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眼微眯,目光慢慢地變冷,劉承祐將奏書遞給張德鈞,沉聲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武德司,找到王景崇,當著他的面,將這封奏書,燒了!」
「是!」天子的目光,讓張德鈞不由脊背生涼,不敢怠慢。
「另外,讓李少游來見我!」
稍顯可惜的是,王章沒有等到劉承祐的御臨探望,便於乾祐五年三月十四日這天清晨,故去了。天子感慨,未能在其臨死前見上一面,以為憾事!
......
隨著大漢日益穩定,東京的市面內,也愈加繁榮,北市之內的花街柳巷間,各類樓閣院坊,如雨後春筍般冒出,與各官坊一道,供官卒士民娛樂。
皇叔慕容彥超任職開封府尹以來,對民間的勾欄之地進行過一番整頓,發放牌牒,定期檢驗娼女,將這塊市場,搞得正式且繁榮。
比起許多軍卒、富商,喜去對民間開放的官坊,許多朝中官員,更中意民坊,尤其是那些打著詩、詞、畫、樂的高級場所。在其間,吟詩作對,彈琴弄簫,玩得那叫高雅,並且少許多約束,以免丑態外露。
陶谷也一樣。
「陶公慢走,改日在下必登門拜訪!」彩燈密布的詩坊前,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人,卑躬屈膝,陪著笑,將陶谷扶上馬車。
「多謝款待!」陶谷似乎喝了不少酒,舌頭都有些打架。
他今日,是應好友之邀,前來相聚,做東的,自然是這名中年人。此人是一名商賈,來自淮南,商人逐利,嗅覺靈敏,作為新順之漢民,這些日子,有不少商賈進入東京,置辦產業,大撒銀錢,活動頻繁。淮商北來,從各方面,為東京的繁榮添磚加瓦......
登上車駕,雖然醉眼迷離,但陶谷仍保留有一絲神智,靠著車廂,掀開窗簾,看著那仍束手恭立於道左的商人:「你所求者,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一切依陶公!」中年人保持著謙和。
馬車兜轉,耗費了一刻多鍾的時間,回到府中,被叫來侍奉他的,是那兩名使唐之時,馮延巳送給他的舞姬。對這兩名可當其女的年輕婢子,陶谷素來疼愛,常常召其一道侍奉,這老小子,很會玩。
兩雙纖纖玉手,各執一只老腿,替陶谷搓洗按摩,盡心侍候。酒已醒得差不多了,低頭打量著兩名婢子,陶谷幽幽而嘆,滿臉悵惘之情:「少女如花,可堪一折;才士如蘭,卻無人欣賞啊......」
「老爺怎么了,是婢子們伺候得不好?」一名少女仰頭,緊張的問道。
望著那仰起的嬌憐嫩容,陶谷探手,捏了捏其下巴,含笑道:「你們伺候得很好,只可惜,老夫心中之嘆,非你們所能明白的啊!」
陶谷這是自比芳蘭,而無人欣賞。自南征還朝之後,陶谷便有一種懷才不遇的感覺,從征辛苦,未有多少賞賜不說,政治訴求,也完全無人重視。
這些日子,朝堂局勢變化很大,郭威去朝,到襄陽上任去了。范質前去河東巡撫,蘇禹珪徹底隱退,王章病故,三司使的職位正式空出來。
宰臣的名額,一下子有了空缺,多年來,陶谷孜孜以求者,也唯此而已。然而此次,仍舊沒有輪到他。
劉承祐直接將政事堂宰臣的名額,定在五人,把三司副使薛居正扶正之後,便再無動作,僅以馮道、李濤、范質、魏仁浦、薛居正共分相權。陶谷滿腔熱情,遭潑冷水,直涼心底。
如此下來,陶舍人的碎嘴也就開始多了起來,聚宴作樂的場合,去得也更加頻繁了。
用陶谷自己的話來講,飽腹詩書無人問,鬧市每多失意人。
原本對於陶谷,劉承祐卻有以之為宰臣的想法,只是,此人太不知自愛自重了。一直以來,劉承祐雖然重才干更甚於德行,但是,這也是有底線的,而陶谷,在有些事情上,恰恰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