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初春一夢(1 / 2)

朱雀記 貓膩 3556 字 2021-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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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靜寂之地,這是一片佛光普照之地。

佛光是什么?不外乎就是些淡淡融融的金se光芒加諸人心的感覺罷了。

易天行輕輕揉揉鼻尖,在心里這般想著,卻發現自己一摸摸了個空,沒有手指,也沒有鼻子。

淡金se的光芒在這一片虛無之漸漸彌散開來,他有些詫異地發現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只是通過一雙眼,看著眼前的變化。

忽然間一陣心悸。

佛光無處不在,耀得空間內金se煌煌,不知從哪一瞬間起,光線的顏se漸漸起了變化,分出層層的濃淡來,一層濃金如赤焰,一層淡金若夕暉,便是這樣的光線疊加,讓身處空間里的易天行感到無比心慌,覺得這些光線似乎都是有意識的存在。

仿佛為了證明他的心所想,佛光深處隱隱有聲音傳來。

「找到他!」

這聲音很古怪,不像是一個人說不出來的,但又聽不出多個口音相加,就像是一萬人被訓練了一萬年後,用盡所有力氣用同樣的聲調,在空曠的廣場上聲嘶力竭喊出來了這三個字。

「找到他!」

「找到誰?」

易天行惘然地漂浮在空間里,喃喃地下意識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層層惑人眼神的佛光異彩不停變幻著深淺,深處里不停傳出那三個字。

「找到他!」

「找到他!」

……

……

飄浮於無盡空間里的易天行終於怒了,雙眼微咪著吼道:「誰在玩玄虛?出來!」

佛光深處陷入了沉默。

忽然空間里的某一處的光線扭曲了起來,一尊像,一尊菩薩像,一尊右手持劍左手持蓮的菩薩像——正是那位殊智慧菩薩的寶像,以某種易天行無法理解的方式,緩緩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寶像仿似空,飄飄煥煥,似乎隨時可能湮滅。

「可憐這些佛xing在世間飄散著,無意識的訖語卻沒有忘記。」

菩薩檀口未開,語言已至。

易天行有些恍惚,yu待拜倒,卻發現自己沒有身體,轉瞬之後,仿佛明悟了某些事情,有些痴痴然笑想著:「為什么所有的故事的背後都有一個大yin謀?為什么每位主角都要腳踩祥雲來破此yin謀?」

「誰被囚著?誰不見了?為什么要我找?」他恍恍惚惚問著。

他不知道此時看見的是夢境還是什么。

如果說是夢,這夢境顯得太真實了一些,如果不是夢,那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法解釋,這位菩薩的神識為什么要進入自己的jing神世界,更不明白那些萬重佛光後面又是何等樣的人物。

殊菩薩依舊是那副千年不增動一紋的肅穆神情,而一些話語卻輕輕擊打在易天行的心頭。

「那人不見了,天上便有了紛爭,有許多位失敗者被打下了凡塵,這種情況失衡已久,佛有好生之德,所以要挽回這種情況……」

菩薩眉毛順順挺秀氣,雙目閉著挺庄重,眉宇間一粒朱砂挺漂亮,說出來的話卻很含糊。

易天行緊張地想咽口水,卻發現沒口水可以咽,他還不大習慣自己的神識飄在jing神空間里的感覺,這種宛若真實夢境的感覺

「紛爭是什么?」

「成佛的道路有千萬條,然而有些道路卻為另一些人所反對。」

「明白。」在若實若虛的夢境,易天行依然明白的很快,「理念之爭最迂腐,也最糊塗,華山氣宗劍宗那套玩意兒,沒想到西天還在玩。」

「自成佛,苦修佛,上千年來的沖突,愈演愈烈了,而那位再不出現,只怕將來被打落凡塵的仙佛會越來越多,三界的秩序將會大亂。」

「菩薩是諸佛之師,難道不能從調和?」

殊菩薩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忽然一下睜開,萬丈佛光剎那間從那淡青雙瞳里猛地迸發。

「佛度世人,卻度不了自身。」

「那怎么辦?」易天行忽然心頭一陣痛,憂心忡忡。

「去找到他。」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你。」

「和尚們都喜歡說廢話。」少年在夢境仍然不忘習慣xing地腹誹,當然更不會忘記做出恭敬無比的表情,只是不知道對方看不看得見。

「我該做些什么?」這句話其實從他來省城後便斷斷續續問過幾個人,可惜了哉,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一個確實的答案。

「做屁!」

易天行愕然,心想菩薩這句話何其粗豪?忽然發現不對勁,這聲音挺耳熟的,下意識地雙眼往上望去,便看見一團光芒正漂浮在jing神空間的上方,氣勢無比囂張,一股力量波動遙遙向著空間里的邊緣掃了過去。

「滾!都給老子滾!」

老祖宗的聲音在空間里追逐著那些萬重佛光,挺凶狠地罵著,叱著,喝著。

佛光重重背後的神秘人物們似乎頗為驚懼,漸漸沉默散去,那些不同層次的佛光也漸漸煥散,整個空間里便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一個蠻橫四處沖撞的光團,還有一尊低首無語的菩薩分身寶像。

