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隱忍不發,就為了靜待時機,奪得皇位。」石崇海把大理寺查到的消息遞給石晉,「你看看。」
「父親,既然他已經隱忍了這么久,為什么會突然決定行刺陛下?」石晉大致看了幾眼資料,有些不解,「這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惠王既然已經忍了這么久,為何不願意再多等一些時日?」
「因為他等不了了,」石崇海冷笑,「惠王患上重病,已經是強弩之末,即將走入死亡的人,總是瘋狂的。稱帝是他一輩子的執念,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到死都不會甘心。」
「可是……若是行刺失敗,陛下又怎么會放過惠王一家?」石晉想起因為這件事死去的大長公主,心里隱隱有些可惜,惠王的這個妄想,害了他的家人,也害了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何其無辜,被牽連進這件事中?
「大丈夫要辦大事,自然不能瞻前顧後,婦人之仁,」石崇海冷哼道,「惠王有這個魄力,卻沒有這個運氣與實力,落得現在這個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惠王府似乎並無動靜,」石晉皺眉,「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再過幾日你便明白了,」石崇海淡淡道,「從今以後,你不可再跟惠王府的人有牽扯。」
「是。」石晉猶豫了片刻,對石崇海道,「父親,楊家那邊……」
「不必在意他們,」石崇海不屑地冷笑道,「這家人把一手好牌打到這個地步,可見也不是什么強勁的對手。」
楊家二郎若是與福樂郡主成親,自然不容小覷,可他偏偏與風塵女子私奔,得罪了班家,這無疑是自尋死路。
班家雖然看似沒有實權,但是這家人地位卻很超然,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即便內心對這家人不以為然,面上也不可表露半分,不然那就是在打皇家的臉面。
到時那個沈鈺得中探花,在京城風光無限,被一群人捧得飄飄然,又被心思不純的人慫恿著去班家退婚,最後下場如何?
被班嫿當街鞭笞,大失顏面,最後功名利祿通通化為雲煙。
在皇權面前,風光與否也只是皇帝點頭或是搖頭而已。
幾日後,惠王府突發火災,惠王及惠王妃葬身於火海,唯有一對兒女僥幸保住性命,卻都受了傷。世子蔣玉臣被掉下來的橫梁壓斷了腿,康寧郡主被火燒傷了大片手臂,看起來格外可怖。
帝後憐惜這對兒女喪父喪母,便特意下旨把康寧郡主養在宮中,惠王世子承襲了惠王的爵位,只是由親王降為郡王。,天下無數人誇獎帝後仁德,竟如此憐惜後輩,甚至有人特意著書立傳,仿佛這是一場值得大書特書的好事,至於葬身火海的惠王夫婦,除了惠王府的舊部,誰又真正在意呢?
不管惠王的死因有多可疑,但是他的喪葬儀式該有的規制沒有降低半分,但是也沒有多出半分,一切都按照規矩來,看起來不免就寒酸了些。就連京城各家擺出的路祭都帶著幾分敷衍的味道,仿佛是在告訴所有人,惠王的地位就這樣了。
蔣玉臣與蔣康寧頭戴孝帕,身穿孝衣,護送著惠王夫婦的靈柩下葬,他們看到各府路祭如此敷衍,從原本的憤怒變為麻木,任由這些人帶著虛偽的悲傷,說著讓他們節哀的話。
三個月前,大長公主遇刺身亡時,這些人悲傷得猶如死了親娘親祖母,現如今他們的父王與母親病逝,這些連演戲都懶得做全套。
世人如此薄情,他們兄妹二人,日後便是水上的浮萍,無依無靠,如履薄冰。
「請節哀。」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康寧抬頭一看,說話的竟是靜亭公府世子,其他府邸至多不過派個管事出來,靜亭公府的世子親自來吊唁,竟是比其他家的人顯得隆重。
康寧恍恍惚惚的回了一個禮,繼續麻木的向前走,這些日子流的眼淚太多,到了這會兒,她已經哭不出來了。
若是靜亭公府知道大長公主遇刺與他們家有關,只怕連路祭都不會擺吧。康寧抬頭看著滿天飛舞的紙錢,苦笑出聲。真沒有想到,唯一認真擺出路祭的人家,竟是被他們家害過的人,這何其的可笑。
父王總是讓他們處處小心,時時留意,為什么到了最後,竟是他把惠王府上下推入無盡的深淵?
