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桃花兒開(1 / 2)

朱雀記 貓膩 3544 字 2021-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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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偏殿里被昏暗燈光籠罩著的清麗姑娘,易天行微微一笑,不敢貿然進去打擾,雖然不明白老婆大人此時是悟了什么,通了什么,但似乎又有些什么事情發生了——難道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不平凡的存在嗎?——想到這點,他不知從何生起了一絲黯然。

走回後園,穿過湖上的行廊,輕輕地將身子靠在那道隱藏在空氣的伏魔金剛圈上,就像靠在沙發上一下舒適,看著天上被方才老祖宗一聲喝震散的雲層,看著雲層里悄悄露出臉來的月亮,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不由嘆了一口氣。

「為何嘆氣?」

「心憂前程。」

「前程何在?」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得,謂我有啥子好愁。」易天行笑咪咪地轉過身子,把臉靠在柔軟的伏魔金剛圈上,金剛圈宛如一道看不見的薄膜,密密地與他的臉上鼻唇處貼緊著,隔絕了空氣。

他一面用自己裸露在夜空里的皮膚呼吸著氧氣,一面在神識里對著茅舍里的老祖宗說道:「師傅啊,我那媳婦兒好像也是根正苗紅,大有來頭啊。」

這次輪到老祖宗納悶了:「她有什么古怪?」

「這時候她正在偏殿里學心經,看模樣挺順的,似乎比我當年在小池塘邊上還要順些。」易天行的五官被伏魔金剛圈壓的扁扁的,眉毛嘴唇都緊緊貼著,就像是貼在玻璃上的小丑一樣,看著丑陋可笑。

「去去,死遠點,看著惡心。」老祖宗再也看不得他這模樣。易天行呵呵一笑,坐到了地上,又聽著老祖宗繼續說道:「你家媳婦兒,我可沒看出來有什么古怪,葉相那小子是殊留在人間的佛xing,倒是清清楚楚。」

聽見神通廣大的師傅親口證實蕾蕾並不是天上哪位轉世,易天行無來由地高興起來,他一直向往普通的生活,但卻是始終得不到,能和普通的女孩子有一場普通的戀愛,這就是他眼前最大的快慰,先前以為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是某位大人物,不免有些悵然若失。

「那為什么妖怪們都被她像磁石一樣地吸引著?葉相也說她是什么清靜之體。」他撓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廢話!」老祖宗怒了,「臘月時,你家媳婦入俺茅舍,俺親手替她佛光灌頂,不然她怎么能使俺那寶貝。她如何五識俱明,天眼將開?如今鄒丫頭體內全無一絲渣滓,自然是清靜之體。那些小妖當然要流口水。」

易天行微微一驚,喃喃道:「原來是師傅老人家的神通。」但想著先前在偏殿里見著的景象,總覺得還是有些事情沒有解釋清楚。

……

……

「今天來的對頭是誰?」能讓老祖宗親自出手,自然是說明那人不是自己能對付的存在,易天行不用想也猜到是從何處來的人物,只是還是忍不住想確定一下。

「斧劈桃山那小子……」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正准備去喊蕾蕾回老家逃命,聽見了老祖宗的後半截話。

「……養的那條狗。」

他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訥訥說道:「您一句話說完成不?如果是二郎神來了,我可得趕緊逃命才行。」

老祖宗嗤地一聲譏笑道:「沒膽的家伙。」

易天行怕神仙,可不怕這疼自己的師傅,嬉皮笑臉道:「師傅膽大,當年被人追的變成廟。」

啪的一聲,毫無防備的他被一巨掌拍進了青石板地里,碎石四濺。

老祖宗罵道:「你這胳膊往哪邊生的?當年那些仙家渾俅以眾欺寡,還喊那老牛鼻覷空朝俺家發了件暗器,不然豈能奈何得俺?不過說來嘛……昭惠二郎神倒也算是手腳利落,不失英雄豪氣,就是那臉生的恁俊了些,有些娘娘腔。」

老祖宗的聲音幽幽傳入他的腦,似有無限感慨,想當年他也曾與那廝快活戰過,如今一人在天庭一人在茅舍,卻不知誰才算是真正過著幸福生活。

趁著老猴憶故人,神思游於體外之際,易天行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吐出嘴里的碎石子,嘿嘿傻笑道:「師傅小肚量,這也值當生這大的氣。」怕這小氣師傅生氣不說了,趕緊轉著話題:「您說的是傳說的哮天犬?」

「便是那黑皮癩頭的家伙。」

易天行心想,您自是不怕的,咱這胳膊這腿,怎抵擋得了傳說神犬?忽然想到一椿蹊巧事,趕緊問道:「據上三天那些俗世道門記載,這天上的仙人,往往要相隔十八年才能下凡一次,徒兒算過,應該還有五年之期,怎么這次他倒先來了?」

「你知道天界在哪里嗎?」老祖宗的聲音嗡嗡地響著。

易天行低眉順眼,無比恭敬道:「徒兒不知。」心里卻開始略有激盪,終於可以一聞秘辛,滿足自己愛好八卦的惡癖了。

「天界……在天上。」

易天行險些摔倒在地,心里暗罵著,這真是有史以來最廢的一句廢話,苦著臉道:「在天上哪里?」

「我怎么知道?反正就在天上,那幾年俺跟著太白老兒使勁兒往天上飛,自然就到了天界。」

易天行眼睛睜的大大的,深受當代填鴨式教育薰陶的他,自然知道一直往上飛肯定到不了天界,只會到太空里面去。

老祖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俺隨師傅取經之後,又呆了些年頭,似乎這上天界的路在這些年里有了些變化,等俺家出去之後,幫你去打聽打聽。」

易天行急了,說道:「這事情能找誰打聽去?再說了,天界不管在哪兒,總是在一個地兒,難道這路還能怎么變?」這句話一出口,他的心里卻是一個激零,沉默了下來——萬一天界是一個在四處飄浮的地方呢?

