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彼岸(1 / 2)

朱雀記 貓膩 10899 字 2021-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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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力量波動陡然間出現在歸元寺的上空,一道黃龍奔騰而上,挾著凶氣扛著黑鐵棒狠狠地擊打在柔軟的天袈裟上。與十年前秋天里那次沖撞不一樣的是,此次的袈裟要顯得柔弱了些,而那根鐵棒卻是如同抹了千年以來的詛咒與煞血,挾著渾然天成的凶戾氣息,勢不可擋。

但那袈裟清渺飄於高空,招搖而廣,露出佛衣缽本體,與之相較,猴兒扛著那棍往天直飛,視覺上卻像是個小蛾子——那鐵棒便像根牙簽。

只是那棒卻蘊含著恐怖的力量,牙簽戳在袈裟上,發出一聲驚天的巨響,強大的似乎要將這天震塌,地震斜的聲音,就從高天之上炸開,把省城上空數十平方公里內的鉛雲盡數炸成了虛無,露出那面如同瓷片般的湛湛素天。

強烈的音波往著天際邊處襲去,嘶嘶亂響,擾得國腹部的大氣層里一陣大亂,若有神佛從天俯瞰,一定能發現在地球的表面,突然間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空洞。

這道沖擊波余勢未消,在高天之上四面散去,不知要到何處才會停歇。

音波剛剛傳遠,老猴一身睥睨天地的大神通,才真正的顯了出來——棒尖蘊藏著的無上神通,在音波消失之後,才現出了真正的厲害處!

嘩地一聲大響,那片如同瓷片般的藍天竟被棒尖與袈裟的沖撞炸出的能量生生撕開一片。露出了後面地那片幽靜太空來!

……

……

狂亂的能量風暴,在省城上空亂竄著,余浪波及地面,震碎了歸元寺周圍所有的建築。就連略遠處的墨水湖也受此力量牽引,湖水陡然而高,陡然而落,震起湖底黑泥,混在清水之,成了真正的墨水湖。

建築盡成碎礫,而歸元寺除了後圓之外,更是整座寺廟全被震成了粉末,然後被能量融成了或金或青的琉理狀事物,很奇妙的是後圓本身卻沒有受什么影響。安然如素。

斌苦此時也已經死了,瞎了的雙眼上搭著有氣無力的兩撇銀眉。他大半個身體被融在那些光彩陸離的琉璃之,面se卻是無比安樂,似乎為自己能夠「親眼」見到這傳說末法時代地景象而感到一絲欣喜。

幸虧此次破陣做的准備充分,省城這片地生靈已經盡數遣走,所以死傷並不慘重,但場景依然無比凄慘。

在高空之上那聲巨響傳至省城外的山谷時,留守在那處的處監聽人員啊的一聲叫。捂著鮮血直流的耳朵癱到了地上。

秦琪兒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神現出迷離驚怖的神se,不由得抬頭望天。

天上是一個洞,一個幽幽的黑洞。

此時尚是白晝,明明有太陽,但那個黑se地通道就是不懼太陽的照拂,顯出幽冥般的面目來,露出後方極遠處穩定而靜美的星辰,看上去十分美麗。卻又令睹者十分心悸。

這是鐵棒與袈裟相撞後產生的結果,強烈的能量波動,擠走了那處的大氣。曲折了光線!

……

……

好在那個黑se的幽冥通道一般的洞口馬上消失了,倏忽而現,倏忽而沒,並未牽引天星辰墜落凡塵,也未將人間生靈震至天外。

在遠處觀望地秦琪兒又吐了口血,卻來不及發出任何一句命令,便被一道清光帶走。她先是一驚,待發現來人是自己的親姐之後,才放松心神,昏了過去。

處雖然躲的極遠,小山谷護衛結界極強,但還是低估了歸元寺上空地能量等級。

天空之上一片雲彩也沒有,太陽就像個大瓦數的燈泡,冷漠的照著人間,照著那面袈裟。

袈裟不動,身畔卻疾風如龍,在高空之上咆哮著,里面隱著的那道佛光狠狠地擊打在那個渾身毛茸茸的身影之上。

袈裟的間突了起來,向著ri頭那面,看著就像是一把似開未開的傘一樣。

傘骨自然是猴子手握著的那根鐵棒。

兩方強大的力量對峙著,遙遙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袈裟被扯成了布塊,離地面越來遠……但那道佛光卻是越來越盛,猴子一雙金瞳微陷,身上那件黃舊衣衫卻早已汗透,不停顫抖著,顯然在承受著無比的痛楚,也不知這位仁兄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將這面袈裟破去。

袈裟綳的越來越緊了,看似一張大傘,此時傘也要收了。

……

……

「好徒兒。」

老猴微微一笑,金瞳里白眼一翻,吐了幾口字出來,臉上的茸毛全數散開,似一朵花,毛花怒放,心花怒放。

地面上猛的一聲巨響,整座歸元寺生生往地面下陷了三丈三尺,內里不見光明,宛若一處幽深恐怖的天坑!

