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戎」
「是,皇上」直杵在邊的黑衣人躬身答道。
「帶銷魂去渲頤池」皇上又吩咐。
「屬下遵命。」
那黑衣人做了個「請」的姿勢,我不顧顧崢已然焦灼的神情,挪著步子裊娜而去。
得天應水,依峰偎潭,凝露鋪璧,仙馧彌涎;
上有桂橋,下有珍葩,弱水碧滌,星羅寶灑。
渲頤池若有極樂地,也必是遜於其妙。
我駐足池畔,細細品味這渾然天成的極至,想著何等仙姝神女才配的上此情此景。
忽回頭,竟發現引我來的黑衣人正在我身後站著,目光炯炯望著我。
我稍退後,笑著說:「段戎大人」
「卑職姓韋,名段戎,七少爺叫我段戎就行。」他施了個禮道。
「好,段戎你幫我救過唯銘王爺,我還沒有謝你。」
「段戎不敢,為七少爺效勞是段戎榮幸。」
我掠眼他鷹樣的眸子,話語中夾了絲威利:「真這樣才好,我最恨心口不的人。」
「七少爺放心,段戎不會辜負七少爺。」韋段戎答的泰然。
我不再多言,信步來到處淺地,脫了鞋坐下去,雙腳沒在玉池中,陣溫酥融入肌膚,舒服得要命。
那池底奇石璀璨,繽紛恍人,水面又飄零著如虹的落英,我忍不住伸手去掬,不料身子滑便傾了下去。
突然雙寬厚手掌攬著腰把我扶住,回頭,正對上韋段戎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七少爺當心。」韋段戎恭然道。
「幸好有段戎」
韋段戎放開我,退後兩步,不覺間,臉色變得黯然。
「段戎以後不必見外,叫我銷魂即可。」莫名的,我心中倒有些失落。
韋段戎緘默許久,終於側目道:「銷魂大可不必如此」
「如此如何」我調侃。
「段戎不願你待我如待旁人般。」
我震,不禁揚起臉如待旁人,你知道我怎么對待旁人么
「段戎此生絕不辜負銷魂。」韋段戎說完,大步離開。
我擰頭看他,霧沼中,那虛黑的背影越變越淺。
「七少爺」突然有人叫我。
我循聲望去,競是杜傾雨。
詫了刻,我問:「杜姑娘怎么在這里」
杜傾雨緩緩走到我身邊,目中盡是關愛:「是皇上讓我來的。」
我斂聲色,心中略有些懊惱:「皇上杜姑娘也和皇上」
「皇上於傾雨有救命之恩。」
我尋味著,固然知道杜傾雨待我情深意重,但實在不敢肯定此刻的敵友利弊。
「七少爺想什么」聰慧如卿,那眼底的絲哀惋還是泄漏些許心寒。
「沒什么,想起些舊事。」我寡然道。
而後靜默無言,我們在仙境般的渺漫中各自心事重重。
「七少爺怪傾雨」杜傾雨不無傷感地問。
「沒有,杜姑娘與我也是有恩,銷魂不怪。」
「那有恩之外呢傾雨於七少爺只是有恩」
我回頭望著她執著而哀傷的臉,終於放下堅持,憂柔道:「杜姑娘知我,憐我,體惜我,銷魂不敢忘了杜姑娘的好,可是」
「可是我今日怎么跟皇上扯在起七少爺恐怕和皇上對立,我又偏偏受命於皇上,七少爺當我是為了在皇上面前立功才接近七少爺,你可是這么想的」杜傾雨口氣說完,兩眼泛濕,怔怔望著我。
不敢再看她,畢竟,我是懦弱的,所以「是」或「不是」都難出口。
「七少爺,你讓傾雨心骨俱折不敢為人了」杜傾雨說著已經失聲。
我陣驚慌,揮手打在地上,痛絕道:「杜姑娘,你你再要折毀自己是叫我也不得好死」
「七少爺」杜傾雨衣襟輕擺,重重跪了下去:「你這樣說,傾雨別說萬死難辭,就是惜卿泉下有知也必不肯饒過我」
