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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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男子抬高雙手,全力敲擊地面。巨響發出,兩個超過三呎的大凹坑出現
了他拳頭下的石板幾乎全部粉碎,連幾十步外的沙子、碎磚瓦也被震得飛起來。
而他這么做,不僅僅只是想強調自己的臂力而已。
黑袍男子在閉緊雙唇後,數十團藍白色的火焰自地面浮現。我想,他剛才是
咬著牙在念咒;而剛才那一敲,是為了把法術給傳開。
那些火球幾乎只到凡諾的膝蓋的高度,卻將底下的泥地和石塊都給烤裂。眼
看它們即將把一堆沙子和石塊都給燒成紅色時,黑袍男子用力拍一下手掌。
下一秒,每顆藍白色的火球同時移動。它們以幾乎相同的速率,沖向凡諾的
雙腿和頭部。
凡諾只是閉上右眼,再往右轉一圈。一連串「啪」、「吧」聲響起,不過一
秒鍾的時間,他那只半透明的觸手就把那些火球都給一一打下;多數是瞬間散開,
也有些是在落到地上厚,翻滾一陣再熄滅;之中有兩個,是在半空中炸開,發出
好幾串「嘶哩」、「咻哩」等聲響。
而這一次,黑袍男子顯然早料到自己的攻擊無法帶來多少效果。所以在火球
都被打下來前,他就使勁磨蹭雙手。不要幾秒,下一個法術就已經准備好了;一
團鏽紅色的液體從地下涌出,把凡諾包覆;就像是用漁網設的陷阱一般,我想,
不同之處在於,這種似乎是由微生物構成的東西,在大量增殖前,可說是一點存
在感也沒有。
咬著牙的黑袍男子,低聲說:「這團缺少縫隙柔的柔軟玩意兒,可不像我的
袍子那樣透風,也難以用幾下的切割或刺擊就突破。真可惜啊,我不會聽到你的
尖叫聲。呵──你就這樣被活活悶死吧」
很顯然的,先前他就是在賭賭看,凡諾會不會因為專心對付火球而沒法事先
察覺這個法術陷阱;他成功了,而凡諾會因為這樣就被打倒嗎即使那一團紅色
的玩意已經包覆超過十秒,我也不這么認為。
一分鍾過去了,眼看凡諾還沒有出來,黑袍男子得意的說:「無論你先前使
用的是哪一種公式妨礙,只要沒看清楚目標,通常就是──」
沒等他說完,那些液體就化為一陣黑煙。和前幾次一樣,凡諾的呼吸平穩,
身上沒有任何擦傷或淤青;他看來絲毫不受影響,我猜,那團鏽紅色的東西可能
在一開始就給他弄出一堆縫隙,讓空氣能夠進去。在這之前,黑袍男子完全沒看
出異狀,還以為自己贏定了。
豎起尾巴的我,幾乎要笑出來;泠還蹲在屋頂上,正屏氣凝神的看著這里。
張大嘴巴的黑袍男子,迅速後退不只五步;他的臉色極差,除了缺血外,眼
前目標的深不可測更是令他冷汗直流。
而不愧是專程前來謀殺老召喚術士的人,黑袍男子就算再感到絕望,不會令
攻擊節奏慢下太多。看不出他剛才還曾打算逃跑,我想;不過是受到挑釁就打算
拚上性命,他的頭腦的確非常簡單。
又過約五秒,凡諾還是不打算主動進攻。
呼吸難以回穩的黑袍男子,兩手貼著肚子;在一下使勁乾咳後,兩顆東西擠
過他的喉嚨。是種子,都是深紅色的,有那么一點點像是水蜜桃的果核;黑袍男
子先是咬著,接著,他很快吐向凡諾。
在半空中,這兩顆種子很快發芽,之中最嫩的白色部分在落地前就完全消失;
綠色與褐色的枝藤迅速增生,而凡諾卻沒有閃躲。這一次,他在被包覆時,動作
