知了和冥靈大椿的差距是巨大的，也彌補不了，前者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人的力量是有上限的，很多事情是絕對做不完的，所以不能勉強。庄子也說過，以有涯隨無涯，惑矣……」
尹琳琅微微皺著眉，沉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在說，我周末去給李裕籌集醫葯費的事情？」
我是想說舉手之勞就夠了，不要整天全為他人著想，你操心的過來么？你能募集到李裕做手術的全部花費嗎？蘇陌心說。
不過他嘴上沒這么說，因為有點說不出口。
尹琳琅抿了抿嘴唇，點頭道：「蘇陌，我有點理解你的心態了，可是很多事情，就算做不到也不該直接放棄……你初中省競的時候是第一名嗎？」
蘇陌一愣：「……差不多。」
尹琳琅微微一笑：「那你這次肯定不會是第一！」
「啊？」蘇陌皺眉，雖然這兩年沒學，但他還是感覺自己有點被小瞧了。
尹琳琅挺胸抬頭，寬大的運動校服都遮不住她姣好的曲線，眼中滿是自信：「不信我們來打賭，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任何一個條件！」
「任何條件？」
「嗯，任何條件！不違法就行！」
「行！」蘇陌毫不猶豫，其實輸給尹琳琅也無所謂，但是贏了就大賺。
尹琳琅笑盈盈地道：「那不准反悔。」
蘇陌瞪眼：「當然不能反悔！你也不准反悔，反悔是小狗！」
……
下課的課程結束，晚自習之前，蘇陌和尹琳琅兩人離開了學校，先去附近花店買花。
「這花，是不是有點多了？」尹琳琅走出花店，她和蘇陌一人抱著一束花。
蘇陌小步走在街上，在傍晚的微風中笑眯眯地道：「不是你說的嘛，一人買52朵康乃馨，象征著全班五十二位同學。你要是覺得重的話，那就都讓我來抱著吧。」
「不用了，其實也不是很重……」尹琳琅搖了搖頭，只是感覺抱著走路有點麻煩，雙手都沒空處了……而且，路上的行人總是面帶好奇地看向他們，挺讓人不好意思的。
春天的傍晚，徐徐的風里帶著溫涼。遠處的夕陽連成了一片，幽紅中透著一點金色，映得世界有些頹意，就連路邊樹上綠葉也顯得蔫蔫的。
「啊……我們還沒吃飯呢。」尹琳琅突然道，現在抱著花去餐館實在不方便。
蘇陌笑了：「我知道啊，我早就想提醒你來著。」
尹琳琅望著蘇陌的那一張笑臉，輕輕地跺腳，不滿地嗔怪道：「那你為什么不說嘛！」
兩人短暫地對視，夕陽的余燼好像都點入尹琳琅的瞳孔，眼睛有著琉璃般的色彩。
蘇陌轉過頭，眼睛目視前方：「因為，我覺得你現在這幅表情，很好看啊。」
「……」尹琳琅逃也似地別開臉，許久，小聲道，「油腔滑調，你變壞了，出了醫院再吃飯吧。」
蘇陌對此毫無意見，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馬路邊，幽暗的夕陽映紅了兩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