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愚鈍。」

「你不要跟我裝傻。」博嵐淡淡地說。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或許是早熟的緣故，他已經有了作為個頭領應有的風范。

「是。」裴延禮低頭回答。

博嵐明顯不滿於這種回答，他皺皺眉，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的媽媽就是死在這里的。」

「」

「那天也是爸爸的生日，個背叛了爸爸，被爸爸下了最高格殺令的屬下悄悄潛入會場，突然劫持了我媽媽。」

最高格殺令，誅連九族不僅那人要死，連他的父母親妻子兒子甚至鄰居，以及所有與他們家走得太近的人都要死

「他逼迫爸爸把他的家人送到國外去，並且答應永遠也不要追究他們。爸爸同意了，但是在背後卻派人把那人的妻兒老小全部殺掉。本來那個人是全不知道的，但有人不小心說了句死了，那人好像忽然就知道家人已經全死了，發起了瘋，帶著我媽媽，開車跑到了這里。」

「他說他答應家人等事情辦完之後就要起來這里玩，可是現在不行了，無論怎樣，至少要帶個人起死」博嵐低下頭，看著黑色的深深的崖底，似乎聽見了媽媽在墜下去的時候那聲凄厲的呼叫。

那種撕心裂肺的聲音，還在這崖邊不斷環繞。

博嵐不再說話，崖邊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你為什么不問呢」博嵐忽然又開口道，「比如說，我恨不恨爸爸之類的」

「我只是下屬。」

「下屬很好。」博嵐轉過身來，微微笑，漂亮的臉上開起了朵美麗的花，「我剛看見這懸崖下面有朵很不錯的花，你幫我去取來。」

裴延禮愣，立刻明白。像這樣脆弱的時刻被人看見，對於博嵐來說是絕不允許的。時的心血來潮，讓他將自己最柔弱那面在自己面前顯露了出來，為了掩蓋這點，他必須殺人滅口

對於普通人來講這是很奇怪的事情，根本沒有必要為了這么點點事而殺掉自己的心腹手下，而且還是經過了長時間鍛煉的頂尖好手。

可是這種脆弱是博嵐的弱點，他不該突然想要看看媽媽過世的地方，不該也帶著裴延禮到這里來，不該在他面前表露出這種可怕的弱點。作為個在刀尖上過活的人，有任何的弱點，或許就是他以後死在別人手上的原因，就算裴延禮是他的貼身保鏢，他也絕不能全心信任

裴延禮也不爭辯，看博嵐退開，自己走到崖邊，脫去黑西裝的外衣，空手爬下了崖去。在他保鏢的嚴酷訓練當中，其中有個科目就是徒手攀爬懸崖，就算是般人根本看不見任何踏腳地方的陡直峭壁，他也能不動聲色地爬上去。

懸崖下的峭壁上並沒有任何所謂花的影子，只有幾株零星的小草點綴著孤寂的石壁。他又往下移動，但是再往下就是往內凹陷的石壁了，不管他再有天大的本事，空手是無論如何下不去的。

就在此時，他看見了個石縫之中柔弱地綻開的株小小的草花，它甚至沒有他的指頭大，卻也是朵花。

他用只手和兩只腳作為支點，另只手伸去，小心翼翼地將那朵花采了下來，別在自己的襯衣扣子上，又往上爬去。

他的只手剛剛接觸到了懸崖的邊緣，只腳已經踩了上來。

是博嵐。他很無辜地笑著，手中拿把槍對著他。

「花呢」

裴延禮拿出那朵花。淡淡的白色花瓣，就在月光下散發出清淡的芳華。

博嵐似乎有些驚訝，他輕輕地拿過了那朵花，另只手則仍是用槍指著他。

「那么，我接受你的禮物了」

他的手緊，眼看就要扣下扳機，就在此時，博嵐腳下踩著的裴延禮的手移動了下，他的身體不知怎的就失去了平衡，聲驚呼還在喉嚨里，身體已經向懸崖下滑落而去。

他的槍碰在石壁上又掉到懸崖下，點聲音也沒發出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以為自己就這么完了，可當他身體滑過裴延禮身邊的時候，裴延禮忽然伸出了只強健的臂膀，他的身體就被硬生生隔擋在懸崖和裴延禮之間。腳下空落落的懸空之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感覺到恐怖，雙手本能地緊抱住了裴延禮的胳膊。

「少爺」裴延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只能以只手支撐著兩個人的重量，即便他是博家的訓練好手，也感覺非常吃力，「請您不要動，我馬上就帶您上去。」