稍大了些;先是張開雙臂,然後又試圖跳起來,好像真的在掙扎。
我原以為,凡諾會用觸手把那些枝藤都砍斷。然而,觸手在他移動雙臂前,
就顯得極為無力。我猜,是因為那些枝藤首先針對觸手攻擊。只要集中限制武器
的動作,凡諾就有機會被尖銳的樹枝給刺穿;而按照黑袍男子的戰術,眼前的目
標應該會在變得像是一塊瑞士起司前,就先被這兩團植物給吸乾或撕爛。
雖然驚悚效果一流,卻沒比先前的幾招要來得有威力;凡諾若不是太不小心,
實在不可能中招。而我才不相信他現在是真的遇到困難,特別是他使勁朝上伸出
右手的動作,有點太假了。我想,他顯然是故意假裝嚴重受創,逼使黑袍男子進
攻;果然,下一秒,後者就手腳並用的邊跳邊前進;動作簡直和猴子一樣,我想。
眨眼間,他距離凡諾又只有幾步之遙;和我泠極使用上術能,也很難達到這
種移動速度。而盡管黑袍男子總有新花招,我卻幾乎不感到緊張。
與幾分鍾前不同,胸腹不再那么沉重的我,非常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黑袍男子咬著牙、十指張開。當他伸長脖子、發出有些沙啞的怒吼時,那一
對由袍子變化而成的手臂便開始冒泡。
幾百串密集的「囌咕」、「噗啵」聲冒出,好像也帶動周圍的空氣搖晃;不
到一秒,他那雙帶點油脂光澤的雙手,一下就膨脹不只十倍。曾有那么一瞬間,
我覺得眼前的動態不像是油或水沸騰,而很類似大量的魚卵一下全涌上來;在把
腦中的噁心畫面抹去後,我猜,那傢伙打算凡諾給拍成肉醬,像對待一只蚊子那
樣。
很顯然的,黑袍男子真認為非能量型的攻擊會比較有效。
豎起耳朵的我,除了聽到狗叫、瓦片落下和火燒木頭的劈啪聲外,還聽到凡
諾發出的短暫嘆息;在一堆枝藤間,我能看到他把嘴角壓低,眼睛也瞇起來。他
可沒覺得不妙,只是感到很無聊。
在黑袍男子有下一個動作前,枝藤就迅速枯萎。凡諾很快曲起右手,讓對方
誤以為他是要以手肘攻擊。
黑袍男子先是張開雙臂,下一秒,他的掌就幾乎要碰到凡諾。而我盡管完全
沒眨眼,卻有些看不清楚接下來發生的事:在類似氣壓瞬間噴出的「噗唰」聲饗
起後,包圍凡諾的枝藤就散或一地;他的觸手先是穿過一堆飛散的土黃色碎屑,
然後直接擠入黑袍男子的左眼中。
那只觸手的動作比可是蛇還要迅速、靈活,我想,應該能在不到兩秒之內,
就把黑袍男子的腦袋給攪碎;不要幾秒,雙眼無神的他,又再次倒地;像是脫鉤
的肉塊般,既迅速又柔軟。完全不抵抗地心引力,動作比先前要少了些戲劇效果;
而這一次,黑袍男子的嘴里沒有吐出任何聲音。
凡諾收回觸手,說:「浪費我的時間,唉──這傢伙老拿出一堆過時的玩意
兒,真不好玩。」
凡諾剛才完全是以玩樂的心態來應戰,我還真的猜對了。現在,他可不是在
自言自語,而是在向我講解。
我坐在地上,專心聆聽。凡諾先是往左扭一下脖子,再伸一下懶腰;在一堆
關節都發出「啪啦」、「啪吧」聲後,他接著說:「他拿微生物來試圖保存術能,
因此最多只能使出低等規模的法術。」
低等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威力已經勝過許多現代兵器了那所謂的高等,
豈不是一下就能把半座城市都給燒光如果我和泠一開始面對的攻擊,是比白色
光柱還要大規模的,那我們就算用盡術能也難以全身而退。
而似乎,凡諾就期待能面對那種極危險的情況。他不太在意那些無辜民眾的
