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1 / 2)

碎玉投珠 北南 2388 字 2020-06-01

這誤會實在有點大。

紀慎語跟著丁漢白進去,一路走到更衣室都沒晃過神,原來爺們兒舒坦舒坦就是脫光衣服洗個澡……虧他一路上心如鹿撞。

這空當丁漢白已經脫掉襯衫摘掉手表,一個響指打在紀慎語眼前,說:「琢磨什么呢,動作利索點。」

紀慎語點頭動作,把衣服脫下放進衣櫃,他的衣櫃和丁漢白的挨著,這會兒沒什么人,這一間更衣室只有他們兩個。

換上浴衣去澡池,紀慎語亦步亦趨,將走廊的壁畫欣賞一遍,還用鞋底摩擦地毯,問:「師哥,大眾澡堂怎么這么氣派?」

丁漢白閑庭信步:「去年剛裝修。」他半邊膀子酸痛,走路都甩不動胳膊,回話也敷衍了事。其實這澡堂和玉銷記的年頭差不多,就算一再發展翻修,也始終叫大眾澡堂,沒換成什么洋氣名字。

澡池挺大,冰青色的大理石面,讓人覺得像一汪碧湖,周圍有茶座,有放東西的矮幾。東南角泡著位大哥,閉目養神不像個活人,丁漢白找好位置後解下浴衣扔矮幾上,腰間圍著浴巾下了澡池。

