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在朝廷中,不論是老臣還是近臣,面對劉皇帝時,都少有能再坦然昂首挺胸的了。
「陛下息怒!」還是王溥,穩住心神,以平穩的語速,繼續道來:「救災善後事宜,再是困難,臣等也當盡心竭力去辦,不敢有絲毫保留。只是,此番大災,朝廷損失慘重,應急之務,臣等也有所籌議計劃。
夏稅已在收取,河南、河北數十州縣雖然因水災重創,其余財稅之地,仍可供應朝廷,待秋收結束,朝廷財政定可得到極大緩解。
只是,遠水難濟近火,朝廷仍舊面臨近困,臣等只欲暫求借款,盡快度過眼前難關,待各地兩稅收齊,萬事可濟......」
聽其言,劉皇帝終於忍不住笑了笑,怒意也從臉上逐漸消失,表情恢復了平日里的從容。回身坐到御案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直勾勾地盯著王溥:「齊物,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朕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們!」
「陛下請講!」感受到劉皇帝語氣的變化,王溥不敢大意,躬身應道。
劉皇帝語氣平淡地道:「朝廷財政上有困難,需要錢糧解決,你們就來找朕,冀求以內帑之儲紓困,怎么,偌大的帝國,偌大的國庫,解局的辦法就只是內帑?遇到難關,你們就只會指望朕?
好,家國天下,朕自當其責,按道理不該吝嗇藏私!只是,若朕有困,是否也該從國庫想辦法,借用,挪用?
你說說看!」
劉皇帝這一番話,讓王溥一愣,沈義倫也是微驚。回過神,二者抬起頭來,臉上都露出了一抹惶恐,王溥也不再把持著他的風度了,羞愧地說道:「陛下,是臣等考慮不當,莽撞進言,請陛下恕罪!」
劉皇帝表情不改,注視著王溥,淡淡道:「你們無罪,只是身處局中,難免一葉障目!你們都是國家重臣,深明大義,朕當年為何要將內帑與國庫嚴格獨立分開,用意如何,你們不會不知道,規矩既然立了,便要遵守,朕固然,你們亦然!」
「陛下教訓得是!臣等思慮不周,急功近利......」王溥以一種嘆息的語氣做著檢討。
劉皇帝卻不吃這一套,直接指示道:「朕可以直接告訴你們,一千萬貫,內帑中足夠,但是此一回,無意再借,也不當借!朝廷的財政,自然有財政司打理,有問題,就想辦法解決,解決不了,朕就處置當事當權的人!」
頓了下,語氣稍稍放緩,又道:「沈卿主理財政已經有些年頭了,你們二人也都是理財能手,朕就不相信,你們想不出辦法!沒有內帑的支援,大漢財政就要崩潰了?賑災安民,就沒法成行了?
去,你們自己去想辦法,以你們的才智,以大漢的家底,連這點難關都過不了?」
來時興致沖沖,滿懷期待,結果迎來劉皇帝一番幾乎不留情面的訓斥與反駁,鬧了個灰頭土臉的結果。
王溥不是沒有被劉皇帝訓斥過,但也唯有這一次,讓他最感羞惱,也最覺跌份,離開垂拱殿時,神情郁郁,羞臊二字幾乎就寫在臉上。
事實上,也就如劉皇帝而言,大漢財政所謂的困難,也只是相對而言罷了,真要救急,哪有想不出辦法的,只是打內帑的注意,最為方便罷了......
「內帑還有多少錢?」二臣離開後,劉皇帝意氣未平,也來了興致,扭頭問喦脫。
喦脫是內廷內侍行首,對於內帑也有查問的資格,以備咨詢,只是此前,劉皇帝很少過問罷了。
此時聞問,臉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低著頭,小心翼翼,以一種提醒的口吻道:「回官家,不足七百萬貫......」
聞言,劉皇帝面皮抽動了兩下,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