嘩啦一聲,後圓小湖里的湖水盡數向這坑流淌而去,不過剎那,便流的無影無蹤。

無聲無息間,無數道黑se的冥氣yin風從那處陷坑里涌了出來,沿著坑壁,附著地面而上,往四面八方蔓延。這些都是從冥間涌出來的yin氣穢風,較人間氣息更濁更重,所以只是貼著地面向外面溢去,不過數時,便已經占據了整座歸元寺殘垣。

若往這陷坑里望去,才發現原來這坑只是陷了些許,並不是太深。但在這坑的正央,卻有一絲極細小地孔隙,隱隱有著最火熱的火息透了出來。

那道縫隙極為微小,比針尖只怕還要細些。但與火息一透涌過來的,卻是大量的冥間氣息。

看來那針孔,便是人間與冥間地通道。

看來易天行終於成功地將這通道融開了一道小口,雖然細微,卻是通了。

……

……

冥氣yin風噴薄而出,迅疾占據了歸元寺的范圍,只見黑塵過處,一應生物再無生息,那些強悍的鐵蓮此時失了水力,碎成一片片的癱軟在湖床之上。被黑塵一染,也是迅疾化作些死物。

而大雄寶殿上的佛像早就被老猴與天袈裟的沖撞震成了粉碎。只在殘壁間留著些微微閃金光的物事,逢著冥間yin風漸近,這些金光碎片卻是無來由地生出一股宏偉的佛息,阻住了yin風的前行,但畢竟這些yin風乃是冥間五百年的積怨,又豈是這些佛祖偶像殘末所能阻擋,所以仍是免不了化作了灰礫。

yin風黑塵再起。眼看著便要出歸元寺了。

便此時,天之上那面天袈裟里地佛光終於感應到了地面上的異像,似乎知道冥間地群鬼便是要通過這個針眼往人間來,猛然間變粗了許多,狠狠地罩了下去!

那道佛光倏忽間穿透了老猴的身體,不知為何,反而他的面se卻輕松了許多,說出了頭前那三個字來。

佛光壓至地坑冥眼之處,嗤嗤一陣如同灼燒般的聲音響了起來。無數道輕煙升起,頓時間將那幽幽yin氣灼的一干二凈,露出個干干凈凈的場子來。然而這干凈倒是干凈了,卻不如大菩薩清光那般有救死重生之能,只是煌然正意絕殺肅然,如ri如天,吹走一應yin域,顯出死一般的……干凈。

說來也是奇怪,如此宏偉地佛光落下,卻仍是無法將那沉睡的鄒蕾蕾喚醒,而猴子似乎也根本毫不擔心他最疼愛的徒兒媳婦安危,想來老祖宗心里早已料到某些事情。

有些淡淡渺渺的氣息在鄒蕾蕾身邊出現,凝成一柄扇兒,卻沒有人握著,就這般憑空扇著,那扇兒嫩綠之夾著些象牙se,看著漂亮至極。

就這樣一柄扇兒輕扇,卻將那天上落下的佛光,冥間沖出的yin風,全數扇偏移開來,沒有一絲落到蕾蕾身上。

卻說那佛光受到冥間五百年戾氣所引,稍稍有些煥散,分了些去鎮壓冥眼yin風,卻給了那猴兒天大一個機會!

天袈裟上的冰蠶衲早在十年之前就被老猴種到了易朱的額上,法力已有減弱,而他這五百年歸元寺囚居生涯卻不是苦捱猴生那般簡單,晨鍾暮鼓,讀書明xing,又有天袈裟遮蔽世間一應邪念,一顆頑劣渾然心,早已侵侵然破了境界障礙,不再是那個空有佛號的名譽斗戰佛——卻又是因為惡那大嬸手段,所以未肯真正成佛——拒了佛地果位,卻有佛的境界,更有佛不曾有的……手段!

高空之上,暴出一聲厲嘯,其音尖處漸甚,趨不可聞,卻是震地天袈裟微微抖了起來。

……

……

嘶的一聲輕響。

也許是一秒,也許是一世,也許是五百年的時間,那根黑糊糊的鐵棍終於撕破了袈裟,頂碎了佛光,破開了蒼穹。

那是袈裟破了,佛的衣裳破了,那根棍兒便要ri後世世代代穿這件衣裳的佛位,都要露出有些滑稽的身軀來。

空忽然傳來一陣笑聲,開始只是咯咯兩聲,像小女子般羞澀,緊接著,那笑聲卻漸漸大了起來,連貫了起來。

那笑聲沒了往ri里的囂張,沒了戾橫,沒有霸氣,只是歡愉,無上的歡愉,哈哈笑聲如同chun雷一般,zi you地在袈裟的上空響起……

那個看似單薄的鐵骨身子,如飛鳥沖出天網,如同一道灰龍般,投入到那片永無外限的天空之,在湛藍的天幕上劃出一道痕跡,那痕跡乃他本身神通噴薄而出留下的刻印,深刻入天,竟是一時不得湮滅。在空胡亂畫著,以奇快的速度飛翔著,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渲泄那絲怎也掩飾不住地得意。快意!