熱水包圍,他勞累一天終於放松,長長地嘆出一聲。

紀慎語也跨進去,被燙得抽抽兩下,適應之後和丁漢白相隔半米坐好。丁漢白也不像個活人了,閉著眼睛老僧入定,喉結都不動,睫毛都不顫。

「師哥?」紀慎語輕喊,「你是不是泡美了?」

嘩啦一聲,東南角的大哥起身,池子里只剩他們倆。紀慎語沒得到回應,撥開氤氳白氣看得清楚些,又問:「燙麻痹了?」

他不是話多的人,更不愛鬧,但此刻生生被激出份頑皮。見丁漢白良久不答,他借著浮力挪過去,蹲在丁漢白面前撩一捧水,另一手蘸濕,觀音甩枝條似的弄了丁漢白滿臉。

丁漢白面無表情,合著眼猛然揚手,把水面激起千層浪。紀慎語濺濕頭發臉面,驚叫一聲往旁邊躲,還沒挪走,腳底一滑要栽進去,丁漢白伸手將他接住,用那只酸痛不堪的手臂。

丁漢白總算睜開眼:「鬧騰。」

紀慎語掙出對方的鉗制:「還以為你靈魂出竅了。」

丁漢白的手掌劃過他的後背,上面的厚繭被熱水泡得沒那么扎人了,但仍然能覺出異樣。他在旁邊坐好,想起小時候紀芳許帶他去澡池泡澡。

他那時候天真,總擔心有人在澡池里偷偷撒尿,於是死都不樂意跟著去。

現在想想,有點後悔。

這下輪到丁漢白問他:「泡美了?怎么不吭聲了?」

紀慎語反問:「有人在池子里撒尿怎么辦?」

丁漢白從鼻孔擠出一聲笑:「水這么清,地方又沒游泳池大,誰尿都能看見。」他透過水面往紀慎語的下三路看,「誰要是憋不住尿了,大家就摁著他喝一壺。」

方方正正的澡池就他們倆,泡得手腳發暖肌肉放松後,丁漢白拎著紀慎語去蒸桑拿。隨便找了一間,再端上兩瓶汽水,紀慎語想象得愜意,進去後被滾燙的空氣熏得險些窒息。

他如遭火烤油烹,只得坐在離炭盆最遠的角落,渾身皮膚燒紅起來,一口把汽水喝得精光。「師哥,」他覬覦丁漢白那瓶,「我還想喝一瓶。」

丁漢白壞啊:「沒錢了。」

紀慎語嘴唇發干,用濕毛巾捂著喘氣:「那我出去等你吧。」他被丁漢白一把按在座位上,強迫著,挪不動自己屁股,推不動對方胸膛。

他感覺自己蒸熟了,淋上醬油就能下筷子,偏偏丁漢白那個挨千刀的往炭盆里潑水,刺啦刺啦更加悶熱。「丁漢白……」他從沒想過叫對方大名是此情此景,「我要去見老紀了——」

沒說完,嘴里被塞進吸管,他吸上一口汽水,沒見成,又續命一截。丁漢白蒸夠了,拉上他離開桑拿房,他這條瀕死的魚總算撿回一條命。

紀慎語以為要換衣服打道回府,不料又前往一區,看來要沖個澡。沖澡之前被推倒在床,還扒了衣服,他又餓又累,蒸桑拿還缺氧,暈乎乎地看著天花板撒癔症。

忽然半桶熱水潑來,一位穿衣服的大哥將他淋濕,拍著他的胸膛說:「細皮嫩肉的,我輕點。」

人為刀俎,他為魚肉,紀慎語赤條條地躺著,從左手開始,指縫都沒漏掉,上上下下前前後後被搓了一遍。那大哥好沒信用,搓到背面忘了承諾,粗糙的澡巾使勁擦,痛意早蓋過爽利。

丁漢白就在旁邊床上趴著,半眯眼睛,目光不確定,時而看紀慎語呼痛的臉,時而看紀慎語通紅的背。他覺得紀慎語就像那塊芙蓉石,瑩潤粉白,還是雕刻完畢的,此時趴在那兒被拋光打磨。

搓完澡去沖洗,洗完就換衣服走人了。終於回到更衣室,紀慎語累得手指頭都發麻,一脫浴衣引得丁漢白驚呼,丁漢白掰著他的肩膀:「後背不像搓完澡,像刮了痧。」

紀慎語張張嘴,疲得不知道說什么。

想罵丁漢白一句,可伸手不打笑臉人,丁漢白正笑著看他。想訴苦後背有多疼,可是又不值當,而且丁漢白不是他爸,不是師父,估計也沒耐心聽。

天黑透了,丁漢白可惜地說:「光我自己的話就樓上開一間房,睡一宿。」

紀慎語心想,下次吧,下次他肯定不跟著來。

到家早錯過飯點兒,連剩的都沒有,丁漢白不害臊地纏著姜漱柳求夜宵,連《世上只有媽媽好》都唱了。姜漱柳不堪其擾,挽袖子蒸了兩碗蛋羹,囑咐端一碗給紀慎語。

丁漢白端著碗回小院,在石桌前落座:「紀珍珠,出來!」

他少喝半瓶汽水,吼聲沙啞,全憑氣勢。紀慎語穿著短袖短褲跑出來,膝蓋手肘都因搓澡透著粉氣,重點是兩瓣薄唇油光水亮,一看就是吃了什么東西。

紀慎語如實招來:「小姨給我留的餡餅。」

丁漢白摔筷子,這個姜采薇,誰才是她親外甥?心里沒點數。紀慎語以為對方發火,趕忙跑回去端餡餅,就著月光和燈光,拼湊出一桌有羹有餅的夜宵。

兩個人餓極了,比著賽狼吞虎咽,整餐飯都沒講話,只有咀嚼吞咽聲。盤光碗凈,丁漢白的筷子從桌上滾落,嚇得紀慎語陡然一個哆嗦。

「至於么?」丁漢白哭笑不得。

紀慎語小聲說:「我有一次晚上找東西吃,正好師母起夜去餐廳倒水,我在廚房掉了筷子被她聽見。」

紀芳許一向主張晚飯吃半飽,所以家里從來不多做,紀慎語那時候抽條長個子,每天半夜都難捱得很。丁漢白聽完問:「聽見之後怎么了?」

紀慎語撿起筷子:「沒什么。」

沒什么不至於嚇得一哆嗦,丁漢白顧著自己好奇,非要探究人家的舊疤:「罵你了?」

紀慎語偏頭看花圃里的丁香,小聲說:「打了我一耳光。」

丁漢白暴跳如雷:「你師母那么潑?!吃點東西就打人?!」他的反應太大,惹的紀慎語轉回頭看他,但那張臉沒什么表情,不哀切不憤怒,薄唇白牙一碰,也沒說什么怨恨的話。

「我不該偷吃。」紀慎語都記得,師母罵他媽偷人,罵他偷吃,的確無法辯駁。他把碗摞好,洗干凈送回廚房,再回來時丁漢白還坐在石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