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霍臨風在桌案後疾書,分門別類地寫下日後的安排。杜錚伺候著,時而皺眉,時而含笑,神情比那戲班子里的角兒還豐富。
霍臨風余光瞥見:「你害病了?」
杜錚撓頭:「少爺,我百味雜陳。」急歸塞北,說明戰事吃緊,打仗絕非好事。可一旦回去,便能見到侯爺、夫人、大少爺,還有他最惦記的梅子……
悲喜參半,當真無法厘清。
半晌,霍臨風低聲說:「我也是。」
杜錚愣了愣,回想這少爺一直的情態,冷靜自持,有條不紊地安排大小事務,莫非……他旁敲側擊:「少爺,剛得知的時候,你心慌不?」
霍臨風寫罷擱筆,未答,拿著一摞折子往外走。到廳堂,事出緊急,他落座後便開門見山,告知大家自己即將歸塞。
他說得古井無波,待嘩然過後,道:「實在匆忙,許多方面無法顧及,只能盡力而為。」
將各份折子發下,治軍、治安、農副工商,其實方方面面均做安排。眾人讀來驚詫,短時間之內如何能做到,極像是早就深思熟慮。
而面面俱到之外,唯獨一事未提,有人問:「將軍,修建長生宮的事……」
霍臨風說:「擱置了。」
朝廷已將款項撥去塞北,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倘若再拖下去,霍家就算一百個男兒也枉然,皇帝只等著江山動盪罷。
廢話不多說,事無巨細地交代完,單留下胡鋒。
霍臨風一直握著拳,道:「我要走了,你們不受影響則最好,恢復原貌我也無法。」他垂眸攤手,掌心躺著兵符,「但只要我一日未交出這玩意兒,你們就還是我的兵,懂么?」
胡鋒撩袍跪地:「闔軍將士,候將軍凱旋。」
霍臨風一哂,那點嘲弄是給他自己的。「你沒打過仗罷?」他把玩著兵符說,「上戰場前,我祈禱的從來都不是凱旋。」
每一次奔赴,都抱著必死之心。
置之死地而後生,方能所向披靡。
他說道:「替我轉告眾兄弟,無事練兵,有事搏命,為的並非軍功獎賞,而是為你們的妻兒,高堂,知己好友,還有天下間的芸芸眾生。」
胡鋒抱拳,用著極大的力氣:「聽將軍教誨」一頓,「只認將軍號令。」
霍臨風看了一眼,半晌說道:「去罷。」
人走茶涼,廳堂只余滿桌杯盞,霍臨風的主位正對著門,門外就是庭院。他驀然想起來,初到山頂禪院時,容落雲倚著門框坐在一角。
四四方方的一幅景兒,多個清瘦的背影,萬般地惹憐。
霍臨風出神地瞧著,未察覺有人喚他。「將軍,將軍!」小跑至門邊,「下人們都聚齊了,在前院候著呢。」
霍臨風忽生疲憊:「叫杜錚辦罷,我累了。」
小點點頭,可到底是個憋不住話的孩子,他直白地問:「將軍,你還回來不?」
霍臨風慢慢起身,是否回來,他也不知道。其實當時來,此時去,從來由不得他。
他緩步踱回卧房,停在榻前,負手凝望牆上的畫像。畫中人亦望著他,幽幽的,透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不知看了多久,屋外人聲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