轟的一聲,痕跡末端一陣能量爆炸,迅疾將那黑影震成一道流光,破開厚厚的大氣層,沖向了遙遠而廣闊的太空里。

……

……

「俺去也!」

俺去也。

大聖去也。

守護或者說壓制那人已經五百年,化作歸元寺也近四百年地天袈裟,第一次失去了那人的氣息,在這一方庭院的范圍之,再也追尋不到那熟悉的蠻橫味道,袈裟如人。竟似也有些惘然,緩緩地向下方飄落。

然後落入塵間。卻再覓不得歸元寺的殿宇供其化入,那些殿宇早已被震成了無數殘垣斷壁,又被冥間積蓄了無窮戾氣的yin風薰染一道,再被佛祖法身佛光掃了一道,早已失了本相。

所以天袈裟只好這般頹然無著的在歸元寺遺址上空數百米處飄浮著,看著倒有些孤苦無依。

然而佛光與袈裟卻不同,佛光本隱在袈裟之。卻非一體之物。此時佛光陡然間發現面前少了一個無比強橫的力量,又感應到冥眼處的yin風還在掙扎著向往人間來,卻是猛然間脫離了袈裟,無根無源地大放光芒,一道宏偉光柱向著冥眼處壓去。

沒有了老猴,也就沒有人能夠硬抗這些佛光,所以那些佛光似乎循著道路,無比庄嚴地沿著那個細若針眼的冥眼,映了下去!

佛光入冥。

……

……

冥間極偏僻某處。一位僧人正盤坐於地,眉頭苦皺,無比痛苦。正是阿彌陀佛。此時他身旁已沒有了觀音菩薩與地藏王菩薩,卻不知是被他傷了還是被他逼退了。

阿彌陀佛看著遙遠處那記愈來愈濃地佛光,看著那佛光的顏se越來越濃,漸趨ru白,眉毛處不禁清光散出,似乎想撫平自己額上顯現明顯地痛苦:「為救一人,卻滅萬生……

話有不盡之意,似有詢問之意,但這莽莽黑原之上,除卻佛,便只有天地,莫不是他在問這天地?

「也算是有希望。」

「若這希望本是絕望……」

……

……

一記佛光卻從那玉壁上的細眼里滲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易天行光禿禿的頭頂,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障礙,便無聲無息地侵入了這身大迦葉肉身,直直擊打在他神識里將將凝結起來的菩提心上。

易天行無喜無火,連眼也未睜一下,眉毛睫毛早已全數脫落,但面容看上去卻並不古怪,反而露出一絲庄嚴莫名之感。

佛光從他的頭頂里灌了進去,那感覺就如同雪原之上普賢菩薩用第一法身為他灌頂一般,只是今ri感覺較諸當ri卻似乎多了幾分凶險——佛光從他的頭頂貫入,沿脖頸而下,只是蘊集在了他的胸腹處,沒有炸開——便是將他地菩提心溫柔無比地包裹了起來。

想當初在雪原之上,菩提心初成之時,體內光片化作萬道螢光,將最初的火輪道蓮煉成了回歸初本的清雅菩提心。

這粒菩提心後來逐漸成長,不知經過諸般諸巧妙遭化,才直至進入大菩薩果位,與他的神識深然一體。

然而體心之分已無,卻仍未能相融。

……

……

佛光不斷地在他胸腹間積累著,沒有一絲漏了出去。不知為何,易天行也感覺到了其間的凶險,但仍不睜眼,連那眉尾也懶怠抖一下,反是唇角現出一絲笑意來。

看來師傅已經脫困而出了!

剩下的,便是將這佛光化作道輪回的能量。

易天行並不著急,求佛求佛都要求他個千兒八百年的,更何況是成佛。他原本擔心的只是這冥間地億萬鬼眾,在自己打開通道之後,會不會一涌而出,在人間肆虐,造成生靈塗炭的恐怖景象,從而坐實大勢至菩薩與阿彌陀佛最擔心地末法時代提前到來。

而他此時神識淡淡探出。只見冥間眾生皆俯於黑土之上,並未擅動,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但在此時,他回望己身。卻不由薄唇微啟,噫了一聲。

……

……

宏烈地佛光不停地灌注著,易天行痛苦著,平靜著,接受著,雖然這道光起初只是如來萬千光芒之一束,但如來無所不能,雖萬之一,亦是無限之能。

身心俱痛,正承受著那記佛光的沖涮。但他依然能面不改se,堅毅心xing。此乃無上之途。然而此時卻抑不住一聲輕呼,全是因為佛光從他的頭頂灌入之後,又開始從他地身體里往外冒去,出現了很奇怪的現象。

他的口鼻處滲出了些像nai油般的液體,看著很古怪,這些液體似流金融玉般溢出,糊住了他的面目。

這些純白卻有些發膩的液體。是佛光與他體內的菩提心融匯後產生的奇異物事,遇見即化,化作無數道流光,須臾間向著冥間的那些生靈撲去。

片刻之後。

一聲鬼哭響起,萬聲鬼哭響起!