死傷,這一點,黑袍男子和他都差不多;意識到這一點,又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凡諾皺著下巴,說:「從量看來,他准備了不只一個月。還算有心啦,但即
使以余興來說,標准也嫌太低了。」瞇起眼睛的他,越是開口講解,就越是對剛
才的經歷感到無趣。他沒有再看黑袍男子一眼,好像真當後者只是一件不起眼的
破衣服。
黑袍男子現在真的是完全不動,我猜,他應該是死透了
我很高興,還有點想舔凡諾的臉;這大概是頭一回,我會對他產生這種想法。
而在接下來的五分鍾之內,凡諾既沒有看向我,也沒打算要蹲下來摸摸或抱
抱我。他揮動左手,要小傢伙從屋頂上下來。
過幾秒後,凡諾去遠處晃一圈,好像是在確認周圍的情況。面對幾棟毀損嚴
重的房子,他一下嘟起嘴巴,一下又摸額頭;他應該不會感到內疚,只是覺得環
境一下變成這樣,清理起來會很麻煩。
我一邊看著泠走過來,一邊回想剛才見到的情景。
凡諾的主要攻擊手段,就是藉著調整對方的法術公式,來改變對方的施法結
果。黑袍男子看出這一點,卻無力改變情況。這一切都顯示,他是徹底不如凡諾;
無論是戰斗經驗,還是對召喚術的理解。
而一曉得自己贏定了,就故意提高風險來增加趣味性;像是一流的特技表演
者堅持不使用安全網,或武藝高強的戰士拒帶備用武器上戰場;我猜,凡諾應該
有考量到更複雜的情況;除非他自願,否則是絕不會隨隨便便死去的。
聽到這里的明,在思考約五秒後,問:「凡諾曉得對方會來襲嗎我的意思
是:他既然這么從容,是否表示這一切都的在他掌控中」
「沒有錯。」蜜點頭,一對毛絨絨的耳朵上下搖晃,「所以我無法徹底感謝
他,因為,他等於是故意讓我和泠身陷險境;起先,我只是懷疑,而在不久之後,
我就聽到他親口證實這一點。
「這對他而言有什么好處嗎」忍不住再次發問的明,眉頭緊皺,「再怎么
說,失去你們,也是他的一大損失吧」
「要說到他得到的好處──」蜜在想了一下後,說:「就是看看我們能有什
么表現,基本上,這該被稱為實驗觀察。以當時的結果,他還挺滿意我和泠
的逃跑速度,也挺欣賞我們的反擊方式。當然,事後我才不會問他還有何改進
空間;我甚至討厭凡諾主動建議我們該怎么做,因為那樣只會讓他顯得更加傲
慢。」
明能理解,畢竟,凡諾平常總用相當奇怪的態度來面對他們。平常,除了要
應付他主辦的課程外,還要忍受他的嘲弄;而或多或少,也受到他的威脅,明想。
在當時,觸手生物的選擇不多,甚至被限制自由;就算那是因為他們還小,而凡
諾也確實能夠保護他們,可在聽過他的更多事蹟後,明實在很難不將這位創造者
的一些行為給標上「虐待」二字。
蜜低下頭,說:「我和泠若是死在最初遭遇到的兩道光柱中,凡諾應該也不
會為我們掉淚;這個老傢伙,早就用法術把自己的責任感與惻隱之心給
削到幾乎沒剩多少。他就萬看到我和泠被燒焦的樣子,最多也只會嘆一口氣;相
信過不到半天,他就會想著要做出更優秀的作品。」
蜜在吸了好大一口氣後,繼續說:「我和泠雖然都是複雜的召喚術產物,但
──真的有好長一段時間,凡諾在煮一鍋湯時所花的精神往往還比和我們相處時
要來得多;對這傢伙來說,失去我們所造成的遺憾,應該和失去金錢差不多。」
而即使是以現代的標准看來,明想,凡諾也算是相當富有的。對他而言,觸
手生物不僅不難制造,甚至是可以被輕易取代的。
一直到今日,蜜在談到這幾段時,火氣仍會上來。然而,看到她咬牙切齒,