她曾做過若自己是公主的美夢,如今夢醒了,又無比慶幸當今陛下是個好顏面的人,至少他不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兄弟想要殺他,他不是先帝最愛重的兒子,而他又想要仁德之名,所以他們兄妹得以保住性命,盡管……哥哥壞了一條腿,而她的左臂也變得丑陋不堪。
路過右相府時,她看到了一個簡單的路祭台,連一個守在台前的人都沒有,她在心底冷笑一聲,不愧是見風使舵的右相府,能做出這種事,她竟是半點不覺得意外。
「康寧,」蔣玉臣坐在木輪推椅上,見妹妹盯著右相府的路祭出了神,便道:「我們走。」
大月宮中,雲慶帝坐在御案前,面無表情地聽著密衛匯報各府在惠王下葬時,擺出了哪些路祭。
「班家會這么做朕倒是絲毫不意外,」聽到班家所為後,雲慶帝臉上竟露出了一分笑,「唯有他們家,才是一片赤子之心。」
同時,他對容瑕也非常滿意,因為容瑕並沒有把之前查出來的事情告訴班家。不然以班家人的性格,這個時候應該是去砸惠王的棺材,而不是讓繼承人去拜路祭。
無論是容瑕也好,班家也好,總是讓他如此的放心。但是石家,似乎心有些大了……
「伯爺,屬下不明白,」密林中,杜九站在容瑕身後,看著不遠處忙碌的黑衣人,「福樂郡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對我來說,她就是最好的選擇,」容瑕拉起黑色斗篷,蓋在自己的頭頂,「杜九,你越矩了。」
杜九聞言面色大變:「屬下失言!」
容瑕系好斗篷的繩子:「回城。」
「來者何人,現已宵禁,若無手令,不可進城!」城門上的守衛見一隊騎兵出現在城門外,頓時高度緊張起來。
忽然,為首的黑衣人給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在火把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衛又見他們所騎的馬兒脖子上系著玄色金紋緞帶,當下拱手行禮道:「失敬,屬下這便命他們開門。」說完,他便揚起手里的火炬,朝著城門下方打了幾個手勢。
很快,這些人氣勢如虹的進城,隨後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如意,」班嫿從睡夢中驚醒,坐起身道,「剛才是不是有馬蹄聲在外面響起?」
「或許是巡邏的護城衛,」如意走到班嫿賬前,「不過奴婢並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是嗎?」班嫿打了一個哈欠,躺回被窩里:「現在幾更了?」
「郡主,已經三更了。」班嫿聞言,立刻閉上自己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盡快睡著。
婦科金手曾說過,三更不睡,最損女子之容顏,萬不可慢待之。
無夢到天明,聽到下人說,成安伯到了的時候,班嫿還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直到洗完臉,才勉強清醒過來。
「郡主,成安伯都到了,您妝容未施,連衣服都未換,這可怎生是好?」如意見班嫿還呆坐在床上,無奈道,「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啊?」班嫿摸了摸臉,對如意道:「如意,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善於等待的男人,總是格外的迷人。」
如意:不,奴婢不知道什么樣的男人迷人,但是奴婢知道,您肯定是一個善於讓男人等待的女人。
正廳里,班恆陪容瑕坐了小半個時辰,茶都換了兩盞,但是他姐還沒出來。
「容按爺,我姐她……」
「我與郡主並未約好時間,我貿然到訪,擾郡主休息了。」
班恆摸了摸鼻子,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還能說什么?
「容瑕,你來啦?」班嫿走了出來,身上仍是素衣銀釵,臉上也沒有化妝,但是瞧著十分的精神。
「嫿嫿,」容瑕從椅子上站起身,微笑著問,「我貿然而來,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還好,往日我差不多也快要起床了,」班嫿走到容瑕面前,「我看外面的天色不錯,你是來帶我去吃面的?」
「對,」容瑕點頭,「今天陽光燦爛,宜出行。」
「好,那我們走。」班嫿當即點頭,轉身就要往外走。
「姐,你不用早飯了?」班恆在後面追問。
「不用了,我要留著肚子吃別的。」班嫿搖頭,「這個時辰吃早飯。我哪還能吃下別的。」
容瑕笑著對班恆道:「世子,你與我們一同去可好?」
「罷了,我剛用過早飯,這會兒吃不下,你們去吧。」班恆假笑一聲。
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他如果真點頭說去,只怕容瑕就笑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去外地拜訪長輩,沒有時間碼字,所以只有一章的更新,大家晚安(?`??)