哭泣之聲回盪在冥間空曠的黑土之上,地面高台下方如螻蟻般地鬼屍們紛紛仰起頭來,無比驚恐的看著那些ru白se地流光,顫抖著,似乎十分畏懼。

易天行悶哼一聲。也察覺到了怪異,發現這道佛光經過自己的身體過渡之後,再溢出來時。除了宏壯寂美之外,更多了分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是無量光的寂滅之意,寂滅是除去鮮活的生息,而這些奇怪的佛光卻不是,只是很單純地轉化著一切。

轉化成什么呢?

易天行猛地睜開了雙眼,眼清光渺然,看著高台之下不知因何緣故四處逃竄的億萬鬼眾,終於看破了自己鼻孔口耳處流溢出來地ru白se液體所化之光的本質。

——這光是要將這冥間的一切都化為虛無。

……

……

不需要有多么高的境界,才能看徹透這佛祖滅去本身而流下的佛光本質,因為正在冥間發生的這一切,正在告訴眾生,這記落入冥間的佛光,究竟是從何而來,因何而來,為何而來。

ru白se的液體從易天行的鼻孔口鼻處溢處後,迅疾迎yin風而化成本源之光,無數道無se光芒,像人間極地地美麗光彩般,落入了高台之下四處逃竄的群鬼之。

光芒無形無質,而那些骨架腐厚游魂又如何躲避的開?被一絲絲地佛光纏繞著,佛光一觸,便只聞陣陣嗤響,白骨從無由而斷,腐屍無由而化,游魂無由而唳,就在這些流光溢彩間,消失無蹤。

真正的消失無蹤,連最低等的魂識也沒有留下,連最牢固不可侵犯的生命痕跡,也被這些佛光之絲統統抹去。

而這佛光,來自易天行身上。

由歸元寺處降落的佛光愈來愈盛了,易天行盤膝坐在高台之上,蓮花座已有散形之兆,面容平靜,眼神里卻顯出無限苦楚,無數道光芒從他的身上綻放出來,大光明,耀遍幽幽冥間。

那些光照耀著白骨之上,將白骨照的更白,然後銷化成一片虛無。

那些光照耀在腐屍之上,將爛肉映成鮮紅,然後焚化成一片虛無。

那些光照耀在游魂之上,將魂體顯出本形,然後抹滅成一片虛無。

一片虛無。

只要佛光至處,億萬生靈,盡成一片虛無,在這幽閉了五百年的冥間里,再也沒有任何印記。

是最徹底的消亡,最徹底的死亡。

……

……

佛光過處,無數死靈身上jing光一冒,旋即消失。

冥間五百年戰爭,死靈們早已被地藏王安忍不動如大地的jing深境界所薰染,各自默然撤離,奈何對於生的企盼,對於消亡的本能恐懼,卻讓那些落在後處,被佛光銷亡的死靈們慘嚎了起來,哭了起來。

鬼哭之聲響遍冥間,流於黑山四周。漸離高台之地,其聲凄愴不忍弈聞,咿咿呀呀,嗚嗚咽咽。間或有慘叫之聲響起,本是冥間,此時卻真正變作了修羅場。

「為什么收不住?」那些將一切塗沫成虛無的佛光來自於易天行地身上,他渾身顫抖著,一身境界早已提至最高處,隱隱然跨出了大菩薩果位,卻依然止不住那些佛光從自己頭頂灌入,然後從自己的七竅流出,消亡著冥間的一切。看著離高台越來越遠的鬼眾,依然比不上佛光散開地速度。不知有多少靈魂就此萬世泯滅,再無重生可能。易天行心頭一慟,雙眼里悲哀之se大作:「為什么?」

「我觀世間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那人的聲音在易天行的腦海里響了起來,易天行對這聲音很熟悉,當初在黑石壇便曾經聽到過,當時也看到過冥間的景象。卻想不到,如今自己打開人間冥間的通道,卻似乎是要將這冥間的一切都毀了。

無數的ru白液體從他的七竅之流了出來,卻是化的更快,馬上變作了流光絡絡,就像是無數條光蛇在他的腦袋上飛舞,看著有些怪異。

「我明白了。」

易天行張開嘴說了一句話,腦袋上面地光芒頓時散開,露出真實的面容而來。

而隨著一個「了,字出口。頭頂地佛光驟然變狙,擊入他的頭頂,一股前所未見。天地不能抗的威勢降臨冥間。易天行身下由無數鬼靈用血肉骨架黑土築成的結實高台,就在這佛光之下,轟的一聲,四處散開,剎那間化成虛無!

