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候,才說我們害怕面對露的某些行為,未免也太卑鄙了。
雖然缺少術能,確實可能讓我們的腦袋都不太靈光;在決策的時候,有哪邊
出錯,也是理所當然;若改強調這一點,那更可恨;好像連愛上明,都是一場誤
會;這種推論,絕對不允許\
我不用多仔細回顧,就能夠確定:打從一開始,大部分的議題,其實都不是
由身為人類的明所掌控;她只是擁有許多美好特質,又一直表示同意。
所以,要說有什么不妥,也絕不是喂養者造成的;我身為領袖,更不該老想
著要避開風險。
此時,再檢討絲和泥當初與明接觸時,能否做得更細緻,不僅非常無聊,更
有生在福中不知福之嫌。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們首先該做的,就把喂養者照顧好;除團結之外,
更重要的是,要對露有信心。
木已成舟,身為領袖的我,可不能表現得比絲還要畏縮;說真的,純粹只是
怕看到這么多血的她,遠比我要單純許多。
剛洗完手的泥,正和明講述露的情況:「再過幾小時,她的觸手頭發就會縮
短;看起來會比較像是一般的嬰兒,不過,成長速度極快;在變成像我和絲這樣
大之後,她看起來會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人都還像人類」。
明滿臉笑容,說:「她應該會長得比我還高吧」
「一百八十公分跑不掉」。泠說,稍微用右手比了比。
輪廓也更加深隧,我想,有如古代的女神像;等露的外觀接近二十歲的女性
時,就算沒遮住觸手頭發,也會有一堆人搶著遞上花朵或名片。
嗯──畢竟長大以後會迷倒眾生,現在的露,看起來與別的小孩不太一樣,
也是理所當然的。更要緊的,是她的健康裝況;十分良好,一點問題也沒有。
暫時還沒法和露溝通,不然,我還真想跟她說:「你要繼續相信人類,也要
更珍惜自己;當然,能夠適應現在的環境,是再好也不過的;最重要的,是要珍
惜喂養者,把明視為是最值得守護的存在。
「一周後,你就會再度成年;不僅意識清晰,也更有活力;到那時候,看你
是要將明視為是母親還是朋友,都沒問題;明很好商量,至於其他人,相信也不
會有意見的。總之,你們要先建立親密的關系,才能談下一步該怎么走」。
以上想法,要是有超過十分之一能傳達給露,就太好了;她在看著我的臉時,
應該就能察覺到不少;希望是這樣,唉──我沒什么信心。
臍帶的脈動已經停止,胎盤也整個滑出來;到這一段,生產已經完全結束。
又呼出一大口起的明,雙眼半睜。幾分鍾前,她似乎是為了避免自己翻白眼的樣
子給我們看見,才閉起眼睛
早在三分鍾前,絲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變得銳利;沒有金屬光澤,摸起來
卻已經非常接近真正的剪刀。
除戰斗模式外,我們的身體還有能用於多項工藝的工具模式。然而,除非有
必要──或是本來就具備──否則,像爪子這一類的器官,都盡量不會在明的面
前展現出來;非人類的特徵,越少越好。明絕對是合格喂養者,這表示,我們會
更體貼她;別說什么意外,連避免緊張場面也是我們日常的課題。
我剛幫露去掉羊胎膜,她就舉起雙手;瞄准泠的左手掌心,先出右拳,再換
左拳;應該是在測試自己的關節有多靈活,又好像是在抗議我們讓她距離母親太
遠。
露軟綿綿的拳頭,敲在泠堅實的甲殼上,發出「啪吧」、「啦噗」等聲響,
讓明聽了,又忍不住笑出來。
再等個幾小時,露應該就會開始行走;很有可能,她的心情極好,而開始在
肉室里又跑又跳的;像一只猴子,我想,跟以前沒兩樣;等她能夠說話後,絲和
泥大概又會常咬牙或皺眉。
基本上,若只是這種發展,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
