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不說一句話,周遭的空氣卻要凝固住了似的,連宋一帆都不敢再嬉皮笑臉。
這是他發火的前兆。
許呦沉默了一會。
她從小到大都乖乖地,沒惹過別人生氣。這次公然這樣換位置的行為,讓謝辭或多或少有些難堪。許呦內心知道她的行為不對,也有點愧疚。
可是她也不能繼續坐在這里和他當同桌。比起和同學處好關系更重要的,是學習成績。
也是父母一直重視的。她並不能任性。
周圍都是嘈雜的說話聲,許呦蒼白著臉,安安靜靜站在那。
外面的陽光從玻璃窗里投進教室。打在身側,顯得她柔軟又脆弱。
兩個人無聲對峙。
宋一帆望著那抹纖細的身影,忍不住撞了撞謝辭,想讓他差不多得了。
只是他心里總有種直覺,看兄弟這幅樣子,也說不清楚。反正可能以後,就這么認栽在這個女生身上了也說不准。
謝辭依舊毫無反應,就盯著面前的人看。
許呦騰出一只手,慢吞吞地伸進外套口袋,摸索出一個東西。
一顆旺仔牛奶糖。
在她看來,是能讓人心情變好的東西。
許呦猜測他不會伸手接。於是把懷里抱著的零零散散東西擱到一邊。
仍舊低著頭,去牽謝辭的手。
謝辭頭一回沒逗她,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低下眼睛,任由自己的手被人輕輕抓住。
「謝辭。」
許呦平靜地喊出他名字,松開五指,讓糖滾到他攤開的手心上。第一次心平氣和跟他講話:「對不起了,能讓我過去嗎?」
很多年以後,有人問謝辭,當初許呦那種乖乖女,是怎么把你這種橫行霸道多年,浪天浪地的混蛋收服的。
大佬思索了很久,慢悠悠地說:「可簡單了。」
還不夠簡單嗎?
一顆糖,一句話。
足以讓他潰不成軍。
所有的。
謝辭被她那么看著,手里被一顆糖咯著,心里暗暗罵了一聲操。
「謝辭?」她又喊了一句。
他被她這么柔柔地一遍遍叫名字,終究抵擋不住,雙腿跨開讓出過道的位置。
許呦心里松了口氣。她沒再多耽擱,把東西拿在懷里,越過他准備去前面的座位。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的胳膊被拽住。
許呦沒掙扎,停下腳步看他。
「一顆糖就想賄賂我?」
「許呦?」
謝辭聲音低,有點笑。像是反復咀嚼這兩個字。
許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靜靜聽他講。
這個人真奇怪。
笑得時候像孩子,冷得時候像個謎。
脾氣也陰晴不定。像一個擁有少女心的憂郁大佬。
「你還要答應我件事。」他已經恢復成往昔玩世不恭地樣子,閑淡地說。
她沒再拒絕,乖乖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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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謝辭的折騰,許呦的生活總算恢復平靜。
每天三點一線,食堂、教室、寢室。除了睡覺就是學習,時間過得也快。轉眼就到了一中秋季運動會。高一高二一起舉辦,每個班在看台上劃分了自己的位置。
許呦那段時間生病,沒報項目,就閑下來無所事事。
早上是開幕式,下午才有比賽。
她睡完午覺,拿了一本散文書,帶著自己的水杯到操場邊的看台上坐好。
運動會期間,晚上有文藝晚會。一中管得很松,很多學生會翻學校圍欄出去玩。
就比如現在。許呦坐的地方,只有零零落落幾個人。其他同學不見蹤影。
九班學生有多混,一場運動會體現地一清二楚。
她伸出手擋住太陽光,眺望了操場一眼。跑道上有學生彎著腰已經開始熱身。
被煦風吹著,也很愜意。是她難得放松的時刻。
許呦收回目光,低下頭,一頁頁翻著手上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操場上的廣播放起來,偶爾有槍聲砰砰砰響。
「許呦!小可愛!」
許呦正看著書,仿佛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懵然抬頭。