……

……

易天行低下頭去,承受著無比的痛楚和悲哀,感覺著身周的佛光正在不停抹殺著冥間億萬生靈地生存,神識深處終於將這橫亘五百年的事情看了個通通透透,一絲悵悔,一絲不甘涌入腦。

身周鬼哭之聲愈發凄厲。

歸元寺的佛光不是用來鎮住冥間,也不是用來鎮住石猴,也不是用來助彌勒歸位。

它只有一個用途,從最開始的時候,便只有那一個用途——毀掉一切的生靈。

這佛光,便是捏碎果核的那兩根手指。

佛祖等了五百年,前看過去,後望未來,無一事不在他的算,既然斷了道輪回,又怎會留下這道佛光,這處冥眼來等著後人重新開啟。

他只是需要時間,他需要時間來讓人間的舊人們統統死去,化作幽魂,入冥間而不得出。

然後將石猴鎮在冥眼之上,用那天地間渾然而生的強橫銅軀硬擋住佛光。

然後他安排了一個接班人,那個被稱作彌勒地人,那個今生叫易天行的人。易天行拜了老猴為師,終有一ri便會救老猴出來。老猴一出歸元寺,天下間便無人能硬抗佛光,佛光沖入冥間,開始抹去一應生靈的痕跡。

然後……再也沒有然後了。

如果佛祖五百年前化去自身,堵了三界通道,封了道輪回,卻留下這記佛光來,這佛光就像是毒氣,冥間就像那個澡室,而歸元寺里地老祖宗就像是毒氣通往澡室的閥門。

而自己,就是擰動那只閥門的手!

冥間里佛光正在以一種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向著高台遺址的四面八方侵去,一路梵歌妙漫,一路生死契闊,一路佛光庄嚴,一路鬼哭嚶嚶。

易天行懸浮在高空之上,渾身籠罩在佛光之,幽幽看著那些化作虛無的生靈,心一片死寂,知道佛祖既然等了五百年,自然是要等人間的人全死光了,才畢其功於一光之下,而自己也在有意無意間,成了佛祖的幫凶——自己本意求度冥間眾生,不料卻害了冥間眾生。

好在佛祖漏算了一點,就是觀世音菩薩當初與易天行得出的結論那樣,人間依然鮮活地存在著。

但……難道就眼看著這冥間數十億生靈就此消失?

聽得鬼哭聲聲,yin風凄凄。有些木然的易天行伸出一指,輕輕點在一絡佛光之上,指上現出一朵青蓮,幽然問道:「這些都是信你地弟子。都是些平凡生靈,為何如此?」

幾絡佛光脫離本體,飄浮到他的眼前,化作一行古怪的字符,字符是那種燦爛到極致的金黃se,然後在這字符地後方,那些正在向著黑山四周逃離的腐屍白骨卻在不停地被佛祖留下來的本命光芒湮沒。

「有生皆苦。」

易天行對於這些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小塘旁邊見過,山谷之上見過,黑石之感受過。今ri再見,卻平空多出了無數痛苦來。

他沒有再次發問。因為他已經明白了佛祖為什么要布下這個局,為什么一定要將這冥間的眾生盡數滅亡——因為在佛祖眼,既然有了「有生皆苦」這四個字,那他又怎會只求己身之解脫,而不度蒼生?

佛祖乃大乘之主,覺我之外,更要覺他。

這一點。當初在普陀山時,易天行便與觀音菩薩達成了共識,只是當時萬萬猜不到,佛祖的手段並不是五百年前封閉輪回,而是五百年後打開輪回的那一刻!

佛祖歷無數劫,終於在這最後一劫悟出了真正寂滅的方法,所以將這法門隱在最後這道本命佛光之,設下無數機緣,只為五百年後落入冥間。一舉度蒼生。

只是這慈航普度的法子,未免太血腥,太恐怖。太可怕了些。

易天行的神識深處不由出現了那個在黑石壇曾經看見過地畫面:王宮之,一個剛生下來的小孩,生而能行,行而成偈,於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無數劫來,這是我地最後受生。我於一切天人之,最尊最勝。此生利益天人,普願救度眾生。」

普度眾生,便是滅這眾生,是耶非耶,敦能斷定?