老祖宗不知道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自顧自說道:「先回答你先前的問題,為什么天上的仙人們現在就到地面上來了。」

「為什么?」

「不論神佛,都是一種極強大的力量,這一點俺家相信你已經見識過了,那么這么強大的力量如何能夠龜縮在一具軟弱的**之?」老祖宗不待他回答,又繼續說道:「所以仙人的存在,是沒有**的。」

「難道是游魂?」易天行目瞪口呆。

時髦的老祖宗用了一個最時髦的說法:「純粹jing神體。」

易天行險些被口水噎住:「難道傳說下凡的仙人都是些意識而已。」

「不,純凈的能量,在這個世上復雜的氣息流動,是會炸嘀,即便是用奪舍法下凡,也是件危險的事情。」

「就像燃燒的汽油,不可能裝在一個密閉的小紙盒里。」易天行隱隱有些明白。

「不錯,所以除了些法力高強的家伙。一般仙人的下凡,與你我的下凡不一樣,他們只能尋找塵世里的身軀,封閉自己的大部分能力,然後緩緩覺醒,覺醒的過程,也就是修行的過程,也就是鑄煉自己**的過程。如果沒有合適的方法,那仙人的下凡往往就是神通的外泄,極容易產生誰都無法預料的結果。」

「比如說?」

「比如一百年前,有位天庭的接引道人逃了下來,我在歸元寺方有感應,便發現這廝受不了天地靈氣的沖擾,又沒有收去自己的神通,所以在北邊爆體而亡,無數道家仙氣在那處掙扎碰撞,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易天行張大了嘴:「北邊?一百年前?」他腦子快,頓時想到了世紀初發生在西伯利亞上的那次通古斯大爆炸。

「師傅,為什么我們倆不怕?」

「嗯,你覺得咱們這兩個人的金剛身體能和那些廢柴們相提並論嗎?」

易天行摸摸腦袋,呵呵笑道:「那倒是,師傅是天生萬古不變的石頭,徒兒是硬化耐火高分子塑料,都是耐火耐磨的材料,汽油不能裝紙盒子里,但在咱們這種全鋁發動機加鈦金連桿的身子里,倒是燃的挺自在。」

「悟xing不錯。」老祖宗小小表揚了一下他,接著打擊道:「但問題是別人的汽油多,只不過現在不敢點而已。你空有身架子,里面卻沒什么油。」

易天行撇撇嘴:「這玩意兒又急不來。」

「總之那條狗也不敢來省城,但你不可能總是窩在我的翅膀之下,好男兒當游歷四方。他若要完全恢復自己的神通,還需要約摸兩年的時間,你自己小心吧。」

易天行微微一笑,想到陳三星老爺子如此恐怖的修為,在沙場上也被穿甲彈險些打死,對這人世間的武器第一次有了些許期盼,那神狗來便來罷,自己看來得准備一些重武器才成。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老祖宗又說道:「如今的人世,有些武器確實是仙人都難以抵抗,但你不要過分依賴於此,弱了自己的修練yu。」

易天行低首受教,輕聲道:「徒兒明白。」接著卻嘿嘿一笑道:「師傅,今天您老人家難得說了這么多話,挺像大學教授的,不過和您往常的脾氣卻不大一樣。」

老祖宗難得地沒有與他打趣,幽幽嘆了口氣道:「怕你小子死,自然要多嘴幾句。」

易天行微微笑了,半天沒有言語,緩緩說道:「想我死沒那么容易的,師傅為我解惑,我對前程有了把握,自然也有應對的法子。」忽然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道:「現在就等著那肥鳥兒子回來吧,好多天不見,怪想他的。師傅,我打算過兩天就上路去接他。」

「不准去。」老祖宗回答的極為冰冷。

「又不准?究竟為什么?」易天行心焦朱雀,早就不耐煩等在省城里,如今見事態暫時歸於平靜,不免想去西邊找它。

「沒有磨礪,怎么**?」老祖宗冷冷道:「你也一樣,莫想著俺能護你一輩子,至於雀兒……靜觀其變吧。」

易天行哀聲嘆氣,卻不敢逆師傅旨意,想到鄒蕾蕾已經逼了他好多次去接可愛的「鳥兒子」,想到這二位自己平生最怕的人物偏生給了自己不一樣的旨意,不由感覺「師叔照鏡子,兩面不是人啊」,此時恨不得捶胸頓足,嚎啕一哭。

——直到幾個月後,他才明白老祖宗這句話,說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