付雪梨站在看台底下。她已經換了身衣服,粉白色的小裙子,有點跟的涼鞋。她帶著墨鏡對許呦招手。
「怎么了?」許呦跑到欄桿那,雙手搭在上面和付雪梨講話。
付雪梨仰頭,手放在唇邊坐喇叭狀,「你先下來,下來了我再跟你講。」
許呦還以為她有急事,點點頭,就從旁邊的樓梯順著跑下去。手里拿著書,一個轉身。
頭一抬,看到迎面走來一群人。
謝辭打頭,懶洋洋和身邊的人男生說著話,沒看這邊。他今天照樣沒穿校服,短短的黑發有點凌亂。袖子松松卷起,外套拉鏈也不拉好。
里面的男生一個個都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往籃球場的方向去。
那一群浩浩盪盪的人經過,引起許呦身邊人的低聲議論。
「這是高二的男生?」
「對啊,快看快看,那個穿藍白色外套的男生。」
「看到了,怎么了?」
「就是我跟你說的謝辭啊,怎么樣,很帥吧!」
「他就是年級老大?」
「不知道啊,說的玩玩的吧,不過應該認識很多人就是了」
「長得蠻好看的,比校草都帥,就是有點凶聽說」
許呦背貼著牆,看著謝辭走遠了,才往另一個方向跑去找付雪梨。
「雪梨,怎么了?」
付雪梨正在玩ipad,看到許呦終於來了,她吐口氣,摘掉墨鏡。
「呦呦,拜托你個事啦。」付雪梨遞了個黑色手機給許呦,「幫我過半個小時之後給謝辭,他在籃球場。」
許呦出手去接,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給他」
付雪梨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我現在有點事,麻煩你了。」
走之前,她又想到什么似得,轉頭沖留在原地的許呦喊:「明天穿好看一點啊,帶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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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呦不太想去找那群人,但是好友拜托,她也不好拒絕。
盡管是運動會,籃球場這的人氣一點都沒減。
男生在場上揮灑汗水,球被拍得咚咚咚響,場下有一些女生圍著尖叫。
許呦稍微有點近視,分不清那幾波打籃球的,只能走進了才能看清楚。
在這一群人里,穿著藍白校服穿梭的她,還算是有點顯眼。
她正想著,謝辭他們是不是沒打籃球,翻出校門去玩了
耳邊就有人喊她名字。
是宋一帆。
他剛剛下場,跑來許呦身邊,渾身汗水淋漓,擦了一把汗笑嘻嘻地問:「來找阿辭?」
許呦看清來人,心里暗暗松口氣,點點頭把手機遞過去,「哦,對,我來給個東西,你能幫我給他嗎?」
哪想宋一帆立馬擺手拒絕,毫不避諱地說:「別別別,這個你要我來給,我手都要被掰折了。」
他手指向一個方向,對她說:「阿辭還在打球,你先等等。」
男生打球,許呦向來不懂。就看著他們在場上兩邊跑,投球。
好脾氣等了一會,人群中起了喝彩。某個人投進三分球。
謝辭終於肯下場,三四個女生圍過去,給他送水遞毛巾。
他全都拒絕了,扯起籃球衣的下擺,隨意往臉上抹汗,往籃球架那走。
勁瘦的腰線隨動作起伏露出。
許呦等人稍微散了,才走過去。
謝辭背靠籃球架一邊,大大咧咧坐在地上。喉結上下滑動,仰頭正在灌水。
他眼角余光看到許呦靠近。
離他有兩米的距離停下。
她安安靜靜等他喝完水。
謝辭眼睛直勾勾盯著許呦,喝完的水瓶放在手里捏扁,丟到一旁。
「你的東西。」許呦往前走了兩步,把手里東西遞過去。
謝辭上衣的兩邊袖子全部刷到肩胛骨以上,單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就這么看她。
他坐,她站。這個姿勢不太好。
許呦猶豫了一會,蹲下身子,和他視線平齊,「給你。」
謝辭臉上全是汗,睫毛也被打濕,沒了往常懶洋洋的樣子。
因為沒上課,她的頭發隨意扎著,衣領口處,白皙的脖頸纏繞著一根細細的紅線。
汗水從緊綳的頸線流下,他眼睛里有幽暗的光。
「許呦。」謝辭喊她名字,有點啞,接過她手里的手機。
許呦『恩』了一聲。
他說:「你別故意勾引我啊?」
第18章 事故
許呦極為平靜地看著他,「yin者見yin。」
謝辭被噎住。