……

……

「我錯了。」易天行雙目靜然,看著面前的金se符,「料不得你死了五百年,我師徒二人,依然落在你算計之。然君yu普度眾生,我亦yu普度眾生,所向無二,法途有歧,我要阻你。」

「破。」一個字從他的唇里吐了出來,迅疾化作無數道火龍,在冥間的空追尋著佛祖的遺光,試圖阻止這些看似美妙的光芒抹去一應生的印記。

有生皆苦四字頹然散去,然而冥間已然大亂,佛光四處散去,鬼哭之聲大作,縱使他身上天火熾紅,卻只能將那佛光蒸騰漸輕,無法阻止從自己七竅之she出。

易天行再不去問他,也不去求他,只是將身心兒幻作一個他,雙眼柔柔看著正在消亡地生靈們,想阻止自己體內似乎無窮無盡的佛光灑向冥間——這是佛祖留下的光,他這身大迦葉肉身卻是容不下來,若他此時肯默然看著眼前一切發生,自然安穩,被佛光洗去一應人間冥間應留之息,成佛,便在眼前——但他如何肯默然?

就這般,他記起許多年前在歸元寺里的一個場景來。(詳見第二部省城第四十四章)

那ri在歸元寺里數羅漢,觀羅漢像上衣袂線條流動,於方便心境有所了悟於心。卻在陀怒尊者面前,真正明白了一些事情——那陀怒尊者,身邊被個童子圍著,有的童子捂著羅漢的嘴,有的揪著羅漢的耳朵,有的遮住羅漢地眼睛,這便是歸元寺里的「戲彌勒」——蒙蔽其眼、耳、鼻、舌、身、意,不受外邪侵擾,方能一心向道。

道為何道?道路,便是梵的「乘」字。

大道便是大乘。

他頭頂的光,體內的光,眼口鼻耳處漏出的光,便是大乘佛光,度眾生之光,滅眾生之光。

……

……

「人徒知偽得之有真失,殊不知真得之有真失。徒知偽是之有真非,殊不知真是之有真非。」

他毫不猶豫,便對於佛祖的是非做出了自己地判定,不論其行是偽是或是真是。在他眼,皆是真非——說完這句關尹子轉述自老子的道家真言。

一聲戾嘯,一只巨鵬破空而至,雙翼一振,飛至易天行身下,冥間溫度頓高。

易天行緩緩落入那一大片純純天火構成的羽茸之,沐於佛光之下,神se庄嚴莫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這天上無天,只有那個玉盤似的壁障,這地上盡黑地,綿綿黑土無盡頭。荒野片片,上面萬億腐屍白骨游魂正在凄愴躲避愈來愈盛地佛光。

但他依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上玉壁頓時高飛而去,地上億鬼不再逃離,顫抖著回望此處。

……

……

又一聲厲嘯從化為本初火鳳之態的易朱口嘯出,熊熊的天火再度燃起,無比鮮紅,頓時將頭頂那道佛光比了下去,卻是無法燒融。小家伙曾是如來的座駕。千世也未曾心甘情願,如今與易天行一道燃燒著,卻是無比興奮。

易天行微笑著,看著小家伙又變作了一只鳥,不由想起了十年前在省城大學校圓里那火熱的生活,只是今天這鳥卻太凶了些。

他閉目,**的身軀上火苗大作,父子二人源自劫初的那蓬天火燒了起來,卻不離他的大迦葉肉身。只是會奇妙的拱了起來,化作了個紅se的火團。

火團漸漸凝成一定形狀,小小巧巧地約有半米高。漸漸顯出真身來,卻是個紅做的個娃兒,那些娃兒頭上梳了三個鬏兒,身上火帶為衣,面容透亮,唇角含笑,嘻嘻笑著。

易天行微笑看著身周地火童子,淡淡的佛經之聲並未斷絕。

「行者系心身內虛空,所謂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se為眾惱,空為無患……」

禪法要解行者法門化作清光,護於他的身周,隨著他唇口鼻咽喉數字出,個嬉戲著的火童子出現在了易天行的身邊,然後爬到了他的肉身之上,有的童子去捂他地眼睛,有的童子去捂他的鼻子,有的童子去掩他的嘴,更有頑劣的小家伙爬到了他的身體下面,又有一童子伸手扳開另一童子的火嫩手,伸進他的嘴里,看上去無比怪異。

………是名初無se。」然後他輕輕閉上雙眼,說道:「閉。」

閉字出,火童子渾身熾熱燃燒,閉住了他地眼、耳、鼻、舌、身、意——這便是戲彌勒真義。

佛光自歸元寺天降,入其頭頂,卻再也不能其竅而出!