博嵐心中相當驚愕，其實裴延禮可以現在就丟下他自己爬上去的，這是很簡單的選擇，可是他沒有。

「為什么」

裴延禮沒有回答他，因為他正在努力想將博嵐送上去，博覽可以感覺到他抱著自己的那只胳膊上，糾結的肌肉塊塊的，比剛才還要堅硬地隆起，剛才並沒有絲水跡的襯衫上片潮濕。

博嵐的身體竟硬是被舉了起來，到了崖邊，裴延禮咬牙道：「少爺快快抓住邊緣我推您」

博嵐依言手扒住崖邊，由於身體是背向石壁的，他的另只手還無法碰觸石壁，只有撐住裴延禮厚實的肩膀。

在裴延禮拼命的推舉之下，博嵐好不容易才爬上去，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他坐在懸崖邊上，大大地呼出了口氣，在月下也可看得出他白皙的臉龐在不正常的發紅，上面全是汗珠。

除了媽媽被那個人帶下懸崖時，他再也沒有感受過像今天這樣的感受那是，絕對的恐懼他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裴延禮卻救了他，那個幾乎都被自己殺死的人

他回頭看去，有些愕然地發現裴延禮竟然還在那里，看起來是沒有得到他的命令，所以不能上來。

「你上來吧。」博嵐說，讓開了懸崖邊的位置。

裴延禮這才撐住邊緣爬了上來。

博嵐仰頭看著他，道：「你剛才其實有好幾次機會反抗我，讓我無聲無息死在這里，為什么不動手」

「您是主子，我是下屬。我接受訓練的原則就是，就算自己死，也絕對不允許主人受到任何傷害」

裴延禮的聲音平淡，就好象剛才並沒有經過關乎生死的刻般。

他的臉不知為何在那時發出了某種光采，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好像個軍人，微微的汗味和渾身的肌肉在衣服的包裹下，散發出男性的力度和美。

見鍾情博嵐突然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他喃喃地說。

裴延禮不明白他笑什么，表情很困惑。

「抱我起來。」博嵐向他伸出手，命令道。

裴延禮不太明了他的意思，不過還是彎下身體，將他還坐在地上的柔韌身軀抱了起來。博嵐雙手挽住了他的脖子，頭靠在他的頸邊，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聽得見的聲音低低地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的人吧」

那年，博嵐十四歲，裴延禮三十歲。

九九七年，夏。

雖然是黑道大佬的兒子，但學還是要上的，這是博嵐的媽媽直堅持的事，博英傑對活著的愛妻從未說過個不字，對死去的她也樣。

不過博嵐上學的學校與別家還是有些不同，那所學校是幾十年前位很有名的大佬所建的，從幼稚園部到大學部都有，入學的學生全都是黑道子弟，也就是說，這里的學生的家人至少有個是出身黑道，而且地位不會低。

由於這樣的關系，這個學校居然保持了種奇異的平衡，在它的方圓范圍之內，絕對不會有任何的黑道人物於此尋釁滋事，誰敢破壞這樣的平衡，立刻就會被所有黑道的人物追殺。

這是很自然的事。

早上七點，下人已經將早餐擺在餐桌上，但博英傑不在，博嵐還在樓上睡，沒有下來。

裴延禮准備好汽車和博嵐上學的切用品，又看看飯桌旁空盪盪的椅子，皺了皺眉頭。他大步走上二樓，輕輕地敲敲博嵐的房間，沒有回應。他握住門把，旋，門開了。

門內股寒冷的空氣猛撲而來，這是冷氣開到了最大的結果。博嵐還睡在柔軟的床鋪里沒有動彈。不管他平時是個怎樣的人，睡著的時候永遠都是那種毫無防備的樣子緊緊地裹著棉被，只有半張小臉露在外面，身體在被子底下蜷縮成個高高的鼓包。

裴延禮拿起放在矮櫃上的遙控器將冷氣關掉，走到床邊，輕聲地在博嵐耳邊叫道：「嵐少爺，醒醒，到時間了」

博嵐不滿地咕噥了聲什么，翻了個身繼續睡。

裴延禮有點無奈，伸手輕輕搖晃他，「少爺快醒醒你會遲到的到時候老爺肯定會責罰我」

「他敢」博嵐猛地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哪里有絲毫的睡意。

裴延禮淡淡地笑了下，「那就請少爺快點下去吧，不然真的會遲到。」

他正轉身離開，卻聽身後博嵐的聲音佣懶地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