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向鄭飛鸞。
鄭飛鸞局促地避開了目光,一遍遍摩挲著手指,說:「偶爾吧。」
「趁早戒了,別跟他學這些。」
燕寧勸說了一句,過去打開了邊角的窗戶。被雪絮洗過的空氣清清爽爽地灌進來,帶著一點凜冽的寒氣,吹去了落在墨蘭葉子上的煙灰。
燕寧這才算是滿意了,舒坦地坐回沙發上,慢悠悠給自己斟了杯參茶。
他穿著薄毛衣,外頭套了件淺棕的羊絨馬甲,年紀已經不輕了,但腰身的線條依然漂亮。他在大學教了二十年古代文學史,鏡片下的一雙眼睛溫潤從容,似乎永遠不會生氣,眼角有幾條魚尾紋,淺淺皺皺的,平添了歲月遺留的柔和感。
燕寧一邊喝茶一邊望著鄭飛鸞,嘴角噙笑,緩緩道:「弘明這個人呢,我就不說他了。幾十年了,滲進骨子里的壞毛病,我不指望他能改掉……但你呢?鄭飛鸞,你是怎么回事,也不把omega當人看?」
這番話的譴責意味相當重,尤其燕寧本身就是個omega。
鄭飛鸞急忙否認道:「爸,我沒有!」
天知道他從小最敬重的就是燕寧。那些身外的安全感,譬如地位與財富,確實是鄭弘明給予的,但內心的安全感,尤其孩童時期的安全感,完完全全是由燕寧一個人賜予的,他怎么敢不把燕寧當人看?
鄭飛鸞正欲辯解,燕寧卻像知道他要說什么,搖了搖頭,又補了半句:「我是指,把每一個omega都當人看。」
「我……」
臨到舌尖的那些說辭仿佛被抽去了支架,散得不成整句。
鄭飛鸞講不出話來了。
燕寧問:「假如你不認識我,剝除血緣關系,再剝除長幼關系,單憑我們各自的性別,你會願意坐在這里抽出十分鍾聽我講話嗎?」
不會。
鄭飛鸞清楚地聽到了內心的答案,因而沉默著沒作聲。
於是燕寧笑了笑:「你看,你的尊重是有條件的。或者說,它基於某種冷漠的偏見我撫養你長大,你足夠了解我,才使我區別於其他的omega,得到了和你……和一個alpha平等對話的『特權』。關於這一點,你和弘明真的特別像。他年輕的時候當我是花是鳥,唯獨不當我是一個有對話價值的人,即使我教的課年年都最受學生喜歡。」
他用杯蓋撥了撥茶湯上漂浮的參片,蓋下眼簾,輕輕吹了一口,忽然問:「飛鸞,你覺得我是一個被信息素控制的omega嗎?」
鄭飛鸞立刻搖頭:「不是。」
「那你怎么就認為,你的omega喜歡你一定不是出於真心,而是信息素作祟?」
鄭飛鸞感到十二分荒誕,不由提高了音量:「爸,他怎么能和你比?你沒見過他,太容易把他往好了想。那是個連份正經工作都找不到的人,就靠替花店跑腿、給狗洗澡吹毛賺錢。這樣的人,跟我談什么真心不真心?」
「飛鸞,我也只是個普通的教書匠。」
燕寧望著杯中晃動的茶水,失望地嘆了口氣:「知道弘明當年是怎么評價我的嗎?他說,教古代文學史,無非就是把躺進棺材的死人搬出來說事,賺的是死人錢隔了三十年,你們父子倆貶低人的方式倒是如出一轍,默契得很。」
大雪還在紛茫飄落,風也吹寒了,剌剌掠過窗口,凍得燕寧連咳了好幾聲。
鄭飛鸞見他回憶起了傷心事,又不巧受了凍,哪兒還敢跟他犟嘴,忙不迭起身關緊窗戶,還把徐媽拿給他暖身的那條毛毯蓋在了燕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