蠻橫的光團飛到易天行眼前,漸漸露出身形,一身極破舊老黃的裂裟,也掩不住袈裟下這位的大神通大囂張。

「殊老兒,你莫挑唆俺徒兒給你賣命,瞧在當年靈山上你給俺憑的情份,俺不難為你,速速去了也罷。」

殊菩薩不易察覺地輕輕嘆了口氣:「大聖下界又已逾五百年,難道不想再回去?」

老祖宗把鼻子一歪,送了個白眼過去:「牛牽到bei jing還是頭牛,俺到了西天還是只猴子,回去作甚?」

殊菩薩的分身寶像也漸漸散了,留下這古怪的師徒二人。

「怎么?嫌師傅俺不肯告訴你真相?」

易天行迷迷糊糊笑道:「哪兒敢啊?」

「那你為啥要問這些破佛?」

「冤枉!」可惜在夢他扮不出委屈的樣子,「是這些大人物來找我的。」

「ri有所思,夜有所夢,若不是你天天想著此事,這些被貶到凡塵,早失了一身神通空留佛xing的家伙,又怎能入你夢來?」

「咄!」老祖宗食指驕橫地一指,「回去!」

「不要啊,我還什么都不知道!」

「過ri子需要知道油米鹽醋,不需要知道娘的yin謀故事。」

……

……

隨著這聲暴喝,易天行悠悠醒來,雙眼一睜,便看見身前的火鍋里凝著的紅油,身旁一大堆瓜子殼,還有那台在正在播放央電視台天氣預報的菲利浦彩電。

身上有點點積雪,看來昨夜雪又降下省城。

原來真是初chun一夢。

他揉揉有些發澀的雙眼,轉過身去對著茅舍,輕聲說道:「師傅啊,該告訴我的還是得告訴啊,不然活著總感覺被別人蒙在鼓里,這感覺是相當的不好。」

老祖宗嗡嗡作響若黃鍾大呂的聲音終於在他腦里響了起來:「你有力量嗎?」

易天行苦笑,摸摸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如果說在人間,那我有些力量。」

「那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易天行搖搖頭:「有階段xing的目標,那么做事情會比較有方向感,比較容易見效果。」

「那好,去把那……什么什么天的小道士們都殺了。」

少年咋舌:「難度高了些。」

「……」

「我到底該做些什么?」少年終於難得地吐露了一絲絲不耐煩。

「更高更快更……」

「強屁!」易天行開始學師傅說粗話,「這大概就是為啥古鏞那老兒要把鵬飛工貿給我管,要讓俺學學血火打殺,將來碰見真正的敵人的時候才不會心軟?師傅你這人不厚道,明明都是你使的壞,卻不肯明講,還硬說自己不認識古老狐狸,哄誰家的孩子呢?」

老祖宗笑了:「瞎猜總是一件顯得太蠢的事兒。」

「別用笑來掩飾。」易天行沒好氣道,「您的光輝形象咋能和軍師這種沒品角se聯系起來哩?」

「渾小子!」聽著這家伙句句帶刺,老祖宗面上掛不住了,「要不是怕你將來死的太容易,我干嘛逼著你入世修煉?」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被菩薩挑,給扔了下來,但我喜歡你小子,所以不想你死的太難看。」這句話老祖宗沒有說出口。

易天行睜著一雙無辜閃動的大眼睛:「流氓堆兒里能修行到什么?如果是要積鐵血殺氣,那您應該把我整到部隊去才,如果是要學王者之氣,您應該把我丟到香港去拜入黃大師門下。」

「世上無人能走我修行的道路。」老祖宗說道:「我乃天生的神通由道入佛,你卻要經後世歷練,俗世的生活對於你來講是不可或缺的。」

「無所謂,生活本來就是得過的一件事情,讓自己和身邊的人能幸福就好。」易天行挑挑眉毛。

「萬千人命消散於汝眼前,一瞬而愛別離,生死苦,種種心劫,汝能不動心否?」

「不能。」易天行回答的像脆豆一樣脆,「如果這是成長的目的,那俺寧肯回家賣紅薯,拾垃圾去。」

易天行知道先前神識所見並不是夢,殊菩薩分身寶像的話讓他隱約間明白了許多東西。西天少了位重要人物,下面的人開始鬧騰,政治斗爭再次上演,失敗方被打落凡塵……上三天領著道門的令諭,大約是在土各地寺廟里尋找那些菩薩尊者們的轉世之身……但這是佛門內部的事情,怎么又和道門扯上關系了?

「您也是斗輸了被逐下來的?」他試探著向茅舍里問道。

「扯蛋。」老祖宗驕縱之氣漸起,「俺下來的時候那人還在,不然誰能把我整下來?」

「那人如今不在了?」

「……」

易天行鼓足勇氣道:「師傅,我別的不要求,您給我句明話,那位到底是誰?是不是一大巴掌就能將你壓著的那位?」

茅舍里沉默了良久,然後傳出來一聲:「嗯。」

佛祖不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