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姓名。
我當時不知道什么是秀字,什么七叔叔。我只知道他寫的那個劉字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姓氏。
我嚇傻了。怎么會有人寫字跟自己的臉一樣,這么好看?
七叔叔長得也是妖孽。一個三十好幾的中年男人,蹭過來貼在我臉上的皮膚比我這個八歲的小男孩兒還要嫩滑。
不過他手上有被筆磨出老繭。硌得我手慌寫不好自己的姓氏。
他就耐心地教我寫。寫了一次又一次。
早上的時候雞啼,他才停筆。指著遠處升起的朝陽給我念了一句詩。七個字念完停下來又是七個字。具體不是很記得。大意是太陽出來了,雲染紅了半邊臉。
我當時看著還沒有下山換班的月亮,很尷尬地告訴他真相。
他臉上的笑意再也掛不住,直愣愣地杵在大開的道場三扇木門中間。繼而撫著門板坐下,臉上都是痛苦的淚水。
他給我念了好多歌頌太陽的詩詞。都是我現在翻遍書本也找不到的。他自己寫的。
他哭得氣喘,我的心也不好過。
我後來才知道有一種人,他們天生看不見顏色。火紅的艷陽和青白的圓月,在他們眼中並沒有分別。
所幸,七叔叔的時代流行水墨丹青,黑白字畫。
隔了好久,他問我現在太陽出來了沒有。我說出來了。他才起身抱我回去。
他眼中缺少的顏色,今生今世是怎么也彌補不了。我只好每日來竹林,借口學寫字,引他說話作詩,陪他解悶。
霍老師誇我語文好。那是因為我自小生活在四書五經詩詞歌賦之中。
七叔叔喜歡詩詞。七言絕句五言詩張嘴就來,我對不上他要不高興了。我只能每日做功課之前先背一些詩詞。我本來是打算背到明日能跟他搭上話的程度就行。結果,」
劉佳明說到這里自己笑出了聲。「七叔叔簡直是人。他每日與我說的話三句不離詩詞。最要命的是離不開我前一晚背的詩詞。他根本就是變相考我功課。」
「他怎么知道你背的是那些詩詞該不是劉老爹說的吧?」
「我爹大字不識一籮筐。七叔叔是全都會。他一聽我說話的語調語氣帶上了卿卿桃夭就知道我看了詩三百。他再隨口一念,就是蒹葭蒼蒼。我要是說了單衣薄涼如水,他馬上考我宋詞。還是婉約詞。」
「這是怎么做到的」
「聞。」
「嗯」
「他說一個是美酒佳餚,一個是茗月清風。各有千秋。」
「大概你說一個字,在他眼中就已經是大漠孤煙直這大半句了。」
「沒錯。說到詩詞,沒有哪個比得上我七叔叔。」
「還有一手秀字。」
「我喜歡寶珠。」劉佳明沒頭沒腦來了這么一句。
旭應道:「我知道。」
「一輪甲戌誤作陽。《吾兒》。我爹給你看過了吧?畢竟這是他唯一可以確定是我七叔叔寫的東西。他能給你看的也就是這一個了。
七叔叔當時送我這首詩做生日禮物,我還以為他記仇,怨我在他兩個客人面前大哭,影響了他們的心情。
後來他說,這就是我的命格。甲戌年甲戌月甲戌日甲戌時出生。陽氣旺,陰氣不足。寶珠就是救我的貴人。
我以前不信什么命啊什么相啊這些玩意兒。現在也不信。我會算。可是每一次給別人算都有些許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