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隆冬,接天的蓮葉卻如嵌在玉盤里的一枚碧玉,迎風如浪,搖曳成漪。
嚴銘自豪地介紹:「這是我父親送給母親的合婚禮,願她如池中蓮葉,年年歲歲相見不離。這池塘有專人照料,務必要每一年、每一季都生機勃勃,嘖,我爹啊!」
仔細看去,池邊小木上均掛著一兩束不合時節的麥穗,金黃燦爛,與池中綽約的荷葉相映成趣。
蓮蓮穗穗,年年歲歲,唐朝男人還挺浪漫的。
盡管這浪漫幾乎可以等價於奢靡。
嚴家不過出了個從四品的戶部侍郎,家里就窮奢侈靡至此,吳議不禁聯想到千里之外,袁州城里藏著這那方豪宅大院。
不禁在心中暗嘆一聲,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古人誠不欺我。
正慢慢踱過橫跨池塘的小堤,方才被嚴銘差去回報的竹里已匆匆忙忙地回報過來。
「老爺說,既然是公子的同窗,就讓他和公子同住柳園就是了,他還有公務在身,就請吳公子原諒他待客不周了。夫人今兒身子不適,也說不見客了,請少爺好生待客呢。」
吳議知道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自然驚不動朝廷命官,倒也不放在心上:「煩請轉告,議謝過老爺夫人的盛情款待。」
竹里點點頭,眼巴巴地瞧著嚴銘,似乎是等他說些什么。
嚴銘眉毛隱忍地一壓,對竹里不耐煩地揮揮手:「還杵在這做什么?沒聽見吳公子的話?」
清瘦的身子微微一顫,卻立馬腳不沾地地回報去了。
吳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模糊身影,不由皺眉:「你何苦拿個小孩撒氣。」
「什么小孩大孩的。」嚴銘滿不在乎地踢著鞋子,「不就是個奴才,你要喜歡,送你就是了。」
吳議當然知道不能拿現代人的思維強求這個時代的貴族公子,只得無奈地搖搖頭:「給我我也養不起,還是留著嚴兄自己賞玩吧。」
吳議在嚴府一住便是九日,嚴家的老爺夫人百事繁忙,嚴銘的幾個姐姐卻是個個閑得發慌。
待字閨中的世家小姐哪里見過多少適齡的男子,弟弟帶回來個清俊秀氣的少年,少不得要湊過來看一眼,說幾句,再捏兩把,恨不得把人拆成八塊一一研究,新奇得不得了。
吳議應接不暇地對付著幾個玩心頗重的小姐姐,嚴銘早受不了嘰嘰喳喳的姊姊們,終於熬到了除夕,整個長安解除了宵禁,才拉著吳議從後門一溜煙上了街。
宵色如水,入了夜的長安繁華依舊。
映入眼簾的只有兩種顏色,紅與黑。
紅的是滿城通明的燈火如漫天繁星,映出人們紅光滿面的喜悅,摩肩擦踵的行人彼此賀一聲新春,含笑地在花燈前許下來年平安喜樂的祈願。
黑的是深不見頂的高遠天穹,在煙火閃落頂點那瞬間沉靜的安然,長安夜空的低沉呼吸仿佛漏了一拍,旋即輕柔淺快地呼出新春的第一縷東風。
濃墨的黑與重的紅彼此交替掩映,交織出輝煌雲下的不夜城。
吳議和嚴銘流連於熙攘的人群,到底是不諳世事的少年郎,都難以抑制興奮的心情,恨不得一夜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