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又來個弟弟!」未待煎餅師傅答話,粥攤上傳來一陣大笑,只見一人放下碗筷踱至面前,將我倆上下打量一番,用晉語道,「自從甥媳婦兒有了身孕,日日皆有你們這種鄉里人往京城跑,謊稱是衛家的三姑六戚。」
此人身著素色京式深衣,用料上乘,卻在這平民粥攤上食用早餐,一副落魄貴族的樣子。況且他衣冠不正,發髻散亂,一綹山羊胡子,身材短小悍,卻用那兩只如黑豆般漆黑的眼珠盯著我們,眼睛里透出明的光。
「怪人,不要理他。」小舅拽了我,快步離開。
「莫不是被本侯戳穿,惱羞成怒不成?」欠扁的笑聲回盪在京城大街上。
我們繼續往前走,又接著問了幾個路人才知道,衛夫人得寵之事已傳遍京師,陛下為顯恩惠,已於城東為衛家置宅。京城翻糖師傅的手藝比我們那兒好很多,我央著小舅買了一個老鼠翻糖,沿著東街一路邊吃邊走,當巍峨的城牆映入眼簾時,便到達路北一戶新宅,匾額上書「府」二字。
「大清早敲門做甚?」家仆打著哈欠探出頭。
小舅拱手道:「我找衛長子。」
「不在。」家仆搖頭。
「衛青在嗎?」
家仆疑惑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弟弟。」小舅道。
「我是他外甥。」我也叉了腰。
「小孩子一邊玩去。」家仆瞅瞅我們,不耐煩地揮揮手,便要將門合上。
小舅伸出膝蓋抵住門,我乘機往門縫里擠。
「哎你們做什么?出去出去。」
家仆話音未落,內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翩翩佳公子踱門檻而出。其人個頭頗高,身著淺青色中衣,寬肩窄腰,身型矯健,走路帶風,衣襟搖擺,氣勢逼人。待人走的近了,便可見其青絲束於頭頂,未冠,由一根白簪固定,高鼻深目,神采飛揚,與家丁的哈欠連天形成鮮明對比。此人眉型和平陽長公主的眉相似,眉尾彎出個好看的弧度,堅毅中透出韌性,威嚴中透出溫和。見到我們,來人的神情由疑惑轉為欣喜。
「步廣,去病,你們怎么來了?」
「想二哥了唄。」小舅飛奔而去,一頭沖進來人的懷里。
「什么時候到的?」二舅欣喜道,「怎么也不通知我一聲,我好安排去接你們。」
「這不平安到達了嗎?」小舅為自己的認路本領洋洋得意。
我戒備地看著他們兄弟相逢,記憶中二舅的臉已經模糊不清,單記得他穿著仆人的衣裝,教我練劍的翩翩身影,而眼前這位京城少爺貌似身份高貴,氣宇軒昂,令我一時猶豫,不敢相認。
「怎么?去病不記得我了?」二舅輕輕松松把我拎起來,「長高了不少嘛,還蠻沉的!」
「二哥離開時去病還是個小不點,都快兩年沒見了,說他能記得二哥你,我才不信呢。」小舅調侃我。
「去病現在可不是小不點了。」二舅笑著說。
這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只屬於二舅。我把頭埋在二舅肩胛,找回了熟悉的感覺,順便將早晨吃的肉餅油和糖渣全數抹在他的漂亮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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