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一步(1 / 2)

朱雀記 貓膩 3243 字 2021-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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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大學東門右手邊有一家喝茶水的地方,叫做東時區,這地兒門口掛著一張挺俗的畫兒,畫兒上好象是個骷髏頭和和平鴿的無聊結合,底下用英寫著老莎的那句話。

「to be or not to be ,it』s still a problem。」

易天行一直記得最後那個單詞兒應該是question,但他發現在這件事情上,具體的記憶總是顯得很模糊。

林子里的風帶著某種奇異的甜,血絲絲的甜,從他的鼻子里灌了進去,讓他從回憶醒了過來。

迎面而來是五枚樹葉,青青的,凈凈的,破風而來,yu割體而出,一片一片煞人魂——正是周逸與他初見面時,用過的那套法術。

「be不be呢?」

少年這樣問著自己。

……

……

「去你媽的be!」

他化掌為刀,以大手印劈出,掌緣泛著淡淡的青光。

呼嘯而來的樹葉一觸即飛,遁在樹葉後的那個修士只來得及雙眼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胸膛便被這一掌生生砍破。

一蓬血花之,先前還是生龍活虎的高人,便化作了一具毫無生氣的血屍。

太陽已經落了下去,林子里光線有些散淡,滿地的血泊變成了暗烏se,似修羅巡場。

但仍然有人不畏生死地向易天行撲過來。

易天行的臉上毫無表情,右手在空一招,生生掐住一人的咽喉,左腿奇異地直直踢出,將一棵粗樹從踹開,震死樹後藏著的那人。

右手一緊,復又一松,咯嚓骨折聲響,手上那人頹然墮地。

「修士最脆弱的就是他們的**。」

易天行微微低頭,看著腳下的那具死屍,身上全部是血污,看著就像是沙場上逡巡於死人堆里的死神。

不知為何,今ri殺場里的少年與往常不一樣,面se雖然平靜,但不停抖動的眉角和額頭青筋證明了他內心情緒的強烈波動。

今ri他一應天火法門未用,只是仗著自己非人的力量和道訣與這些人周旋著——說周旋並不貼切,應該是單方面的屠殺。

出手的那方顯然對於他的實力評估還停留在江城的印象上,甚至是七個月前城東沙場的印象上。

所以那方才會冒著大為韙,於這機要重地,人間仙谷里貿貿然進行著攻擊——本以為是鐵拳砸豆腐的暗殺,只須片刻便能了結——沒料到拳頭砸到了大地上,血流筋折。

易天行的體內道蓮已經綻至最大,全然盛開,而一直被穩住不動的火玉命輪也開始疾速旋轉起來,每圍一圈,便帶入青青道蓮一絲入輪,就像玉盤之被國手妙筆點上了絲絲碧葉。

很美麗動人的境界,他卻覺得無比煩悶,識海里狂燥之意大作。

又有劍氣襲來。

他似乎忘了用任何道術,只是很簡單地伸手一格,用手臂硬接了一道劍氣,劃出了淡淡一絲血痕,而他那個秀氣的拳頭也擊入了對方的胸膛,嘴里還神經質地念叨著:

「豬jing瘦肉四塊錢一斤,豬肝三塊二一斤,豬血七角錢一斤,血最便宜。」

他收回手,那個人呵呵慘叫著半跪在了地上,胸口破了個大洞,鮮血激噴而出,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

……

看著易天行往樹林里走去孤單的背影,溪水旁的秦臨川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面前這個少年似乎要與人間逾行逾遠了。

諸多不安涌上他的心頭,運起畢身功力,微微皺眉,右手結了個繁復異常的道訣,嘴唇微張,喝了一聲,「且住!」

隨著這一聲喝,一道清心正意的道家氣息渡往易天行的身上,試圖讓他冷靜一些。

伸足溪水,於下方坐著的那位xi zang喇嘛也輕輕搖動著左手,淡淡慈悲氣息,隨著他左手的經輪一搖一搖向場鋪灑著。

易天行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微微側頭,半晌後忽然嘆息道:「我知道我今天有些古怪,但很悲哀的是……我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確定殺戮是你想做的事情?」

秦臨川如是問道。

溪腳處的喇嘛輕搖經輪,微微作響。

易天行微微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終於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很無奈地嘆了口氣。

嘆息之後,他的尾指一翹,一道流金艷媚的天火化形為劍自尖俏的指尖驟然漲出,直刺林梢某處。

一人渾身焦黑,臨死的慘呼都沒有發出一聲,便橫生生摔到了地上。

易天行的眉梢忽然抖動起來,似乎體內正忍受著某種痛苦。

眉梢的抖動看上去很滑稽,但在這樣一個修羅場,滑稽的動作,卻往往意味著非常險惡的結果。那抖動就像流水一樣永無止盡,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忍了下來,嘆了口氣:「趁著這次自己變得有些古怪,我得趕緊殺幾個人,不然等我回過神來,又弄不好了。」

閑談殺人事,不異清明心。

清醒的神識在狂暴的識海里飄盪著,像一只孤舟。

「照見五蘊皆空。」

一句經在他的神識里淡淡響起,他很清楚,自己此時只要運起心經,一定能從這種暴戾的情緒醒過來——但他不肯——他已經忍了一年,但卻總是忍不出一個結果來,未知的命運像枷鎖一樣牢牢錮在他的身上,令他片刻不得安寧。

