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知道他的忠心,否則按楊邠的性格,一通無情斥罵,是免不了的。即便如此,仍舊小小地警告道:「吾尚微末之身時,你便跟著我,及至大漢宰輔,這么多年了,你也當知道我的性格為人。這樣的話,不該從你口中說出。更遑論,以你庸賤之身,豈敢非議天子之尊?而今不比當初了,在我身邊,更當謹言慎行,規矩行事!」
被這一頓說教,老奴嘆了口氣,恭敬地拜下:「是!」
楊邠自顧自地投入到公務之中,老奴未離去,注意到亮黃燈光下,他日漸蒼老面容間的疲態,主動道:「老爺,小人給你捏捏肩吧。」
大抵也確是累了,楊邠順時答應了。
很富技巧地替楊邠拿捏之時,老奴以一種閑聊的口吻談起:「白日家人送來一封信,是小人那無賴犬子寫的,說鄜州窮僻,不耐其苦,想要回東京來,小的想……」
聽其言,楊邠老眉立刻鎖起,一邊思慮著,一邊道:「汝此言里,可有些閃爍啊!」
不待其解釋,楊邠又說:「我看,不是你家兒郎欲還,是我家那逆子待不住了吧!」
楊邠三個兒子,老二楊廷偉此前因***,迫害下屬軍官,為人所舉,告入劉承祐耳,劉承祐交由楊邠處置。楊邠怒其可恨,將二子貶至鄜州,當個小吏。
被楊邠一語道破,老奴有些尷尬,語氣雖不足,還是壯著膽子進言:「老爺,鄜州僻遠,遙在西陲,貧苦之地,境內既不安寧,兵患不定,這兩年也受災不斷,這等地方,實乃虎狼之地,二郎他待了近兩年,也當知錯了。懲戒的效果也達到了,何不將他召回,侍奉膝前,面下管教,也可解相思之苦……」
聽老奴這番論調,楊邠面露奇色,認真地打量著他,略作思吟,方道:「能教你說出這樣的話,卻是有所長進!」
然後顏色轉厲:「不過,也是沖這些話,他就還得在鄜州待著。否則,召他回來,授人以柄不論,只怕他還會敗壞我楊家的門風。他在鄜州那些恣意妄為,豈能瞞過我?」
「再者,如今朝中的局勢……」說到這兒,楊邠神情變得郁郁,拂袖一嘆:「罷了,不提了。稍後我再書一封信,送到鄜州,給那不孝子……」
楊邠心意一定,老奴也識趣地不再多言了。
突然,自門外傳來一陣不諧的喧囂聲,似起騷動。心情有些不好的楊邠立生慍怒,剛讓老奴出去看看情況,便見護衛隊長匆匆入堂,滿面倉皇。
楊邠輕錘桌案,斥問道:「外面何事紛擾,如此形色匆急,成何體統!」
「相公……」
只來得及喊出兩個字,便聞一陣密集的腳步自外邊傳來,並夾雜著甲葉的碰撞摩擦聲。
表情一變,凝目望去,幾個呼吸的功夫,眼瞧著趙延進與趙匡胤帶著一干禁軍,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楊邠當然認得這兩個御前班直親將,心中微驚,袖中拳頭握緊,面上擺出宰相的氣勢,喝問道:「兩位趙將軍,何以寒夜領兵闖堂?」
趙延進與趙匡胤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讓開位置,王景崇緩步走來,面無表情,當中一拜,陰惻惻地道:「下官拜見相公,連夜叨擾,還請恕罪!」
「王景崇!」見這陣勢,楊邠豈能無有察覺,冷冷地盯著他。
王景崇自若而立,與其對視,毫不露怯,幽幽道:「陛下有請,相公若識趣,不當使我等為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