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明月照人間(1 / 2)

朱雀記 貓膩 3272 字 2021-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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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離開ri喀則,向拉薩開去,天se已經漸漸暗了,隱見高原一角有銀月如勾。

在ri喀則南方山脈那無窮無盡的雪嶺,有著人間最高的幾座山峰,連綿自地面崛起,都超過了八千米,十分駭人。

普賢菩薩圓滿之地,便在其的馬卡魯峰上。

月se肅殺,伴隨著一陣空氣的紋動,一個身影忽然由天而落,震盪著落在了雪原之上。

落下的地方,正好是在馬卡魯一峰與二峰間的雪谷。

那人落於雪谷之,身旁異象相隨,只見谷內積雪漸動,如chao水堆積涌起,直到雪峰之腰,身畔空氣又隱有雷震之聲傳來,又有佛吼之怒響起,間聞擊打之聲變。

此為動。

菩薩每移一步,大千世界動不安。

兩個非凡的力量在雪谷相遇了。

山谷里驟然響起一陣極凄厲的象吼,如風雷卷雲,久而不絕,又有無數夾雜著恐怖氣息對沖的聲音傳出。

似乎里面正在進行著某種非人間意義的搏殺!

冰雪倒飛上天,地面黑洞驟生,威猛無儔的氣息在雪谷內絞殺著,沖撞著!

兩個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默然而絕決的進行著神通的互搏,幸好此間乃是人間僻谷,才沒有人發現這種只在神話里見過的搏斗。

象吼再起,磅礴的jing神力量充斥天地。

那人無語,只是默然地與靈獸爭斗。

連綿五座八千米以上的高峰,似乎都被這可怕的廝殺驚動了,有如五個驚恐看著神人廝殺的可憐藏族小女生,看見兩位天神的搏斗,不安地顫抖著身子,滿山的萬年積雪簌簌而下,

……

……

不知過了多久,驟然響起一聲寶象怒嚎!

雪谷里終於安靜了下來。

雪谷的出口,已經被剛才那次戰斗震下來的積雪封住了,厚達數百米的雪層,足夠埋葬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類。

雪層微微一動,一位喇嘛模樣的人,緩緩地從雪「走」了出來。

抬步,收步,面前厚雪無火自化,縱然萬年積雪壓身,但他仍然是這樣輕輕松松地走了出來。

那位喇嘛一身袍子,頭上是一層淺淺的黑發,鼻尖頗高,面部曲線柔潤,雙眼瞳子泛著純純淡藍,看上去美麗異常,不似凡人。

他隨意往前踏了一步,山谷間又是一陣輕搖,積雪又開始隆起扭曲。

只到踏出七步,這位大神通才學會了收斂自己的力量,學會了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便是像正常人一樣行走,他的每一步仍然隱有龍虎之象,庄嚴肅殺,令人不敢直視,正如《大ri經》關於他的記載那樣。

「如世國王大臣,威勢自在,名為大勢。」

「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離三塗,得無上力。」

是故號此菩薩名大勢至!

……

……

大勢至菩薩化身的喇嘛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只是略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肉身的胸膛上赫然現著兩個白se的骨根!

他緩緩伸出雙手,輕輕按在這兩截骨根上,然後輕輕向外提出,骨根從他的胸腑間往外拔出,露出里面帶血的**,那兩截骨根也漸漸現出全部的模樣來。

原來是兩枝潔白如瑩玉,殺鋒如天兵的象牙!

將象牙拿到身前細細端詳,他輕聲自言自語道:「你躲了五百年,為什么終於肯銷去記憶了?」環顧雪谷四周,閉目感受著此間的淡淡佛息,微笑浮上他的面龐:「如此解脫,也是樂事。」

說話間他忽然咳嗽了兩聲,唇角震出血絲來。

「只是,這是為什么呢?」

雪谷內除了普賢殘留的佛息,再無一物,白象先前也去了。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摸著潔白光滑的象牙,淡淡道:「五百年我都找不到你,臨去之時,還不忘留下你的靈獸埋伏,讓我傷上一傷,普賢,你的執著令我敬佩。」

大勢至菩薩代表智xing行門,一應事由只按道理分析,決然施行,不施多余情感,他想不出,普賢菩薩為什么甘願受了五百年重傷之苦而不死,卻忽然於今ri放手歸去。

這個問題,令他有些困惑。

如果他此時去到峰頂,說不定可以感受到葉相與易天行的氣息。

但白象刻意墮崖,在雪谷等他,普賢菩薩遺留的佛xing也在雪谷,所以他認為這事情就是發生在雪谷。

大勢至菩薩至威至勢,但在人間傳說里,卻是一個有些認死理的可愛可怖人物。

如果白象不在此地,或許他還會想著是誰帶走了靈獸,從而循著這條線索追查到省城。

但靈獸先前死於他的手下。

所以,一切線索,就斷在這個萬年無人跡的雪谷。

一切真相,似乎都埋在了這數百米厚的積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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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的數天,世間多出了一位名為世芝,不屬各派的苦行喇嘛,開始在藏原之上行走。