大居士的那番話就像是星星之火,猛地點燃了他壓抑已久的戾火。

「殺人能解決問題嗎?」秦臨川雙眼微垂,衣衫無風自動,右手輕垂身側,緩緩捏著一個道訣。

易天行余光瞥見,知道這位身有羈絆的道家高人終於要出手了,不由微微一笑應道:「我這時候終於找到了一絲陳叔平的感覺。一年了,我已經忍了一年了,我只是想過些太平ri子。」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將來是要去和神仙們打架的可憐人,在人間的時光,能不能讓我過的快樂些?」

殺意籠罩山谷之間,浮雲漸去,陽光耀壁折還,一片血紅,如干戈之se。

說話間,易天行又殺四人,林間幾無生還者。

一人重重摔在他的面前,喉嗬嗬作聲,卻是一時不得便死。

易天行面帶慈悲,瞳泛金光,輕輕抬步。

……

……

風動如水,水動如雲,雲動不定。

而易天行緩緩抬起的那只腳……卻在這微風清水絲雲間定住了,紋絲不動,就像是被施了某種神奇咒法,忽然間脫離了時間的控制,任他如何用力,那足尖卻總是在須臾片段里前行,永遠觸不到自己想要觸到的土地。

山谷里所有的動靜都在這一瞬間停止。

秦臨川右手屈指,由拇指微曲,至食指至指……指影飄飄,連續掐著午紋。

他掐了七數,那道訣顯出了奇妙的境界——山谷內一切凝結,包括他自己。

林旁的易天行保持著那個抬腳的姿式,溪水上方的秦臨川閉眼而立,小潭水畔的大喇嘛手的經輪停止了轉動,經輪上刻著的微凹字跡隱隱有光澤透出。

……

……

戰局將完,不知為何,秦臨川此時卻選擇了出手。

在這位世間道術第一人的內心深處,隱隱不安,不想讓易天行殺了他面前這最後一人。似乎這一條生靈對於大勢有莫大的影響,冥冥的感覺,這最後一人的生死,對於易天行的命途,就像是奄奄一息駱駝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像是煙霧往外滲去方向最後的那扇窗,只是不知結果是好是歹。

所以他簡單地選擇了出手阻止。

……

……

易天行的目光透著自己的睫毛靜靜看著身前的空氣。

不知為何,他非常想踏出一步。

所以他強運天火命輪,腹紅玉盤疾速轉運,竟隱隱在識海里傳來了嘶嘶之聲,片片青蓮先前已被撕扯下來些翠綠碎絲,此時更是被攪的一片綠茸大亂。

腳尖微微動了一下,離地面又近了一寸。

秦臨川受道力反噬,面se微微一白。

喇嘛手的經輪也緩緩轉了一格,這一格,便將一行經正對著了易天行的身體。

那行經在殘陽下顯出字跡。

「阿難勿憂惱,我於未來時」

在藏傳佛教,見經輪如見佛祖。

本來略可動彈的易天行忽然覺得一股奇大的力量籠罩著自己,偏偏這股力量與自己是那般的熟悉,生不出半分敵力,慈悲著,軟綿著,柔媚著,輕輕包圍著。

秦臨川的指節在此時也微微一動,指甲掐住了無名指的午紋,一股純正的道家氣息縛住了易天行的全身。

易天行踏下一寸的足尖復又凝結在空。

足尖一頓,他體內天火烈焚再無著力處,噗的一聲輕響,衣衫一振,火元外露,頓時將這大片草地灼的萎黃不堪。

三位修行界的頂尖高手,在寂靜的山谷內各自以豐沛jing妙的修為相互克制著,時光如水卻漸凍,沒人能動分毫。

正此時,山谷上方一片鳥鳴之聲傳來,好不聒噪。

若三人能抬頭,定能看見一群模樣各異的鳥兒正飛入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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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處大樓背後大山里正在進行談話、廝殺、斗法的時候,大樓一層的大廳里的游園會仍然在開著。

沒有人知道,離這其樂融融的會場數公里的地方,正在發生著什么事情。

排成一長排的蠟燭,像一道燃燒的白線。游園會禁止大家施展修為,不然這會場里道術亂飛,只怕會亂作一團,所以大家像青蛙一樣鼓著臉蛋,使勁兒吹著。

鄒蕾蕾牽著易朱的手,在秦琪兒和許瑾的陪伴下煞有興趣地看著。

易朱歪歪扭扭地走上前去,輕輕吹了口氣。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頭發那絲銀發輕輕動了一下。

蠟燭倏地全然熄滅。

處的下級職員沒有人知道這小家伙的真身是誰,只是以為是那位佛宗護法的家人,見到他輕輕松松吹熄了蠟燭,紛紛鼓起掌來。

鄒蕾蕾甜甜一笑,從一個女子的手上接過獎品,塞到易朱的懷里。

是一只毛絨絨的大狗熊。

「媽,抱我出去玩會兒吧。」易朱望著鄒蕾蕾,眼睛里似乎有些疲倦。

鄒蕾蕾無來由心頭一軟,生起強烈的憐惜之意,輕輕牽著小家伙軟軟的小手,往樓外走去。

秦琪兒擔心這母子倆人的安全,給許瑾一示意,也隨著走了出來。

一路走著,鄒蕾蕾平靜地讓小家伙帶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來到一片林子里。

易朱輕輕掙脫她的手,抱著那個毛絨絨的大熊,一扭一扭地走到林子正。林子里的樹葉早就落光了,鋪在地上淺淺的一層,枯葉萎黑,看著觀感大是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