第63章
春季到來,萬物復蘇,春雨過後,氣候漸漸回暖,京城百姓也脫下厚厚的冬裝,換上了更顯風流的春裝。班嫿與容瑕維持著半步的距離走在街頭,看著來往的行人,班嫿覺得自己也跟著鮮活起來。
「賣絹花,今年京城最時興的絹花,五文錢一朵,小娘子要來一朵么?」
班嫿停下腳步,看向街角的老婦人,她頭發花白,用一塊破舊的藍布包裹著,手里提著一個舊得發黑的籃子,里面放著半籃子做工粗糙絹花,即便是國公府的粗等丫鬟,也不會戴這種花,自然也稱不上什么時興。
老婦人本想勸著班嫿也買一朵,可是見她雖然只戴著銀釵,身上也只穿著素色棉布裙,但是周身的尊貴氣質,以及她身邊男子衣飾不凡,就知道自己做的絹花對方看不上眼。
待這個水靈的姑娘走近,老婦人有些渾濁的雙眼才看清,這個小姑娘發間的銀釵做工精致,不似凡品。
班嫿見籃子里的絹花顏色鮮艷,都不是她能戴的東西。她買了兩朵放到手里,轉身看著容瑕,「來,頭埋低些。」
容瑕一看她的動作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轉身就想跑,被班嫿一把抓住了袖子,在暴力的鎮壓下,被迫在發冠上一左一右別了兩朵土紅的大花。
伯爺府與國公府的下人見到這一幕,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老婦人笑眯眯地看著班嫿與容瑕,聲音慈祥道:「公子與尊夫人感情真好。」說話這話,她才注意到班嫿梳著未嫁女的發髻,忙致歉道:「老身老眼昏花,說錯了話,望公子與小姐不要介意。」
「無礙,」容瑕笑看著班嫿,頭上的紅花也跟著搖來晃去,「她本就是我未來的夫人。」
老婦人聞言笑道:「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謝謝,」容瑕拿出一塊碎銀子放到老婦人手里,「可以把這些絹花全部賣給我么?」
「這錢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老婦人忙擺手道,「我這籃子值不了幾個錢。」
「沒事。」容瑕示意護衛拿過老婦人手里裝絹花的籃子,「告辭。」
「多謝,多謝。」老婦人萬分感激地朝容瑕道謝,直到兩人走遠,還在嘴里說著兩人的好話。
「喂,」班嫿笑眯眯地指著容瑕的頭頂:「你真要戴著這個去吃湯面?」
「若是嫿嫿喜歡,便是戴著也沒有關系,」容瑕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班嫿,眼底滿是包容。
班嫿對這等絕色沒有多少抵抗力,加上對方還用如此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干咳一聲:「還是取下來吧。」
容瑕把頭埋在她面前:「那就有勞嫿嫿了。」
班嫿伸手摘下花,放進護衛提著的籃子中,隨後偷笑道:「容公子,小女子與你乃是平輩,容公子何須給我行鞠躬大禮?」
容瑕聽到這句促狹的話也不惱,反而後退一步對班嫿深揖道:「小娘子乃是在下未來的夫人,給娘子行禮,我甘之如飴。」
班嫿頓時臉紅紅,說話好聽長得又好看的男人,實在是太犯規了,簡直讓她把持不住。
眉眼含笑的俊美男女,即便是在人來人往喧鬧的街頭,都是極易引起人注意的。
謝啟臨看著不遠處時而說笑時而臉紅的男女,不自覺便停下了腳步。他從沒有想過,像容君珀這樣的男人,竟然能任由女人動他的頭發。對於男人而言,他們的頭是不能隨便摸的,尤其是女人。
好好一個翩翩公子,卻被女子在頭上插上女人才用的劣質絹花,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不會覺得男人的自尊被侵犯嗎?
