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今生他生(1 / 2)

8月8號,廣州,驕陽似火,預報說是31度,可感覺至少得35度朝上。

這是傳統的淡季,機電市場里,往日讓各種車輛塞滿的通道也空曠下來。吃完午飯,各個店鋪里的人不是在桌後小憩,就是趴在電腦前面玩游戲,總要到再下午點才會來生意。

馮一平開好出庫單,從文件櫃里拿出兩條白沙尚品藍,這是要送給那家公司庫管員的,就用個黑塑料袋一裝,塞進包里。和正在電腦上玩斗地主的侄子文輝打了一聲招呼,登上停在店門口的銀灰色srx。

剛發動了車,旁邊店里買配件的台州人劉玉貴走過來,搭在副駕車窗上朝里瞅,「嘖嘖,這新車就是不一樣啊,鑽石切割呵,不錯不錯!」

馮一平靠在座椅上,雙手一環,笑著說,「不錯吧!」

劉玉貴拉開車門,坐在副駕上,顛了顛,「這座椅也舒服。」

「是沒有你哥的q7大氣,但比起你的皮卡,那確實是好多了,誰叫你還不換車呢?就你那皮卡,一個月的維修費也不少啊!要不我先把那4s店銷售的電話給你,漂亮妹紙哦!」

「切,有漂亮妹紙你會介紹給我?」

兩家鄰居多年,生意上也沒有競爭,反倒有互補,因此關系相當不錯,二人年齡也相仿,都是三十啷當歲,平時說起話來也隨便的很。

馮一平知道劉玉貴的來意,「我上次就和他們公司的王經理說了,配套的高壓管,只要價格合適,肯定用我們的。反正今天貨送到倉庫,我總要去他辦公室打個招呼,我再問問。再說,下周款到帳後總免不了要叫他出來坐坐,到時你一起唄,好吧!」

這次,馮一平好不容易在拿了個大單子,一家集團公司新建工廠項目,所有的氣動工具,都從他這采購,各種氣動工具加起來近兩千只,八十多萬的單子,是這些年來淡季里最大的單子,所以,今年也是這些年來淡季里生意最好的一年。采購了氣動工具,配套的高壓管當然也少不了,得知消息後的劉玉貴一直惦記著。

劉玉貴一拍他肩膀,「那多謝了!今天你忙,明天把張彥和小澄叫上,還有伯父伯母,我請吃飯。」

馮一平拍開他的手,「我去,你能不要這么假惺惺嗎?明知道我明天帶他們去深圳玩好吧!」

劉玉貴還做恍然大悟的樣子,就被馮一平沒好氣的趕下了車。

一直繞到市場最後的一排,再通過一座小橋,就到了集中修建的倉庫。這個時間段,發貨的人不多,只有少數幾家倉庫的門開著。

a區28號,一輛ah牌照的長掛車停在路中間,幾個搬運工正在卸車,一些直接裝到旁邊的輕卡上,一部分直接卸到倉庫。馮一平遠遠的看過去,果不其然,自己70多歲的老父親套著個藍色的大褂,站在輕卡後面,把氣動工具一件件的往車上遞。

馮一平忙跑過去,脫下父親身上的大褂,套在自己身上,說,「爸,你還是在倉庫叫他們怎么擺好不好,不分類放好,到時又要花大力氣整理。」

馮振昌還待說話,就被馮一平推到了倉庫里,倉庫里也確實需要一個人指點,這次到貨四百多件有八種規格,你不說,那些搬運工是不管那么多的,直接給你堆在一起。

這邊,另一個侄兒,文輝的哥哥文華站在輕卡上,把要送的工具一件件的朝上碼,至少要放三層,不然兩次都送不完。

看他滿臉都是汗,馮一平上去把他替下來,「你先去下遞,我來裝。」

夏天就是這樣,預報說是31度,你在蔭涼的地方呆著,就可能不到三十度,但像馮一平現在這樣,大太陽底下搬著東西,感覺至少有三十四五度。

平時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是由廠家直接找車運過來,再多的貨都是通過托運部,托運部自己帶搬運工的,你叫他搬哪就搬哪。這次是因為這家公司要的急,才叫js的供應商直接找車發過來,外面臨時叫的搬運工工作態度當然比不上托運部自帶的。

看到馮一平站在車上,馮振昌拿給他一條毛巾,可是沒什么用。自從初中暑假在山上黃豆地里扯草後,馮一平又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汗如雨下,擦都來不及擦的,這么一會出的汗,比他這幾個月在網球館出的汗還要多。氣動工具在他經營的商品里,不算重的,這一件也就也就三十公斤左右,可是搬的多,搬的快,那還是挺費勁的。

二十多分鍾後,最後一排能再裝一件,馮一平接過文華手里的這件氣動扳手,正要一股勁的放上去,心口一陣刺痛,很短促,他身子晃了晃,正要定定神,又一陣襲來,眼前一黑,就這樣抱著箱子朝後倒下。

文華把箱子遞給小叔後,徑直到駕駛室拿出麻繩,准備綁車,忽然聽到車後傳來「咚」的一聲,那邊卸貨的也朝這邊跑,感覺不對,繩子一丟就往車後跑。

只看到那群搬運工圍成個圈子,馮一平躺在地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一個搬運工正搬開壓在他身上的箱子,馮振昌抱起兒子的頭,一個勁的壓著他的人中,他連忙擠過去,大聲叫著,「讓開,讓開!讓中間透透氣!

