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劉皇帝御武臣寬容,對文官苛刻,雖然實情並非如此,但對於很多從乾祐時代便一路走過來的文人而言,就是這般。
至於開寶年之後,徐士廉指出的問題就更多了。什么大封功臣,待遇過厚。什么屢興刀兵,攻伐不已,為一些入不敷出的窮鄙之地,浪費國力。至於鋪張浪費,貢物不斷,則屬小事了。
徐士廉的想法落於紙面,話可能要隱晦些,但字列之間,那噴薄之意,自是躍然於閱卷人眼簾。
劉暘沉吟幾許,抬眼瞧向趙普以一種請教的口吻道:「依趙相公之見,這徐士廉作此文,究竟是特立高標,以博人關注,還是一片赤忱,大膽直諫?」
「不好說。」趙普輕嘆道:「老臣到目前為止,也只見過此人一面,實在不了解!」
停頓了下,趙普又說道:「不過,能夠做出這樣的文章,不可否認,此人有些才識,就是過於輕狂,不知敬畏,濫言造次,為閱卷官所棄,也無可厚非!」
對於趙普的看法,劉暘也算認可。然而,通過這篇策論再從頭來看,以徐士廉如此膽大輕狂,自負自矜卻不自知,落第之後,登聞見駕這種事情,未必干不出來。
倘若是這樣……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劉暘不由得暗暗琢磨著。
「殿下!」趙普輕聲喚了句。
「倘若是這樣......此事,又當如何收場啊!」劉暘輕吁一口氣,嘆息道,表情看起來,有些為難。
徐士廉落第的根本原因是找到了,其中的曲折也算理清了,但是如何處置,劉暘卻有些拿不准。
「殿下,徐士廉自負才干,心高氣傲,妄議朝政,念其年輕,沒有問罪責罰,不與錄取,已是朝廷寬容愛護!」趙普說道:
「然其不思己誤,回家閉門反思,再圖將來,反而心懷怨憤,諉怪朝廷錄士不公,中傷主考,責難同年。
因其狹隘心胸,自行其是,在朝中掀起如此巨瀾,造成偌大惡劣影響,導致朝廷舉賢陷入舞弊的謠言蜚語。
此皆徐士廉之過,老臣以為,對於徐士廉還當加罰其罪,以正視聽,也警後人!」
「如此,是否過於嚴厲了?」劉暘不動聲色,道:「徐士廉固然驕狂任性,然朝廷既出考題,本就是由人議論,聽其見解,擇其優者而錄,這妄議朝政一說,用在此事上,恐怕有些不合時宜。
此人見解,雖則大膽辛辣,然若以此而罪之,恐怕於陛下之君德有失!」
聽劉暘這么說,趙普輕笑著恭維一句:「殿下真為仁厚之主!只是,老臣建言,非為其策論,而是其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任意舉告,中傷大臣。
此事,已然對朝廷威信造成影響,蠱惑人心,敗壞朝綱,倘若其所述乃是事實,那則另說,然今事實明了,一切都是徐士廉臆測,造成了如此惡果,豈能不加以懲戒!」
趙普的意見,態度強硬。而面對他的堅持,劉暘也得給宰相一些面子,不好再直接質疑,沉吟幾許,道:「還是先上報陛下,再聽後議!」
「如此,也好!」趙普稍微打量了一下劉暘,心中則暗暗稱贊。
顯然,有他們這干人作保,基本可以洗刷李昉舞弊的冤屈,在這種情況下,劉暘應當會感到輕松才是。
然而,從他臉上卻不見分毫,劉暘的一言一行,都透著一種小心與謹慎。對於一個太子來說,不在於要做出多么顯著的成績,相反,持重守靜,不犯錯才更加重要。
另外,趙普也發現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城府也日漸深了。這一點,並不體現在沉默寡言上,而在於行事的風格。
太子殿下,實在太穩了,不動如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那種穩。
「還要勞煩趙相公將二審的結果,作一份奏呈!」劉暘態度溫和地道:「我也該擬一份報告,交與陛下了!」
「這是應該的!」趙普淡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