「你現在膽子挺大啊, 還跟我頂嘴?」
他昂著下巴, 故意痞痞地, 伸出食指點點許呦的肩膀, 「小同學, 怕不怕校霸揍你?」
這個人肆無忌憚坐在地上, 渾身上下一種無賴強硬的氣質, 又帶有點童真。
許呦差點被逗笑。
遠處兩三個人聚在一起打趣。
一個人脖子上掛著短毛巾, 手搭在宋一帆肩上, 小聲問:「噯,那個穿校服的女生, 辭哥女朋友?」
眾所周知,謝辭人特別混,換女朋友跟玩兒似的。也許這次和他出去玩還是那個女生, 下次和他打球就看到又換成另一個。所以這次大家看到一副新面孔,仍舊是見怪不怪, 以為謝辭又換了個新的。
只是這次的,比以往的,恩看上去
稍微朴素了那么一點。
宋一帆笑:「追不追的上, 都還沒個准呢。」
「就阿辭這條件還用去追別人?」一個人訝異,不太信。
另一個人也贊同似地附和:「對啊, 以前好像都是別人倒貼, 倒是沒怎么見過阿辭追女生。」
怪只怪他們這群人太年輕。
宋一帆笑而不語, 想起上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 他還和謝辭一起討論過追女生這種事。
謝辭當時還在和高三一個女生談,是怎么說來著,哦對:
談戀愛么,談談就算了,誰還用心啊。
宋一帆問:「你喜歡被人倒追?」
被問的人嗤了一聲。
宋一帆又說:「我看你歷任女朋友都是倒追的你誒,以為你有這種癖好。」
其實和謝辭談過戀愛的女生,都會有一個感受:
太累了。
他花心也算不上,就是從來不願意有任何付出,跟小孩似的有種天生的冷漠感。
直到那個轉學生來了之後,宋一帆就覺得謝辭對她和別的女生有點不一樣。
根據他的觀察,謝辭對女生,一般很少主動出手去調戲。在眾人面前,就算是和女朋友也只偶爾互動。但是對許呦,謝辭那真的叫一個窮追猛打,每次不把人欺負地狠了就絕對不收手。可惜許呦反射弧太長,並不能理會這其中的特殊。
還有人閑閑地站在一旁八卦討論。
宋一帆過了會,才慢悠悠道:「謝辭要是喜歡誰,還輪得到別人倒追他?」
話剛落音,籃球場內突然有女生失聲尖叫。
一顆在半空中脫手的籃球,呼啦啦帶著迅疾的風聲,砸向籃球架。
那兒有兩個人。
許呦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謝辭一個快動作,把她撲倒在地。
她被那股極大的力氣帶翻,下意識閉上眼,頭磕在地上,咚地一聲。
耳旁哐地一聲巨響。
心跳被嚇地急速搏動,一驚一跳。
她感覺身上的人被砸地一聲悶哼,撐在她耳邊的手臂一軟。
籃球砸在人的身上,又被反彈回去,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彈跳。
過了兩三秒,被這場突發事故嚇傻的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圍上去大呼小叫。
許呦呆呆愣愣地,還驚地沒完全回過神。
嘈雜的人聲,和混亂的腳步聲里。
有汗從他下巴滴落。
謝辭按住她的肩,偏過頭,趴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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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許呦躺在寢室的那張小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翻來覆去睡不著。
滿腦子都是謝辭被一群人攙扶著走遠的背影。他有沒有怎么樣。
寢室還沒熄燈,舍友都上了床,在討論今天運動會的各種趣事,以及年級里的各種大大小小八卦。
「誒,你們認不認識曾麒麟啊。」一道細細的女生響起來,是陳小。
「曾麒麟?」廖月敏想了想,「好像知道,高三的吧?」
「對,校隊的。」陳小回答,帶著一點神秘地語氣說:「我們學校好像前幾天和二中的人杠上了,過幾天曾麒麟估計會找人去二中堵他們。」
「我的天,什么事啊,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廖月敏驚訝的聲音響起來。