當容君珀身前的女子轉過身來後,謝啟臨愣住了,班嫿?
班嫿與容君珀怎么會走在一起?他心中暗自震驚,見兩人帶著護衛繼續往前走,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道士受傷了?」班嫿跟在容瑕身後,聽著驚險離奇的故事,忍不住瞪大眼睛,「那怎么樣了?他的師兄來救他了,還是他的師妹來救他了?」
「是他的未婚妻,」容瑕注意到身後的護衛朝他打了一個不易察覺的手勢,往後望了一眼,繼續笑著對班嫿道,「未婚妻趕到的時候,天山正下著大雪,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
「等等!」班嫿疑惑地看著容瑕,「道士也有未婚妻?」
「當然,道門有不同的流派,有些流派是可以成婚的,」容瑕見前方有馬車過來,伸手虛環在班嫿身邊,「小心些。」
「沒事,」班嫿見馬車上綁著白布,上面還刻著惠王府的標志,疑惑的往馬車里看了一眼。
馬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很快簾子掀開,露出身穿麻布孝服的康寧郡主。
「見過福樂郡主,成安伯,請恕我身上帶孝,不能與二位近前見禮。」康寧對兩人頷首,似乎絲毫不覺得兩人在一起有多奇怪一般,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縷禮貌的笑意。
班嫿回了一禮:「郡主似乎清減了不少,請多注意休息。」她雖然不太喜歡這一家子人,但是見這樣一個清秀美人一夜之間便沒了父母,後宮的帝後都不待見她,可她偏偏卻要進宮居住,瞧著挺可憐,於是連說話的語氣都軟乎了不少。
「多謝福樂郡主。」康寧消瘦不少的臉上露出一分真心的笑。
當她經歷過人情冷暖以後,才發現以前遇到的那些冷淡根本不算什么冷淡,現在的日子才讓她真正體會到煎熬。往日那些小姐妹,追求她的世家公子,現在對她避如蛇蠍,仿佛只要她靠近他們,就能為他們招來厄運般。
她的馬車一路行來,明明也遇到幾個熟悉的人,但他們遠遠便避開了,仿佛他們從未認識過一般。
唯有班嫿,對她一如往常,甚至還有幾分可憐。
她以前討厭別人可憐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看到,可是這會兒才知道,能有一個人可憐她,竟也是難能可貴了。
她看了眼容瑕,對他略一點頭,便放下了簾子。
這已經不是她能夠肖想的人,與其念念不舍,不如當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也從未對他動過心。
目送著馬車遠去,班嫿才恍然想起,康寧的馬車,竟然是由四匹馬拉著,而且那四匹馬看起來毫無精神,像是即將被淘汰的老馬。她皺眉,「雖說人走茶涼,但是這些人也太過了些,好好一個美人,這才過了多少日子,便被磋磨成了這樣。」
容瑕聽著班嫿的話,想起秋獵時,她似乎還跟康寧郡主爭吵過,她似乎並不記仇?
班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於是便小聲解釋道:「我這個人只要當場報了仇,就不記仇。一般被我記下的,都是我沒能報復的。」
容瑕沉默以對,忽然覺得……也挺有道理?
「你有還沒來得及報的仇嗎?」容瑕把手擺在身後,一副正人君子地模樣,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君子,「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
班嫿眨了眨眼:「這……是不是不太適合你這種君子來做?」
「我不是君子,」容瑕輕笑出聲,「若是做君子的代價是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我要這君子的名聲有何用?」
「那我真說啦,」班嫿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話以後,才掩住嘴小聲道,「我就不太喜歡謝家、石家、陰家某些人。」
容瑕沒有問班嫿,為什么會不喜歡她的外祖家,而是道:「謝家行事不周,石家居功自傲,陰家唯利是圖,確實各有缺點,難怪你不喜歡他們。」
身為一個好男人,在女人說不喜歡誰的時候,千萬不要問為什么不喜歡,也不要說這家人有哪些優點,這只會火上澆油。聰明的男人,早就明白了「同仇敵愾」的重要性,就算跟對方沒有仇,也要挑出對方一點小毛病附和女人。
實際上女人比誰都明白那些條條框框的大道理,但這並不代表她喜歡男人跟她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