易天行的肉身開始像一只皮囊般容納著如大海般無窮無盡的佛光,卻強用童子閉住了一應外泄之門,片刻之後,肉身便再也禁不住——縱使是大迦葉不腐之軀,又豈能以有盡容無盡?他地身軀漸漸地懲大起來,漸漸發亮起來,變作了一個極肥胖的和尚,但縱是如此,他依然閉目盤膝而坐,只是渾身顫抖,面容扭曲,不想而知,正在承受何等程度的痛苦。

他的腹漸漸隆起,像個南瓜,胸部也漸漸突出,肚臍眼擴張著,**著,佛光在他的身體內沖突著,像個燈籠般,看著無比滑稽荒唐可笑。

然而冥間眾生無人發笑,知道這位彌勒正在以己身的修為強行容納著佛祖最後的這道光。

他的身體上已經出現了裂紋,大迦葉不腐之身的復原能力,似乎也不起作用,只是憑借著易朱的幫助,用生命最初的那火,那生命的火堵截著如來遺下這死亡的光,卻不知能堵久。

……

……

冥間眾生皆哀,偏他笑了。

「在這個moment我要爆了。」

易天行想到先前在高台之上志得意滿時的那句話,不由苦笑,痛極而笑,笑得樂不可支,咧著嘴,嘴里卻有個頑童的手臂塞著。像極了人間那尊笑口常開的佛爺,正坐在一只熊熊燃燒的火鳥之上。

冥間極遠處,阿彌陀佛現出光佛本像,煌煌然坐於黑土之上。眼瞧著極遠處正在發生的大變故,面容之一絲悲戚一絲解脫:「一應皆在佛祖算,今ri始知重開道輪回是何意義。」

「若你不知那佛光入冥後會有此後果,為何你一直苦阻此事?」一個聲音在他地身邊響了起來。卻見不到人。

阿彌陀佛道:「只是直覺罷了。」

那聲音又道:「先前你還無比焦急,此時佛光入冥,眼看著冥間眾生不保,為何反而你定下心來?」

阿彌陀佛道:「急有何用,你將我留在此處……再說,彌勒即便接位,希望他能化解佛祖留下的這場苦厄吧。」話末仍是止不住嘆息了一聲。

但這話里,卻無意間揭露出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這阿彌陀佛一直靜坐於此,身旁並無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原來竟是被人困在了此處!

不知是何許人物。竟能有如此神通。

「別取笑老頭子我,您乃無量光無量壽之佛,我又如何困得住你。」

阿彌陀佛微笑,目光漸漸垂下,落在自己如光流一般的衣裳裙沿。

「老君,若你不想留住我,為何要將腳踩在我地裙上?」

……

……

光佛無比巨大。坐於冥間偏遠之地,光佛之裙在那裙邊緣處,有一個小黑點。

若放大無數倍看去,便能看出那黑點是一雙腳,一雙穿著草鞋的腳,正踩在那里。

腳的主人是一個長著長胡子的糟老頭兒,這老頭兒手里拄著只拐,身上是件破爛衣裳,也不知多少年沒有洗過了。與身旁這尊足有數萬里高的無量光巨佛比較起來。老頭兒的身段甚至比螻蟻還要弱小一些,但偏生就是這腳踩在裙上,阿彌陀佛便移不動分毫。

因為他是太上老君。

阿彌陀佛於天地間擷無量光。與天地同享無量壽,數百年來彈jing竭慮,要與這天地間的所謂正氣敵對。

但那太上老君卻是將己身化於天地之。

誰能擺脫天地的束縛?

或許佛祖能,但他已經不在了。

……

……

太上老君輕輕摸了摸自己頜下的胡子,偏頭看著身旁這尊大佛,誰知手指輕捻卻是揪落莖須數根,在心底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無法將身旁這位佛土之主困住太久,溫言開解道:「你我皆非塵世人,何須理這塵世之事?」

阿彌陀佛冷冷道:「你去弄你的無為,我還要憐這冥間眾生。」

「若不是你施出這些狠辣手段來,那童子只怕還在人間享他地清福,怎會打開道輪回?」太上老君嘆道:「我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我躲這塵世也有數百年,若你當初聽我一勸,如今之事,斷不會如此凶險。」

「已便如此,便當解決才是。」阿彌陀佛道:「你困我在此,那佛光沖入童子身,即便他此時已有彌勒之像,奈何卻無如來之能,若我不去,誰能擋住?」

「你去便能擋住?」太上老君微笑道:「即便擋住又如何?難道還要將這冥間大墳封上無數億萬年?若真如此,倒不如讓如來這光下冥,毀它個干干凈凈,落片黑莽莽大地為佳。」

「你意在何為?」

「罷罷罷,我不與你講道家清靜,與你講佛門因果,如今你已成佛,本應跳出因果之外,何須再理?」老君悠悠道:「更何況你我不動則己,一動天地不安,看如來五百年前心念一動,便導致今ri紛亂之事,你我若再動,不知數百數千年後,又會惹來何等回應。」

阿彌陀佛默然,似有所動。

……

……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將腳從身邊的光芒圓潤衣角上挪開,手拐杖微頓時,身形已飄至半空之,阿彌陀佛光毫面容之側。他微眯著眼,看著冥間遠處地景象,緩緩說道:「今世彌勒有此大勇,實在意外。」旋即卻有一絲不屑之意涌上他的面容:「我向來敬重如來,因其智慧。不料他最後法行卻應了最初我悟的那句話。」

