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的小村庄,離遠看,它就像被連綿不斷的山群包圍一般。
實際上,它貼邊,離山群還有一段較遠的距離。
天剛擦黑,這個時辰,仰頭望去,山頂上方雲霧繚繞,感覺那茫茫的白霧在升天。
而人間,屯里家家戶戶的煙筒上也升起裊裊炊煙,都在煮飯。
家家房檐屋下,掛著晾曬的林蛙。
那林蛙活著時用鐵絲穿過鼻子,腿拽掉。
實際上,這季節的蛙照秋冬的營養價值差出許多,林蛙油沒有啥,可老百姓不管那事兒,抓住就不能浪費。現在都知道這東西好。
看家土狗,時而狂叫幾聲。
大白貓臟的像灰貓,動作靈活躥上牆頭,瞪著兩只黑眼仁在看熱鬧。
鴨子們成群結隊的也從村外溜達回來了,邊走邊拉。
村里的路,都被它們拉的,到處都是,走路一定要小心,要不然只抬頭嘮嗑的空檔,就能踩一腳家禽糞便。
陸畔的車輪就壓上了。
村外是家家戶戶的柴火垛、苞米桿剁,有大有小,有高有低。
村里誰家勤快誰家懶,看攢的柴火垛就一覽無遺。
不平整的路面,明明是干爽的,沒下雨,卻有幾道溝溝淺淺的印記。
這都是以前下雨天,路不好走時,手推車和牲口車壓的。是常年累月形成的坑窪。
此時,村長家門口,來了好些老鄉。
他們或站或蹲,或靠在牆上。
村長家大門明明大敞四開,老鄉們卻不敢向里邁步,連議論都是用氣息說話。
議論縣太爺長啥樣,縣太爺的家人們長啥樣。
激烈討論干啥來了,他們這里沒人犯事兒呀,瞅縣太爺下車那樂呵勁兒,也不想是有不好的事兒。
老鄉們嘮嗑的時候,還不忘用氣息呵斥幾聲孩子,轟娃們回家。
小孩子們被罵也無所謂,依舊控制不住,想靠近門口停放的那些馬車。
有膽大的,一邊觀察大人們那面注沒注意,一邊急忙上前,用手碰一下馬尾就跑開。
還有小姑娘們不喜歡馬,格外稀罕宋茯苓坐的那輛馬車車身,車燈也好看,她們伸出小小的手,偷偷的摸了摸,摸摸那車身,翹腳小心翼翼摸摸那燈。
「嘻嘻」
一幫小孩子得逞後跑到遠處,湊到一起笑的格外開心,就像干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兒。
宋福生坐在院里小板凳上,聽到外面那熱鬧勁兒了,笑了下。
之前,他一直對於這趟出行是很抱怨的。
這么忙,出來玩啥呀,正事兒都忙不過來。
可此刻,跑出這么遠,就在這大山腳下,坐在這農家小院里倒覺得還成,恩,不錯。
一下子,心就像靜了似的。
宋福生反思自己,做官這段日子,作為上位者,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飄了。
哪怕外面人不那么認為,他了解自己,絕對飄了點兒。
還別說,出來溜達溜達,能不忘本。
連陸畔都覺得這里挺好。
這里沒有男女大防。
這個村,里正家的兒媳婦們做飯不回避男的,滿院子里抓雞宰鴨抱柴火。
從車輛進村就能發現,村里的婦女們也滿村行走。
你看,門口現在還有許多女人們在看熱鬧,和男人們該說話說話。
甚至,比起他們經過的其他村都好。
其他村會經常接觸外人,離縣城近。這里地處偏遠,就少了許多束縛。
岳父岳母在城里時,要顧及別人的目光。
身處那樣的環境,所有人都那樣,你也不得不如此。
岳父岳母緊張的看著他和茯苓,他也緊張。
不敢多說話,不敢多接觸。
哪怕在趕路時,路上沒什么別人能瞧見,他也覺得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
而越往下面走,岳父岳母越放松,自然的,他也就放松。
宋茯苓在貓腰洗頭發,閉著眼睛說:「奶,快給我帕子,迷眼睛了。」
一方帕子遞到手里,宋茯苓擦完眼睛嗅了嗅,帕子不對。
頭發還泡在水盆里,睜眼扭頭看向陸畔。
陸畔舔下唇,對茯苓笑了下,「還要什么?」
宋茯苓也一笑,眼睛彎彎的,「打開那個小罐,再給我摳點兒。」
「抹哪。」
「抹後腦勺。」
陸畔都要上手幫茯苓洗頭發了,外面宋福生喊:「珉瑞?過來聽聽。」
「噯,來了。」
陸畔微低頭出了房門,在井前示意順子打水,手上那點兒洗發精一點也沒浪費,當皂角洗手了。
順子有發現,他家少爺還聞了聞。
陸畔這才坐在宋福生身邊,聽里正給介紹怎么上山。
里正剛才現問家里最有學問的小兒子,背了一堆套話。
磕磕巴巴老臉通紅道:
感謝縣太爺,不是,是知府大人,給他們這好日子。
別看他們這村庄小巧玲瓏,坐落在崇山峻嶺萬綠叢中。
沒挨過餓。
日子最不好時,也沒挨過餓。
宋福生笑,沒挨餓可不完全感謝他。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大長白,資源豐富,屬實保佑這一方小天地。
「你們村的情況,我經過縣里都有聽說。你放松,平日里怎么說話,你就怎么說。你要是坐著不會說話,你就蹲著說,來,蹲著也行。聽說,近幾年也有大型猛獸下山?有驚無險?這之後,村里有沒有什么防護措施啊。」
村里正蹲著才好一些,平起平坐,實在是腿打哆嗦。
就這,里正壓根就不知道這里最大的官不是知府,而是王爺。
他要知曉家里來了一位王爺,那就完了。
從村口見到這一行人就得激動到破音。
只以為陸畔是富家子弟唄,岳父岳母的叫,是知府家的女婿,不曉得其他身份。
「這山才好呢,從不禍害俺們,有山神保佑,上面的野獸也仁義……
那山杏娘是村里有名的潑婦,不是,大人,是潑辣。
前年來了個大家伙,扒著板杖子,一躍就能進院。
和山杏娘都四眼相對了,山杏娘以為完犢子了,結果人家只是下山溜達溜達,瞅幾眼就回山。
山杏娘一路腿打飈,都不會走路,也不會喊兩嗓子,發不出音,爬回家里的。
到眼下也沒破迷,不知來的是什么,也有可能是她瞎說八道,說七尺多高。」
沒出事兒,大人,那還防護啥呀。這些年,也沒出啥事兒。就這一件,有驚無險。
之後,話匣子打開。
村里正又和宋福生、陸畔介紹行程,說村里熟悉山路的小子們很多,全村明日都能給帶路,抬轎抬大人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