「惜卿」
「七少爺難道忘了文惜卿」
我努力在腦子回憶起那熟悉的名字惜卿,惜卿,惜卿文惜卿
「七少爺送給惜卿的絡子,傾雨怕辱沒了,不敢隨身帶著。但那藕香綾編的同心結緋蒙石上親手刻的如君二字,七少爺該不是也忘了吧」杜傾雨聲如凄歌問著。
「你與惜卿是」
「惜卿」她眉頭震,聲音弱了下去:「是我嫂嫂輩子為七少爺守著清白。」
「哦」
那她想必過的極不好。惜卿愛我,到了骨子里,然這愛也是她要害上的刺,我早該知道,這刺日不除,她輩子受苦。可是我糊塗,且自私,竟沒有為她著想,任她走了便不管不顧。我欠她千千萬萬早難以清償,但最不可饒恕的是沒讓她死心。
見我已淆然淚下,杜傾雨更是哽咽不住:「惜卿輩子只有七少爺。她說過,不管你是皎仙兒,還是別的什么人,除了你,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讓她動心。她死的時候還恨自己好糊塗當初若不顧切跟了你,也就不會抱恨終生」
垂淚任是無用也只有垂淚,香魂黯隕,痴情仍籌,這番執著,我要度幾回阿鼻地域才能償清
我抹把殘濕,問:「惜卿,是什么時候去的」
杜傾雨也漸漸收住抽搐,道:「去年,二月。」
「那該有年半了」我喃然,又失起神。
「嗯,她在世時就不得杜家喜歡,又從未盡過妻婦的責任,所以死了也沒能入得祖墳只在燕支山下葬了,不過也是個好的處所,於她,總能自由,循著掛念的人了」
又是陣無言以對。
怔然許久,我終於愧色道:「我錯怪你了杜姑娘。」
「七少爺不必太過意不去。我與惜卿既是姑嫂,也是從小的閨密。從前直聽她說七少爺的好,我就想,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可見了七少爺才知道,七少爺為人,比惜卿說的還好,所以我是真心仰慕七少爺。
至於皇上的意思,七少爺想必也明白。傾雨雖受天子恩露,效命龍顏,但決不會因此強逼利誘,望七少爺別要誤會,否則傾雨」
我見她說的真切,自然釋懷:「杜姑娘,銷魂知道了。你若真心當我是朋友,以後再不要叫我七少爺,叫銷魂便可。」
「銷魂你當真甘願作個」她話到半,便不好再說下去。
我茫然嘆惋,由著她未完的話思量下去
我當真甘願作個孌寵嗎當然不是。
千雲戈現在還僅當我是孌寵嗎我不敢妄言,但絕對確信,也不是。
所以,我不願作孌寵,千雲戈把我縱的早不是孌寵,除了世俗人,再沒人命我為孌寵。止於我,足夠了。
銷魂這名字是太輕佻,但是千雲戈給我的,里面有他的情意,別人怎么鄙薄我何必在意
「杜姑娘若信我,就叫我銷魂,我心甘情願叫這名字。」我篤定說道。
杜傾雨了然點點頭:「好,銷魂你以後也不用杜姑娘地叫我,惜卿都叫我傾雨。」
言及惜卿,我又陣心疼,於是忍不住道:「是我誤了惜卿,她此生最不該遇著我」
「何必這樣說,她尚且感謝上蒼,你又何苦自責若真說不該,那你和你那均赫王爺呢」
我被她說中心思,不禁慌然失措,支吾半晌也回答不上。
「人算總歸不如天算。本來以為你身不由己,若大家合力,助皇上攬回大權,也是救你出了苦海,現在看來,倒是我枉作小人了」杜傾雨不由得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