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十四章 你可有膽下令?(1 / 2)

戰隋 猛子 1698 字 2021-02-11

四月二十五,左武衛大將軍崔弘升兵臨鴨綠水。

飲馬鴨綠,豪情萬丈,將士們摩拳擦掌,氣勢如虹,但崔弘升很冷靜,他抬頭看看湛藍天空,又遠眺對岸津口,再回頭望向身後飛舞的旌旗和戰意盎然的衛士,不禁暗自松了口氣。

迫於各方壓力和現實困境,他不得不止步於鴨綠水,但他卻兌現了對李風雲的承諾,接下來就要看安東大軍能否如願以償殺到平壤城下了,而他能否東渡鴨綠水,能否在第三次東征中建下功勛,能否像預計的那般為以博陵崔氏為的冀北和幽燕豪門世家贏得巨大利益,則只能寄希望於李風雲亦會兌現承諾了。

崔弘升聽著滔滔不絕的江水聲,聞著空氣中的淡淡清香味,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的女兒。現在十二娘子在哪?是在扶余城潛匿身形,還是與李風雲一起攻打晦川?抑或,現在已經攻陷國內城,渡過了鴨綠水,正在向平壤攻擊前進?

崔弘升忍不住笑了。自己的女兒就像脫韁野馬一般桀驁不馴,無法無天,恣意妄為,不出意外的話她現在肯定跟在李風雲身邊沖鋒陷陣,而李風雲同樣是一個可怕的連他都倍感忌憚的「狠人」,所以這兩人攜手合作,哪怕征伐路上有千難萬險,安東大軍也不會停下攻擊腳步,但即便如此,安東大軍現在最多也就是殺到國內城下,絕無可能渡過鴨綠水。看來自己是心切了,對功勛和戰績還有相當強的欲念,竟然奢望李風雲此刻已在鴨綠水東岸攻城掠地了。

駐馬立於崔弘升身側的武賁郎將羅藝恰好看到崔弘升撫髯而笑,知道其心情好,稍作遲疑後,試探著問道,「明公,兵貴神,既然將士們士氣高漲,高句麗人又聞風喪膽,何不立即渡河,乘勝追擊?」

羅藝祖籍荊襄,其祖上在中土三足鼎立時期效力於獨孤信帳下,與獨孤信的心腹大將楊忠並肩作戰,而獨孤信是本朝武川系政治集團的開創者,楊忠則是先帝之父,所以羅藝的父親羅榮不但是武川系的重要成員,亦與先帝情同手足。先帝開國,羅榮擁立有功,官拜監門將軍,常年宿衛禁中,可見先帝對他的信任和倚重,然而在皇統之爭中,羅榮站錯了隊,雖然他死得早,涉足未深,但終究還是連累了兒子羅藝,影響到了羅藝的仕途。好在羅藝勇悍,每逢戰事必沖鋒陷陣,屢立軍功,再加上他在武川系所擁有的深厚人脈關系,如今他官居正四品的武賁郎將,躋身衛府高級軍官之列。

羅藝作戰勇猛源於其剛毅豪爽的性格,而剛毅豪爽的羅藝,在日常生活中卻表現得傲慢自大、驕橫跋扈,這樣一位能打仗卻又不好約束的統軍大將,當然不被上官所喜,所以隴西籍的右武衛大將軍李景排斥他,河東籍的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也厭惡他,正好左武衛大將軍崔弘升主動請纓為東征選鋒統帥,於是宇文述和郭榮順水推舟,就把羅藝安排到了崔弘升的帳下。

崔弘升更不喜歡羅藝,倒不是因為彼此身份地位的差距,也不是因為彼此分屬不同的政治陣營,而是單純從軍事上來說,任何一位軍事統帥都不喜歡自己手下有一位不聽指揮、膽大妄為的統軍大將,這其中所蘊藏的隱患和風險太大,尤其崔弘升別有圖謀,更需要絕對權威掌控局勢,需要帳下大將對自己言聽計從,但羅藝顯然是一個不確定的變數,而這個變數一旦爆極有可能導致局勢失控,直接把崔弘升推進萬丈深淵。

羅藝的試探讓崔弘升頓生警覺,他笑容微斂,毫不猶豫地搖頭說道,「是否橫渡鴨綠水,決定權不在某。」

說到這里他看了羅藝一眼,鄭重其事地告誡道,「你很清楚鴨綠水對整個戰局的重要性,所以是否橫渡鴨綠水,實際上許公和蒲城公亦無權決策,唯有奏稟聖主和中樞,等待聖主和中樞的決策。」

羅藝看到崔弘升嚴肅告誡自己,眼中當即露出不屑之色,不以為然地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事事請示,如何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抓不住戰機就會貽誤戰機,所以薩水才會大敗,二十萬將士才會埋骨他鄉。」羅藝越說越激動,聲音漸漸激昂,最後聲色俱厲,「如此刻骨銘心,用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慘痛教訓,衛府為何不知吸取?為何不能反思?不予改正?」

面對羅藝的厲聲質問,崔弘升的好心情霎那煙消雲散,又驚又怒,不祥之感更是油然而生。

崔弘升雖次與羅藝共事,但對羅藝暴戾性情卻聞名已久,而對付如此桀驁之徒,一味退縮忍讓肯定不行,強硬對峙更不行,只能以柔克剛,順著毛摸,即便不能親密合作也要爭取把矛盾化解到最小,以便各取所需達到利益最大化。

崔弘升壓制了心中憤怒,抬頭望天,忍不住無奈苦嘆。

事實上他和羅藝一樣,對中央集權很抵觸,很反感,尤其軍權過度集中危害太大,東征失利就是個鮮明例子。聖主和中樞在東征過程中,事無巨細,事必躬親,大小決策無不干涉,結果一次次貽誤戰機,甚至下達錯誤乃至荒謬命令,而遠征軍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二十萬將士葬身薩水。

「這不是衛府之過,亦不是衛府力所能及之處。」崔弘升語調低沉地說道,「到目前為止,聖主和中樞都明確表示要御駕親征,雖然聖駕還沒有抵達遼東,行宮還滯留於北平,但我們的自主權非常有限,我們執行既定決策的時間也非常有限,而我們若想在有限的權力和時間內達到一個不會觸及到聖主和中樞底線的目標,便是鴨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