「以智治國,國之賊也;以智治心,心之賊也。」

……

……

阿彌陀佛並無絲毫反應,半晌後忽然問道:「老君你此時在何處?」

明明太上老君就在他地身旁。但他偏偏要問對方身在何處。

「我在守在上面那個丫頭。」太上老君飄浮在阿彌陀佛的光身之外,如一蜉蝣逍遙自在。

阿彌陀佛微笑道:「果然如此,佛祖煉那火,老君教習那冰,這才合乎自然。」

太上老君呵呵笑著,搖了搖頭:「那玉女與我向無瓜葛,我與如來想法也不一樣,既然清靜無為,劫末寂滅,那何須多行其事?我守著那丫頭。便只是看著那丫頭。若無數億年之後,劫末到來。你我何需刻意提前或是延後,仍是那個看字,只須看著便罷了。」

阿彌陀佛似有所悟,面se安喜,微微頜首。

太上老君伸出一根手指,細細翹起,指著那遙遠的雙佛相撞處。淡淡道:「彌勒快撐不住了。」

易天行確實快撐不住了,大迦葉的肉身永世不腐,卻止不住佛祖遺光毀滅之意,天火橫於身,憑心念化作童子賊戲彌勒,捂住他地七竅,將佛光全數堵在他的身體之。

不過剎那之後,佛光便在他的身體內蘊積到了某個臨界點。

被撐成胖彌勒模樣的易天行,仍然是裂著嘴笑著。眼神里卻現出一股悲哀來。他悲哀的自然不是自己,縱使散體歸於寂滅,以他如今果位。只要心念不死,總有一ri能重新修成正果。只是若自己被佛光撐散了身體,那些萬丈死光遁入冥間,這冥間生受了五百年苦業的冤魂,卻再也沒有重頭來過的可能。

化作火鳥的小易朱在他的身下奮勇飛行著,始終在佛光威壓之下,保持著空間地高度,將冥眼處地佛光堵著。火鳥的額頭上生出一片素se,正是鳳凰形態。

鳥喙之,咕咕叫了兩聲,像小雞一樣咕咕叫著,卻挾著無窮地怨戾之意。

因為它知道這記佛祖法身化成的光芒,易天行容納不下,自己也容納不下,許多年前它就曾經試過,結果慘被剖腹而出。

……

……

易天行閉了雙眼,雙手結了無數道訣加在自己身上,此時再用佛印制如來佛光,那是極愚蠢的行為。

內心深處被劫初之火焚燒著,無比痛苦,卻又無比清明。

佛光在他的神識內緩慢而堅定地擴張,那種威勢根本無法控制,不多時便要占據他的心神。

他扁了扁嘴,咕噥了一句什么,伸手去撓了撓鳥兒子正在冒火的毛腦袋,又摳了摳自己胸上如婦人般隆起的肥肉,再次投入到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地對抗佛光工作之。

菩提心快散了,很自然地,到這種最終時刻,總是有蠻多回憶在人的腦袋里翻起落下,像書頁一般嘩嘩的。

易天行也不例外,雖說都彌勒了,但知道自己快撐不住,真要投胎而去時,也不禁開始回想今生之事。

那垃圾山,那市場里的桔子皮,那些略有些chao的煙葉,那些讓女孩子們聽著就作嘔的肥油渣,那些污,那些垢,那條江,那個縣城,敵視,漠視,無視。

那座寺廟,那後圓里的小草屋,那些略有些硬的鐵蓮,那些讓女孩子們聽到就昏厥的血腥事,那些骯,那些臟,那條河,那個省城,打斗,廝斗,惡斗。

還有那座雪山,那方梅嶺,那個書店。

他地生存其實是輕松的,卻又是無趣的。轉而卻想到人世間地那些人來,那些人是真苦啊,普賢菩薩傷成那模樣了,飢不能進食,渴不能飲水,一應生趣全無,還死挺著;梅嶺上那血和尚都熬成干厚了,好不容易要成佛了,卻被葉相一指頭給戮死了;至於那些非洲上餓死的,煤窯里活埋地。雪樹林里被斫了腦袋的,一生下來就缺胳膊缺腿的。

看樣子,活著確實還是蠻苦的一件事情,易天行當然也是有同情心地彌勒。只不過……

……

……

「啪!」的一聲,他打了個響指,一團天火燒起,焚化一應幻覺,咕噥道:「老子不過是要混口飯吃,你三番五次給我灌輸這王八蛋四字真言,我早聽膩了。」

如來與彌勒關於有生皆苦還是有生皆喜的沖撞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展開,便被易天行生生掐息。

管你娘的是喜還是悲,這時候又不是洞房,房里又沒有大馬猴。滾蛋吧您。

老子只是要擋著你這光,老子不想被你算計五百年。現在再當你的幫凶。

只是,快撐不住了,肚子好帳,像吃了酒之後又吃人工牛黃甲哨唑的感覺。

要爆了,冥間要毀了,大家要嗝屁了,地藏王與音音姐怎么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