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離宮。
殿宇之中,秦皇端坐於皇位。
其下,李斯趙高,隨行百官,諸經博士聚首一堂。
「亡秦者弋,這個弋字作何解」
秦皇拿著的竹簡,輕輕撇在了桌上,輕聲問道。
殿宇之中,皇座之前,群臣惶惶不安,沒有一個人敢於出來說一句話。
無論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秦丞相,還是深受皇帝信任,位卑而職重的中車府令,亦或是那些號稱學究天人的諸經博士,都是惴恐不安,不能自立。
「李斯,你說說看」
秦皇點名,李斯自然不能在做縮頭烏龜。他的額間之上,滿滿的的細汗,站了出來,拱手道:「弋者,取也,爭也,又作游獵講。當今天下,華夏之民,皆為農耕,當不在這個弋字之中。而四夷之中,不少皆為茹毛飲血之輩,閑時為匪,游獵為生。我大秦之患,或在此賊。」
李斯的解釋很快贏得了一大片的支持之聲。不少學識滿腹的博士,隨行的眾臣都站了出來,引經據典,要將這個弋字牽連到四夷的身上。
趙高站在一旁,嘴上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這些個手握生殺大權的顯貴,寫得華蓋文章的博士,如今卻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一樣,拼命的想要撇清自己的干系。
這幫人如此,唯獨怕牽連到那個人身上
趙高心中輕蔑,只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些人的一員
秦皇臉上泛過了一絲的笑意,看著座下正在引經據典之中的群臣,說道:「李斯說的是民,那么朝廷內部之中,可有人應了這個弋字」
寂靜如數九寒冬般冰冷的寂靜。
剛剛還在說的滔滔不絕的諸經博士聽了秦皇的話,一瞬之間全都是啞了聲,息了鼓,一句話也不說了。
別忘了,當今大秦太子的名字是什么
嬴子弋
這個連剛剛識字讀書的蒙童都能夠想到的事情,這些執掌朝朝綱的大臣會想不到么
不是他們說不出來,而是他們不敢說。
在場的秦臣都是一時之俊傑,只是他們此刻卻無不希望自己變得蠢鈍無比。
無疑,殿中眾臣,與秦太子在立場之上不同的,甚至是敵對的也不乏其人。他們之中也不乏想要秦太子下台,公子扶蘇上位的人。
只是,即使心中如此想,口中卻是一絲一毫也不能說出來。
一旦說出來,就是離間天子與太子之間的父子之情,禍亂朝綱的潑天大罪。這已經不是臣節有虧了,而是妖言惑眾的奸佞了。
因此,在場之人無不閃爍其詞,想要將這個弋字扯往他處。不是他們與嬴子弋的感情有多么的好,而是深恐這潑天大禍沾到自己的身上。
可是現在,皇帝如此追溯不休,是為了什么
眾臣心中不解,因此更加的小心翼翼。「嬴子弋.」
秦皇剛剛說了一個名字,李斯立刻就跪了下來。隨後,他身後的群臣,包括趙高在內,一瞬間都反應了過來,也都跟著跪了下來,以頭觸地,不發一言。
敢打斷皇帝話的人,不可謂不膽大包天,然而在場的一眾人卻是不能不為。
面對此情此景,嬴政的臉上卻是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皇帝陛下,有緊急軍情離宮之外,忽有萬余盜匪,隱幟為亂,行蹤不明。末將身負守御之責,不敢擅自引兵擊匪。特來稟告,請陛下定奪。」
忽有中郎將跪在殿外,高聲稟告道。
「萬余盜匪」
李斯作為百官之長,此刻卻是不能不站出來。他直起身來,拱手道:「皇帝陛下,情況詭異,不可不細察。」
「李斯,你有什么建議」秦皇問道。
「這.....臣心中失序,尚無對策,請陛下責罰。」李斯以首磕地,絲毫沒有大秦丞相的威儀。
「這只狐狸。」嬴政看著現在舉止失措的李斯,心中暗道。
「臣以為敵蹤情況不明。宮中禁衛,都有守御陛下的重任。穩妥起見,應招附近郡縣之兵,剿滅賊寇。」
眾臣之中,有人直起身來說道。之後,又有數人應和。
「就這么辦吧」嬴政揮了揮手,說道:「朕累了,你們都退下去吧趙高留下。」
「臣等告退」
眾臣退去,趙高心中卻是打鼓。皇帝將他留下來,又是為了什么
嬴政揮了揮手,趙高悄然的向前走了兩步,跪在了嬴政身側,臉上獻媚之極。
「陛下,有什么要奴婢去做么」
空殿,嬴政微微數語,趙高稟意,恭敬的退了下去。
幽幽火燭,立於殿兩側。嬴政單手支頤,倚靠在御案之上,合上了眼小眠。
夜已至深,一陣風從殿外吹來,燭火曳曳,這位臨御的帝尊忽的睜開了眼睛。他的眼前,半跪著一個銅面黑衣之人,躬身靜待。
「王翦現在怎么樣了」嬴政開口問道。
「王老將軍身體康健,言廉頗老矣。」
嬴政一聲輕笑,說道:「這個老狐狸。」
嬴政看了一眼皇座之前的銅面人,對方低下了頭,不敢與這位帝尊直視。
「江南雖遠,但吳越也算是魚米之鄉。朕擇一膏腴之地,讓其安度余年。只是這么做,是不是太過無情」
銅面人低首不語,嬴政遙遙一嘆,說道:「也罷你下去准備吧」
「是,陛下」
太原,王府。
自從六國滅後,王翦,這名大秦軍神,就辭官回到了自己的封地,閉門不理會世事。甚至,連郡縣之中,官員故舊登門拜會之類的尋常事儀,他也一概不見。
究其原因,無它,功高也王翦主大軍,滅六國。軍中諸將,諸校尉,大大小小的軍官,細論起來,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樣一位臣子,試問自古有哪一個君王能夠放得下心來
王翦深知秦皇心中的忌憚,因此才更加的小心謹慎。
秦皇似乎也樂意見到他這個樣子,讓他在太原頤養天年,安享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