即便是剛被凡諾制造出來,在接收到喂養者的術能前,我們身體的自在程度
都很有限;眼前的露,不僅重生,又充滿術能;她所感受到的舒適程度,我猜,
是前所未有的。
倒是絲,好像更讓明擔心;與平常白里透紅的樣子不同,是真正的蒼白,跟
快死的人沒兩樣。剛失去不少血的明,氣色可還沒這么糟。
絲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奇怪;低下頭的她,乾脆趁任何人吐槽前,
去提露的外在特徵:「她的肚臍不是裝飾品呢」。
「畢竟是真的有臍帶相連」。泥說,眨一下眼睛,「不像我們,只是個單純
的凹陷」。
眼中滿是光芒的泠,開口:「除接收術能外,還接收大量養份」。
絲瞇起眼睛,小聲說:「幾乎脫離觸手生物的范疇,給喂養者添了不少麻煩」。
「喂」。明抗議,眉頭輕皺。低下頭的絲,很快說:「真羨慕她,能當明的
小孩將近一個月」。
的確,連我都想和露交換。
泥與泠都沒說話,好像是不在意絲剛才提到的。可我一睜大雙眼,就注意到,
他們身上的脈動都變得非常明顯。在露出生後,這應該是第一次,有觸手生物因
為興奮而心跳加速。
她重生後的雙眼好美,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貓科動物。
露的瞳孔,因為光線而收縮;看到這里,我又松了好大一口氣。她擁有視力,
此外,她在玩膩泠的雙手後,堅持要往明的身上爬。
很主動的,去找尋母乳;不輕易轉移注意力,眼中幾乎有喂養者;這表示,
露連腦袋也徹底恢復。目前看來,她對明沒有任何敵意;真是太好了,我想,吐
出舌頭。
「和以前一樣任性」。絲說,抬高眉毛,「好像沒遺傳到明的優點」。
嘟起嘴巴的泥,說:「不該期待的」。
當然,我們──主要還是絲和泥──都曾希望露不只是恢復到過去的水准。
忘記是哪一天了,絲曾偷偷跟我說:「露要是遺傳到明的優點,那我就等於是多
個姊姊了」。想到她曾經對泥做過的事,我始終不覺得那句話有多單純。
始終未發出哭聲的露,在成功吸到明的乳頭前,常發出很稚嫩的低吼;像一
只小老虎,牙齒還閃閃發光。明把左乳房湊過去時,我和泠都緊張到忘了呼吸;
所幸,露只有用嘴唇,最多在配上舌頭;短促的「嘶」、「啾」聲響起,這過程,
比我們原先預期的要溫和許多。
閉上雙眼的露,看來很滿足;過約兩分鍾後,就連絲也忍不住說:「好可愛」。
輕咳一聲的泥,說:「小嬰兒是天使,這形容真是一點也沒錯」。
好極了我想,深吸一口氣;可以確定,露的呼吸系統也沒問題;喝完奶後,
應該不需要拍背;泠看得出,她正在迅速吸收明的母乳;部分器官的成長,是尋
常人類所不能及的。
如果我化為觸手衣,讓子觸手與明的腦袋連接,就可以更直接的與她分享法
術,甚至擁有我們的部份感知,看清楚露的所有成長細節──這好像缺乏情調,
還是算了。
泠一邊看著露的後腦杓,一邊說:「她尚未吐出任何簡單的句子,不過,我
認為她的意識應該還是很接近成年人」。
我也這么覺得,雖沒有足夠的根據。而明就算聽完泠的話,也還是沉浸在照
顧新生兒的喜悅中。
過不到幾秒,明說:「她的表情不算多,手腳的力量仍然很有限」。
「但已稱得上是非常活潑」。泥說,抬高雙臂,「這都是明的功勞喔」。
滿臉笑容的明,強調:「沒有你們,我也沒法輕易做到」。
其實,露在看向我們時,眼睛周圍的肌肉特別活躍;這應該表示,她有腦袋
未退化前的記憶。
曾有超過兩分鍾,露一直盯著絲,眼睛完全不眨。在我的印象中,她確實很
喜歡絲;她們之間的沖突,也多半是源自於一堆過分親密的接觸。
露認得身旁的每個人,卻沒說話;我猜,是她的聲帶還未發育好。
可以確定的是,從剛才到現在,露做出的許多動作,都不是反射性的;這樣
看來,她果然只有外觀像嬰兒。
我把自己的觀察和推論說出來,並提出:「她在行動之前,有先有經過一連
串思考,而不是單憑直覺」。