世芝喇嘛拜訪各處大廟,想要找到普賢離去的原因。他首先去了扎什倫布寺,因為當天曾經在西天凈土感覺到了某位大德的佛息上沖,不料今天來到寺,發現原先的上師喇嘛們都已經不在這個人間了。

當初之所以沒有親至,是因為對人間的班禪喇嘛保持必要的尊重,今ri發現異狀,世芝喇嘛自然明白普賢菩當初一定是躲在這里。他輕輕走到經院後的小草地,對著那處密室曾經存在的地方輕輕一什,然後離去,並未打開。

他又去了甘丹寺,尋找那些格魯派的信徒,前些ri子,他曾經通過某種手法傳遞給這些信徒一些消息,讓他們去看看拉什倫布寺里究竟有什么,既然如今的拉什倫布寺里找不到什么了,所以想看看格魯派的信徒有什么收獲沒有。

但是那些喇嘛們不知為何,竟齊齊奔趕藏邊窮寒之地傳道去了。

世芝喇嘛微微一笑,緊了緊自己的腰帶,也往西南方走去。

渴飲天湖水,飢食雪英,路上遇見窮困人便伸把手,遇見虔誠人便講遍經,幫著小孩揀揀牛糞,閑時看看天,瞥瞥雲。

沒多久,牧民間便開始流傳起他的事跡,傳說他是一位苦修的大德。

路過某些城鎮的時候,常常有牧民們跪於面前,奉上財富,要為他修寺。

世芝喇嘛面無表情離開。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有一ri在羊羊卓雍措,世芝喇嘛在湖邊遇見了正在為牧民祈福的扎西喇嘛。

扎西喇嘛就是甘丹寺的那位上師,曾經去扎什倫布寺想接宗喀巴大師回甘丹寺供奉。當時的他用心有些險惡,但一旦感應到了殊菩薩真身,信仰復堅,領著佛諭,便趕緊往牧區來了,本是墮了貪嗔之道的人間修行者,如今卻成了救苦救難的苦行僧。

如此算是造化,對於他ri後的修行不知有多大好處。

扎西喇嘛雖然這些天一直在苦荒之地傳道,但也從牧民口知道世芝喇嘛這些ri子里的大名,今時的他已經磨去了些驕蠻之氣,顯得隨和隨xing,於是二人分別見禮。

「扎西喇嘛,宗喀巴大師可曾真的在甘丹寺?」

世芝喇嘛合什一禮,問的十分禮貌,卻是開門見山。

扎西喇嘛一愣,不知道面前這位是誰,怎么知道黃教至為隱秘之事?心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說,雖然廣傳佛跡是大善之事,但扎西喇嘛畢竟以往是油滑之人,所以多想了一想。

世芝喇嘛只是一味誠懇請教。

誠懇地態度,最能讓人放松心神,扎西喇嘛沉聲道:「宗喀巴大師未在扎什倫布寺。」

「莫非天啟有誤。」

「不!」扎西喇嘛激動辯解道:「我們去了班禪駐錫地,真遇見宗喀巴大師,並得授jing義。」

世芝喇嘛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明白了很多事情,嘆道:「原來是這樣。」接著說道:「扎西喇嘛為何不在甘丹寺,卻來了牧區。」

扎西喇嘛微笑道:「祖師有諭,令格魯弟子為牧民解難。」

世芝喇嘛合什贊道:「阿彌陀佛,真慈悲也。」

扎西喇嘛正覺得面前這位同門說話有些古怪,忽然間世芝嘛喇右手輕輕一招,兩枝潔白如玉的象牙出現在了手上。

世芝喇嘛微笑望著他:「既然以慈悲度人,這法器你有資格保管。」

扎西喇嘛隱隱察覺到這兩枝象牙上透出來的至貴氣息,不由顫抖著手臂接過。

「好好按宗喀巴大師的旨意行事。」世芝喇嘛輕聲道,後一句話更加輕:「師徒倒轉,我來成就一椿緣份。」

話語落處,他的人影倏然消失不見。

扎西喇嘛這才知道自己遇見了一位大人物,趕緊在湖邊草上跪下,對著空虔誠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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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芝喇嘛又回到了那片雪谷。

他上次只是查探了雪谷,卻沒有想到峰頂,得了扎西喇嘛無心透露的信息,他下意識里,抬頭望了望高聳入雲的山峰,然後輕輕抬起右腳,踩在空。

他踩在空氣,卻沒有踏空,而是踩著宛如不見的台階,就這樣在空氣里一階一階地走了上去!

走而不飛,是為尊敬。

上了峰頂,他輕輕轉頭,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氣息,深吸一口氣,面se平靜嘆道。

「原來殊果然來了,噫……」

忽然間,喜se涌上他的面龐,歡喜發於內。

「竟然還有童子的氣息。」

他緩緩坐倒在雪地之,雙手合什,輕宣佛號。

雪谷里的淡淡佛息已經湮滅,卻在他的大神通下復又現出白se光芒。

大勢至菩薩端坐峰頂,看著四周的佛息,感受著佛息里的無上堅忍那熟悉的味道,感受著那僅有的一絲絲戾氣,不由一時失神,緩緩禱道:

「五百年來多少事,一應業火燎我身,歸去吧。」

風雪驟大,戾氣化寒冰由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