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氣清。
煤山之上,朱厚照拿著酒壺坐在地上苦飲。
「文德,朕不願做皇上。」
「所有人都會揣測,都暗藏禍心,不一定什么時候,最親密的人也會想要你的皇位,最依賴的人也會變得面目全非。」
「我身邊,父皇走了,劉瑾走了,母後變了,現在喚雲也離開了。」
「不過她走了也是好事,皇宮不是多好的地方。」
他起身走向白玉欄桿,俯身看著萬家團圓,燈流轉。
「你看,他們可以打馬街市,拈花飲酒。他們可以愛其所愛,無顧流言。他們可以摯友親朋,推心置腹。」
「朕不可以。」
「就連今日,朕不知為何母後要殺你。可她的的確確只是為了兒子的安危。」
「朕也對不起喚雲,朕知道太後在逼她。她若真要殺你,是不會允許粉黛給朕報信的。」
「為何所有人都會變成他本不會變成的樣子,而讓朕悔恨呢?」
「文德,這里風太冷了。」
身邊輕響,接著背後一暖。
「阿照……我可以這么叫你么?」
他聲音嘶啞,雙手在他身前交疊。
「我懷里可能並不怎么暖。但我想在你冷的時候抱抱你,也許就不那么冷了。」
「我走過千里江山,見過流離失散,見過與世不容,見過許許多多委屈和不得已。我沒有機會給他們一個懷抱,因為他們總會等到一個人,並得到安慰。」
「而我實則也在找,找那個願意給我一個懷抱的人。」
「太後的擔憂,我會用後半生去證明。我想現在可以說了,我不願只做你的臣子。」
「我不喜歡皇上,我喜歡你。」
裴文德與他額頭相抵,眼中流淌銀河星辰,瑩瑩爍爍。
「文德,一生太短。我等你……這樣久。」
他們緊緊相擁,緩緩吻去。
秋月秋風勾起一夜纏綿,匆匆拂落前時香夢,淺唱低吟,花開並蒂,燕落雙棲。
「阿照,你可曾入我夢來?」
「此番,不是夢。」
滿山清影蕭索,只你在處,便是此心安處。
長明燈下,佛珠輕輕一轉。
「裴牧,哀家見到你兒子了。」
半晌,只聽的邈不可聞一聲長嘆。
「他真像你……」
☆、7
7
京城下初雪的時候,是在一個不見夕陽的傍晚。青灰的雲壓在煤山之上,朔風迢迢。棉絮般的雪洋洋灑灑斜著吹過,落在那金瓦紅牆上,不消片刻,便白茫茫一片。
街上孩童們可都是歡喜極了,穿著厚棉襖裹得球一般嬉笑打鬧,只那一點點的雪花,也要堆成小小的雪人,並尋來枯樹杈子裝扮起來。更歡鬧的,抓了一把松松軟軟的雪也要擲出去丟雪球玩。
各家門前都點上了燈,不時聽聞父母喚他們回家吃飯的聲音。
裴文德眼尖,伸手撩起斗篷,那雪被隔了一下,沒有濺到朱厚照身上。
小孩子見無意砸到了外人,那人穿著還甚是金貴,頗有些畏畏縮縮的神色。可接著他身側那人眉眼彎彎向他笑了一下。
「那位大哥哥好生俊朗!」他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