明卻很難不感到放松;如此自然而然的把心事都吐出來,遠比一個人喝悶酒要健
康多了。
而凡諾之所以把戰斗時間拉長的原因,蜜也順便提起:「他可以掌握節奏,
卻寧願被動,主要是因為他期待對方會採用一種非常特別的攻擊方式。其實,現
代的幻想作品也有類似的概念,我想你應該能夠很輕易了解:就是將術素和術能
都封在體內,完全不露於體外;如此,就能夠強化肌肉、骨骼和神經。雖無法像
光柱那樣制造夠大規模的爆炸,但至少能夠摸得到凡諾,也不會很輕易就落到把
自己炸傷的命運。此外,這種法術還有持續時間較長,以及應用范圍大等優點。」
而說到這里,蜜也不忘強調一點:「講句公道話,我們也不能笑那個一身黑的傢
伙太死腦筋;雖然是一位受過不少嚴苛訓練的刺客,身心的標准都遠遠領先一般
人,但他給凡諾那樣反覆惡整,精神應該是早就已經到達極限;在那樣的情形下,
人們腦袋的運作會為了追求動作效率,而忽略更多策略方向。」
明想,蜜也不是真的同情那個一身黑的傢伙,只是給出客觀評價,。
蜜在稍微豎起耳朵後,繼續說:「而我一直要到當天稍晚的時候才知道,凡
諾原本預定要在兩個月後搬離英國。」
「這邊啊,我實在是住膩了。」凡諾一邊伸懶腰,一邊說:「嗯──法國應
該不錯,荷蘭也是個好選項。」不過,他在看了一下黑袍男子後,又說了一句:
「最近,似乎還會有不少好玩的事會在這個國家發生呢。」
就因為這個緣故,凡諾決定要把搬家計畫延後約半年以上的時間;在此次經
歷之前,我還以為世界上不會有這種人。
若是被敵人查出位置,還遭受到連房屋都給毀了的襲擊,就該立刻離開;凡
諾的計畫里沒有這些選項,而似乎,他還挺希望接下來會受到敵人的更多關注。
至於我們晚上要睡哪的問題,他也早就想好了:第二居離這里不到兩條街,
已經裝潢完成。根據泠的描述,那是一間更大的房子。敵人根本不用再次調查,
而他們下次前來的路徑,也應該不會和這次差多少。此外,凡諾應該只要花不到
兩天的時間,就能把圖書室內的書都移過去。希望剛才的大火沒燒掉太多好書,
我想,不敢去親自確認。
而在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溫度降低不少;火被滅了,卻不是凡諾所為。我雖
然相信,他能夠一邊應付敵人,一邊把這些小問題都給解決;而剛才,他很享受
挑釁對手的過程;全神貫注,甚至懶得問候我和泠。這就表示,附近應該還有第
三位召喚術士。我猜,那八成就是來幫忙清理現場,並做好災害控制的。
此外,凡諾離家的部分原因,也和我一開始猜想的差不多。「我去蒐集研究
材料。」他說,嘴角上揚,「再過兩周吧,你又會有一位新的後輩,期待嗎」
「有點期待。」我說,語氣和表情皆僵硬。
由於黑袍男子的行為太過粗魯,凡諾為了讓情況處理起來更輕松,而拜託一
位同行前來幫忙。和我猜想的一樣,那人距離我們不遠。他就站在一棟幾乎已經
被燒掉一半的房子前,是一個不特別高的胖子,只比凡諾矮不到半個頭。
這個陌生男人的四肢還算是有些肌肉,但由於肚子累積太多脂肪,讓他整個
人看來仍像個大水缸。他的臉上有不少皺紋,外觀看來至少有六十歲。留著一大
把微卷鬍子的他,頭發和眉毛也是濃密得很;這些顯眼的特徵,和脖子以上如一
塊奶油般光禿禿的凡諾呈極端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