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嬋放手,如今的花果山,這龐大的妖族帝國已全系於猴子一人之身,面對種種弊政,各中辛勞自是說不清道不明了。更何況,他還急需挪出時間去完成那件他念想了一百多年的事。
次日一早,猴子便帶著風鈴急匆匆地要返回花果山。
臨走之時凌雲子來送別,經他的口,猴子也才知道這次宴席原本清風子是不准他們邀請猴子的,卻在最後關頭不知怎么地改了主意,不僅邀請了猴子,連帶地還提醒猴子帶上風鈴。
原本大家都以為是當師傅的想借此機會與風鈴修復師徒關系卻又拉不下臉,畢竟他總共也就四個徒弟,這最小的風鈴,還是四個當中最討他歡心的。可誰也沒想到,到頭來宴席就這么不歡而散了。
側過臉,望見風鈴的手將衣袖擰了又擰,低垂的眉目之間隱有淚光,猴子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你就留下來跟大師兄回斜月三星洞住幾天吧」
「不。」風鈴連忙搖頭道:「我,我想回花果山。」
「確定」
「恩。」風鈴點了點頭。
似乎因為害怕再逗留會忍不住猶豫,她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走,那目光至始至終都不敢看幾次欲開口挽留的凌雲子。
晨光中,那孤單遠去的身影,嬌柔,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堅持。
到底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猴子、楊嬋,哪一個不是這樣呢
眼前的女孩。可以丟下全部。孤身走過十萬八千里路。只為了能留在他身邊,別無所求。
可他甚至連那一點點的承諾都遵守不了。
也許因為太多的牽絆,也許因為心中有執念,他早已身不由己。
最後與凌雲子寒暄了幾句,趁著晨光,猴子匆匆追上了風鈴的腳步,帶著她一路騰雲朝著花果山呼嘯而去。
一路默默無語。
六日後,午夜。東勝神州花果山邊界以北兩千五百里外。
「快他們快追上來了」
林間,一對男女借著樹的陰影潛行。
那男子倒是身手矯健,只可惜女子全無經驗,竟連自己的靈力都隱藏不住。
六駕巡天府的馬車從他們的頭ding呼嘯而過,兩人連忙背靠大樹停下了腳步,直到那六輛馬車走遠才稍稍松了口氣。
「再兩千里就是我師弟的地盤了,到了那里他們肯定不敢追來。」
「師弟」
男子笑了笑,道:「你們叫他齊天大聖。」
「那妖猴是你師弟」女子一下驚叫了出來。
此時,身後四里外,五名天將正拿著一個類似羅盤的東西急追而來。
花果山齊天宮。
亮堂寬敞的書房中。猴子端坐桌前一份接一份地看著案頭的奏折,侍奉的小妖時不時更換冷掉的茶水。
花果山現行制度的特點是集權。為了牢牢控制花果山。楊嬋將幾乎所有的權力都牢牢握在手中,就連五位妖王麾下部隊的後勤也逃不過。
這種制度的優點是穩定,施政效率極高。缺點是缺乏活力,還有執政者疲於奔命。
就像楊嬋說的那樣,花果山無小事。任何妖怪的吃喝拉撒,哪怕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匯聚到中央也將是天大的事情。
在楊嬋執政時期,她需要這種手段來維持穩定,積累權威,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到了猴子手里,他完全有把握鎮壓住這幫子妖怪,已經不需要再靠著這種手段來壓制。也因此,一接手,猴子首要的任務便是改革,將一切恢復常態。
可改革哪有那么簡單
一個自創建之初就全部聽命中央的機構,忽然要在它的各個部分實行自治,這當中面臨的問題可謂堆積如山。最重要的是,絕大多數的問題執行者都無法預見,卻又牽一發動全身。
本來事情就已經夠多了,現在還要同時施行各種改革
歷經一百多年的文化熏陶,如今花果山的妖怪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些個土匪。許多妖怪的文化素養比之人類國度的書生都要高出不少。一篇篇的奏折洋洋灑灑,拐彎抹角的措辭暗示,加上各種內斗彈劾,面對這一切,猴子只有一種吐血的沖動。
君王不難當,但想當一個稱職的君王就難了,如果手下是一幫狡猾的臣子,那就更難如登天了。奏折里少看一個字,搞不好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結局,偏偏花果山還沒有內閣這種東西。
「全部人算計自己一個」猴子終於明白楊嬋那句話的意味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摩擦,就有派系。一個妖族帝國,又怎么少得了這些呢面對各種利益,獨裁者必須細細分辨,稍有差池便會釀成大禍。
每一份奏折背後都有各種復雜的動機,偏偏又都寫得大義凜然
說全部人都算計執政者一個,這句話當真是一點不過分。
「硬著頭皮干唄,車到山前必有路。楊嬋一百年都熬過來了,我這才幾天啊」此時此刻,他也只能這么想了。
好不容易兢兢業業地處理完一天的奏折,卻發現已經五更天了,再過一會便是早朝,想抽點時間修行都不行。
看著那灰蒙蒙亮的天色,猴子忽然有一種想死的感覺。
「我這他媽是當齊天大聖還是當奴隸」
這工作量,如果不是他這修為,當真會被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