李玲芳和許呦一樣,對這種話題興致缺缺,還沒看小說來得有趣。所以寢室里一時間只剩下兩個人在一問一答。
陳小分享著自己所知道的八卦:「具體為什么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我朋友就跟我說二中的人惹到曾麒麟他們了。」
「曾麒麟很厲害嗎?」
陳小翻了個白眼,「你說呢。」
「我好像沒怎么聽別人說過啊。」
「那是人家低調啊,他家里有權有勢著呢,還是混過黑的。」
許呦不知道她們在說什么,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自己專心發著呆。
八卦還在繼續。
於此同時,許呦放在枕下的手機輕輕震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的提示音。
其實她平時不怎么用手機的,都是鎖在櫃子里,偶爾拿出來和父母小姨打電話。只不過今天運動會,答應了明天要和付雪梨出去玩,就拿出來方便聯系。
她翻了個身,摸索到手機,拿到眼前。
涼涼的金屬殼貼在掌心。
許呦按亮屏幕,眯著眼睛適應突然的強光。
發短信的是一個陌生號碼。短信內容只有一個句號。
許呦納悶了一會,她的手機號來臨市以後才辦。知道的也就親人和付雪梨,以前同學都沒來得及告知。這個陌生人又會是誰
正當她以為是誰誤發,准備關手機的時候,又一條短信過來,依舊是簡短的兩個字:
【睡了?】
突然,許呦心里有種預感,隱隱猜測到他是誰。
仿佛和她心靈感應一般,陳小在旁邊說:
「哦對了,謝辭你總該知道吧,曾麒麟是他哥哥。」
謝辭
許呦想問問他是誰,在發送信息欄里刪刪打打。還是忍住了。把手機收起來,放回枕邊。
沒多久,又有叮叮叮的短信提示音傳來。
第四次響起來的時候。許呦嘆口氣,抓過手機准備調成靜音。打開之後,她的手指還是一頓,不由自主點開信箱。
那個人很是執著,又發來幾條:
【你很囂張啊】
【不理我】
【?】
連個標點符號都要單發一條,話費像不要錢似的。
許呦無奈地搖搖頭,斟酌著字句,給他發回去:
【謝辭嗎?】
那邊幾乎是秒回:
【不然呢?】
許呦又是半晌想不出來話回他。
手機卻在持續震動:
【有沒有良心啊你這人】
看到莫名的譴責,許呦摸不著頭腦。愣了下,她回:
【我怎么了嗎?】
這條短信被謝辭一收到,他讀完這幾個字的瞬間就忍不住笑起來。甚至可以想到許呦發這條短信時候的表情,有多么認真,多么正經,還有點小心翼翼。
他忍俊不禁,單只手打字,拇指在鍵盤上飛:
【你當然怎么了。】
許呦靜靜捏著手機,打開他的消息看,琢磨了小半會。
也沒琢磨出什么來,就只覺得兩人對話太無聊了。她把手機收起來,准備睡覺。
那邊卻不依不饒,打了個電話過來。
電話鈴聲一響起,宿舍人的話頭都止住,朝許呦床上看。
「誰呀阿拆,這么晚跟你打電話。」陳小問。
許呦被這么一問,開始心虛起來,也沒看電話想直接掛斷。
誰知一個不小心按錯了,那邊立刻傳來一聲——
「喂?」
猶豫了兩三秒,許呦從床上坐起來,把手機放在睡衣口袋里,摸索著爬下床。
「是我哥哥。」許呦硬著頭皮解釋,又干巴巴加了一句:「他應該剛剛下晚自習。」
陳小聊八卦聊著正開心呢,也沒發現她表情不自然,點點頭相信了。
許呦拉開陽台上玻璃窗的門,一個側身鑽過去。
「喂?」她聲音小小的,被夜風一吹就散。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戲謔:「跟我偷情呢?還專門跑出來接電話。」
「那是因為不想吵到舍友。」許呦忍不住反駁。
深夜的校園,樹旁有暈黃的路燈。蟲鳴蟬叫,漫天的星光。
遠處隱隱有不知名的混合花香飄來。
許呦盯著某一點發呆。她本來就寡言,謝辭不說話,她更說不出來。
「呵。」
他在喉嚨里低低笑了兩聲,「喊兩句哥哥來聽。」
許呦知道他剛剛肯定聽見了,故意說的。她臉不由一紅,尷尬極了,「你不要老跟我開玩笑好不好。」
「沒啊。」他說,「我認真的。」
「你」她皺著眉,沒搭理這茬,而是遲疑著,「沒事吧,下午被籃球砸了。」
謝辭答,「怎么沒事?老子可疼了,哪想到你這么沒良心,轉眼人都不見了。」
他感覺出許呦的內疚,更加得寸進尺,「你自己說,怎么賠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