「這可新鮮了」。絲說,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的輕蔑。
在露把明左乳房內的乳汁吸完前,泥就把肉柱拿在手中。先准備好,不用我
吩咐;這種行動方式,是最理想的。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出乎我們的意料;皺一下眉頭的露,眼睛瞇成一條線。
她先是看一下泥,再看向倒在附近的那幾根肉柱。
過約三秒後,露頭也不回的,伸出雙手;先抓住明的右乳房,再嘟起嘴巴;
還是想直接吸母親的乳頭,我想,忍不住說:「品味不錯嘛」。她在明的子宮里
時,應該就決定要這么做了;量不夠也沒關系,重點是那種感覺。
的確,露不太喜歡按照規則來;可能是因為由老石帶大的關系,她的個性是
與我們差很多。
看到這景象,我們都確定,這是健康時的露沒錯。伸出右手的我,提醒醒絲:
「現在,可以剪斷了」。
臍帶的脈動早已停止,接下來,我們要盡快處理胎盤。可露一直動來動去,
很妨礙絲的工作。
明笑了笑,說:「這孩子,連吸奶時也這么活潑」。
知道該怎么做的泠,拿起幾根肉柱。在不到半秒內,他就施展了近十個小型
法術。然後,和我們期待的一樣,露停下吸奶的動作;那幾根肉柱,變得很像植
物;大部份都極為狹長,末端則分成一瓣又一辦;很接近捧花,其實更像是火腿
拼盤;在肉室的光線下,這堆紅色肉塊,看來的確跟真正的花朵差不多美觀,甚
至充滿彈性,好像隨時都准備要跳起舞來。
睜大雙眼的露,馬上就對泠伸出右手;為吸引前者的注意力,後者先保持距
離,再搖晃手中的肉柱花;要交出去,也是一根接著一根,慢慢來。
等絲確實剪斷臍帶後,泠才很大方的,把那堆肉柱花全塞到露的懷中。
想要的東西終於到手,我猜,露應該會玩上至少兩分鍾吧可到了最後,她
只是用鼻子嗅了嗅,就把那堆肉柱花扔到一旁;從緊握到丟棄,前後加起來,不
到十秒。
再次張大嘴巴的露,開始用力吸明的右乳房;很溫馨的畫面,讓我們都嘴角
上揚。她很小心,沒在明的身上留下任何齒痕。
泥負責收走肉柱花,我與泠則幫忙把環境調整成和先前差不多。
要恢復成原來的休閑風格,才好放松心情;明的情況一直都很不錯,倒是我
們,老過分緊張。
幾天前,我還擔心:露若不是以投影的方式來到外頭,就算明沒有因為自己
產下怪物而覺得內心難受,我們也不該期待,她真會像疼自己的孩子那樣,把露
抱在懷中。
不能強人所難,我想,無論那畫面會有多美。
明很年輕,身體的底子也很不錯;所以,真正讓我們煩惱的,往往不是這方
面的問題。雖然,她已經一次又一次的證明,自己比任何人都適合成為喂養者。
但──即便她再怎么堅強──歷經生產後,元氣大傷,精神狀況難免有所改變。
無論是身在那個時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都無法接受一個小女孩成為怪物
的母親;然而,這已成為事實;在看到帶有不少異型特徵的露之後,明是否還願
意和我們一起面對
每一天,喂養者都給我們帶來好消息,而我卻一直沒什么信心。如今,這些
悲觀到極點的想法,都只像是一場過於遙遠的惡夢。
知道我又在煩惱些什么的泠,曾在忙著制作泳裝時,說:「明很樂於站在我
們這一邊,所以啦,我們絕不能辜負她的期待」。
要有信心,別逃避;一個合格的領袖,得時時表現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這幾十年,我或許是累了;但身為最年長的,可不能輕易的把責任推給別人。
此外,不可否認的,明比我還要充分具備所謂的領袖特質。她的笑容,是那
么的幸福,又充滿母性光輝。
再看看露的表情,非常陶醉在乳汁的甘甜滋味中,簡直像是快要融化了。垂
下耳朵的我,忍不住說:「年輕真好」。
「你也沒多老啦」。泠說,右手輕拍我的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