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只願他此心永少年(2 / 2)

她有許多話要問,卻總覺得有些東西怎么也捉摸不透,好像並非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正如謝珩和謝玹之間的關系。

剛才在牢房里,若不是謝玹在,她恐怕就來不及救下謝珩。

昔日手足,如今只能殊途。

若說她是紅顏禍水,未免也看得起她了,溫酒自認沒有這樣本事,可別的,也著實想不通是什么緣故。

謝珩似乎是看透她心中所想,勾唇笑道:「無論我同三公子說什么,旁人都只會覺得我兩人爭鋒相對。」

溫酒微微揚眸,有些不解。

謝珩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垂眸道:「我方才就是叫三公子回家吃飯,別人也只會想:這謝珩可真是惡毒啊,明知謝侍郎被趕出了謝府,還故意諷刺他無家可歸。」

少年嗓音低沉了許多,沒什么血色的薄唇輕啟,「自古人心皆如此,不信情義抵千金。」

底下人人雲亦雲,上位者俯視眾臣,自己擋不住權勢名利的誘惑,便以為旁人皆是如此。

太無能的會被一腳踢下去,鋒芒畢露的會遭人忌憚,容不下一門雙璧占盡文冠武首,恨不得他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

這爭名奪利的修羅場,誰又能明哲保身?

溫酒止不住的心疼,取出火紅的披風蓋在謝珩身上,溫聲道:「既知如此,你當初還回帝京做什么?你將府中眾人接出去,帶著數萬墨羽軍尋個易守難攻之地壯大兵力,日後江山勢改也未可知……」

謝珩揚眸看她,忍不住笑道:「阿酒,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同與三公子還是個同道中人?」

「什么同道中人?我……」溫酒張口差點說出:你前世就是擁兵自重的攝政王,以權壓人這種做的比誰都順手。

這一世,也不知怎么了,成了這樣死心眼的君子,反倒讓人不太習慣。

「生了一副玉人兒模樣,卻著實是個心黑的。」謝珩啞然失笑,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輕輕的捏了捏指尖。

少年看著她,正色道:「大晏江山風雨飄搖,再經不起什么內亂爭斗,以後這話,你不可再提。」

溫酒張了張嘴,有許多想說,卻終究,什么都沒說出口。

謝珩笑了笑,琥珀眸里星華熠熠,「我雖不是什么君子,卻也不屑做禍亂家國的奸佞。」

溫酒眸里水光泛泛。

誰想得到,桀驁張狂如謝小閻王,帝京城的權貴人人聞之色變,卻是最無心爭權奪勢的人。

謝珩見她眼里淚光涌動,頓時有些無措,方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頓時散了個干凈,低頭溫聲安撫道:「老皇帝想要我的命,無非是怕我是衡族的後人,若為衡國公府翻案,必然會揭露他二十年前干的那些丑事。可我母親,並不姓葉。」

溫酒聞言,有些詫異,「你不是衡國公的後人?」

謝珩笑道:「自然不是。」

溫酒思緒一時有些復雜,又覺得好像原本就應該是這樣。

他留了後手,從未在老皇帝面前承認過身份,只是趙毅父子遠比意料中更狠絕,沒有確鑿證據便要永絕後患。

謝珩怕她心里難受,笑著補了一句,「有你和三公子在,我死肯定是不會死的,只是天牢太陰暗,冷的很,我凍得不輕。」

溫酒越想越覺得心口發涼,在謝珩面前又不能哭,忍得眼睛酸澀生疼。

她俯身抱住了少年的腰身,緊緊的抱著,嗓音發啞的說:「謝東風,我在呢,不冷。」

生死場上也談笑從容的少年身形猛地一怔,將下顎輕輕的搭在溫酒清瘦的肩膀上,低聲道:「嗯,不冷了。」

這一夜風雨交加,掛著琉璃盞的雙駕馬車從刑部大牢門前離開。

經長街,過夜市,風雨悄然潛入車窗,寒意依稀。

視財如命的溫財神,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為人孤注一擲,壓上所有身家。

她前世跌摸滾爬十多年,見過昨日至高至尊,明朝黃土埋骨,擁君得勢會被鳥盡弓藏,少年恩愛夫妻歲月消磨後,只聞新人不見舊人哭,骨肉至親,不如十兩銀。

所有人都告訴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什么情啊義啊,最不值錢。

只有有手里的銀子不會騙人,她拼命的掙銀子,作用金山銀山,心里仍舊是空盪盪著。

如今只是牽著這少年的手,她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心中驚濤駭浪悄然平靜,因此無畏無懼。

浩浩皇權前不惜百萬銀,天牢風雨晦暗的一盞燈。

縱然這世間是無邊黑暗,她也要盡其所能,讓他的前路光明不滅。

只願他傲骨長存,一腔赤血如昔,此心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