…………

1992年8月,大別山腳下,馮家沖塆後的山上。

馮一平拿著頂草帽,穿著一件發黃的汗衫,一條藍色的確良褲子,腳上一雙舊解放鞋,屁股下墊著一張塑料紙,坐在一棵松樹底下的石頭上,看著不遠處的黃牛發呆。

他這樣已經好幾天了,剛開始,馮振昌和梅秋萍還以為他病了,叫村里的赤腳醫生看過以後,說沒問題,那就沒事,叫他該干什么干什么。

農村的孩子,寒暑假都有事情做。馮一平他家和另外兩家一起,共養了一頭牛,除開每年春播秋種,每家要照顧三個多月,馮一平家就把照顧的時間不是挪到暑假就是寒假。

像馮一平他們這樣還沒長大成人,手上肩膀上沒什么力氣的孩子來說,打打豬草,放放牛羊,提前回家把飯燒好,是他們份內的事,相對來說,這些事,是很輕松的活了。

很熱,現在,他呆在樹蔭下,山間不時還有微風掠過,而他也坐著不動,哪怕這樣,也還是很熱,一身的汗。

關鍵是他心里也煩躁的慌,從前天醒來到現在,他就一直很迷惑。《盜夢空間》他是看過的,醒來後,他就一直在懷疑,這是不是也是夢,很深層的一個夢?所以感覺會經歷很長的時間?

這也不怪他,雖說穿越的小說層出不窮,穿越題材的電視劇電影也前赴後繼,可是當自己真正經歷這一切的時候,誰又能不懷疑呢?

從2014年到1992年,整整22年,2014年的時候,兒子已經上一年級,而現在,自己剛小學畢業,這個暑假過完就上初中。

20多年過去,很多事情完全沒印象,他現在在塆里經常碰到人,覺得很熟很熟,但就是想不起叫什么,該如何稱呼。

對面山上,二伯帶著堂哥,把母牛和小牛犢散放在一旁,兩個人把山上的茅草和灌木整片的砍倒,就曬在那里,頂多三五天,這些就會曬干,然後一捆捆的挑回去,比稻草啊樹葉好燒的多。

他的想法很分散,跳躍的也很快,92年,他今年12歲,按這樣算,老婆張彥這個時候9歲,那豈不是還在隔壁縣讀小學?呵呵,那這個時候的張彥一定很可愛。他知道張彥一直到初中,還是胖嘟嘟的。哦,2014年的張彥現在會是什么狀態?還有那調皮的兒子馮澄,還有父母?哦,父母沒事,父母就在下面塆里呢。可是現在的父母,和那時的父母?唉,有點亂。

還有文華文輝兄弟倆,都是在店里幫忙的,可是今天早上他從牛欄把牛趕出來的時候,文華牽著文輝,兩個鼻涕娃還吵著要跟他一起到山上來玩呢。

現在不清楚2014年的他究竟是什么個狀況?這應該是時間的范疇,或許霍金能解釋清楚?他是左右搞不明白。

心臟病,他是肯定沒有的。他第一次感到心臟短促的刺痛,是在初中一年級的一個星期天,下午就要返校,還要等塆里的同學一起走,東西收拾好了,他就小睡一下,睡了沒幾分鍾,就覺得心上刺痛,痛得他大叫出來,驚動了廚房的母親,其實他叫的時候,已經不痛了,父母還是不放心,到鎮上醫院拍片子,沒看出什么問題。再後來,就是到廣州後,又間歇的痛過一兩次,掛了專家號,也看不出什么來,分析說可能是亞健康。在sh參加農機展的時候,還特意去復旦的華山醫院去看過,也沒問題。

所以他心里很抵觸,自己在14年的8月可能、大概、也許、或者……嗯,掛了的一種可能性。

如果14年的自己,真的那什么了,或者是意識離體,成了植物人,那那時的老婆孩子還有父母,該怎么辦?

好在他生意不能說做的好,但其它方面還做的不錯,主要是房子。03年,決定到廣州做機電生意,雙雙辭去了zj那邊的工作。剛從zj到廣州的時候,沒想著買房子的,一個沒錢,另外一個覺得也買不起。

誰知去租房的時候,看到掛牌放出來的房子,80多平的只要不到三十萬,三千多不到四千塊一平米,還沒有溫州一個鎮上的房價高!

要知道,這邊經濟不比zj差,而且好歹是省會城市啊,再怎么說將來不應該比你一個鎮上的房價低吧,升值潛力肯定不錯。

他就和張彥四處看房,在擬租倉庫不遠的地方,有個樓盤,正在建,隔年年中就能入住,這里屬於城區邊緣,雖然好像離佛山也不遠,但便宜啊!外牆上大紅條幅寫著「三萬買兩房」。他們進去一看,82平的兩居,不到28萬,雖然是一梯6戶,不過有兩個陽台,兩個卧室都帶飄窗,采光都還不錯,而且朝向好,那就買吧!

誰知那售房的小妹妹嘴皮子實在厲害,讓馮一平這個也靠嘴皮子吃飯的銷售人員,都自覺拍馬不及,他們自己也覺得,這個房價是一定會漲的,就是漲多漲少,漲快漲慢的問題,而准備做的機電生意,投入產出還真不一定比得上這個。好,那就買兩套,首付30%,把東拼西湊而來的啟動資金一下子花去近一半。

說起來,他們這也是托非典的福,非典過後,各行各業哀鴻片野,特別是在廣州這個發源地,樓價在03年跌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