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曲子很熟啊，叫什麽來著？」姚日軒皺眉苦思，一下子打斷了祈安修的思路。

「foreverlove，是安安小時候學過的薩克斯，他常練習來著。」

也許是自己多疑吧？祈安修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追問下去，也許應該給孩子多一點自由的，該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只是祈安修沒有料到，那個該說的時候居然會如此尷尬。

唐松年靜靜的站在孫子的身後。

夜深人靜里，手機話筒的聲音很清晰，雖然小，但已經足夠讓戴了助聽器的爺爺聽到，那里分明是一個男生的口哨聲。

而孫子呢？笑得一臉的幸福，整顆心分明是完全沈浸在那口哨里，那眼神里的甜蜜明明白白寫著兩個字──愛情。

唐松年忽然覺得胸口一陣陣的呼吸困難，那顆飽經風霜的老心臟似是被看不見的大手攫緊了似的疼！

踉蹌的走開了幾步，拜那厚厚的羊毛地毯和軟底拖鞋所賜，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摸索著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卻還是在門口支持不住了，門邊的纖弱花架不足以支撐突如其來的重力，轟然倒下，發出沈悶的砰響。

唐慕辰聽得一驚，那頭的口哨聲也立即斷了，「怎麽？」

走過去一看，低語，「爺爺摔了！掛了！」

祈安之心里一緊，唐爺爺，會不會聽到什麽了？

唐松年沒事，心臟的老毛病犯了，吃了葯躺下很好就好了。摔了一跤，也只是磕得一只膝蓋有點青，虛驚一場。

一家子都圍攏過來，唐立賢和沈碧雲緊張的問，「爸爸，您怎麽就摔了呢？心疼得還難受嗎？要不要請醫生過來？」

唐松年呵呵笑著掩飾，「沒事，沒事！都是老毛病了，一陣一陣的。」

唐慕辰拿了葯酒，熟練的給爺爺揉搓著發青的膝蓋，卻是嗔怪著，「您走路怎麽也不小心點？是怎麽摔的？拖鞋不合腳還是哪里不平？幸好鋪了地毯，要不摔骨折了可怎麽辦？」

聽著自己最疼的寶貝疙瘩毫不掩飾孝順與關切之情，唐松年差點就問出了那句話。

「慕辰，要不我來吧？」周家父母回去了，周蘊涵還有結婚事宜要准備，留了下來。她房間離得遠，這時才趕過來，想接手唐慕辰的工作，卻被拒絕了。

「你沒受過專業訓練，揉不好的，還是我來吧！」

看周蘊涵訕訕的把手縮了回去，唐松年把噎在嗓子眼里的那句話咽了回去，「你們都回去休息吧！留辰辰陪我就好了。」

知道他們祖孫情深，唐松年又確實沒什麽大事，大家都回房了。只周蘊涵頗有些落寞的看了唐慕辰的背影一眼，那種感覺自己和他格格不入的念頭又涌上心頭。

人走了，門關了。唐慕辰揉得淤血全都化開，自覺滿意了，才發現爺爺不知盯著自己瞧了多久。

「爺爺，怎麽了？」那目光太過復雜了，是一種唐慕辰從未見過的情緒，由不得他有些詫異。

「啊……沒什麽？」唐松年慈愛的笑著，換回了平常的表情，「爺爺只是突然想起了辰辰小時候，那麽點點大，天天跟在爺爺p股後頭，生怕爺爺不見了。沒想到一轉眼，也這麽大了！」

唐慕辰心里一陣暖流，從小到大，爺爺不僅承擔了爺爺的責任，還承擔了爸爸、媽媽、老師等多重責任，他們祖孫倆的感情是無法用言語能說得清楚的。

握著爺爺已經干枯蒼老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發誓，「不管辰辰長再大，也是爺爺的辰辰，永遠都是爺爺的辰辰！」

「傻孩子！爺爺又沒說什麽，你急著說這些做什麽？」唐松年抬手輕輕撫過孫子的頭，「爺爺只希望辰辰幸福，永遠幸福！爺爺知道，雖然辰辰有爸爸媽媽，可是在你心里，從小這個家，就是不完整的，對嗎？」

「爺爺……」

唐松年的眼睛也濕潤了，「所以爺爺那時候好盼著辰辰快些長大，長大了能有一個自己的家，有妻子有兒女的完整的家。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希望辰辰不再那麽遺憾，總是看著別人的爸爸媽媽和小孩。」

唐慕辰的喉頭哽咽了。

這世上最了解他，最愛他的是爺爺。爺爺是如此無私的愛著他，可是他卻將要自私的告訴爺爺，他不能再去締結這樣一個「正常」家庭了。

對不起，爺爺。

早上去公司處理了些公事，中午，原本約好了和周蘊涵一起吃飯，然後下午去看沈碧雲訂的工作室挑婚紗和禮服。

唐慕辰打算就借這頓午飯之機，和未婚妻挑明真相。

【豬老大祈安之的故事】56

唐慕辰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十分鍾，這是他的老習慣，和祈安之一樣的守時。他是想早一點到，給自己些時間理清思緒，到時跟周蘊涵溝通起來也盡量流暢自然一些。

可沒想到自己還是遲到了。

周蘊涵到得更早，好象去大采購了，座位上放著好幾個紙袋。看見他進來，就笑著招起了手。

也好。唐慕辰定定思緒，腦子里想著措詞，平穩的向她走去。

本來想寒喧幾句的，可周蘊涵卻比他搶先開口了，「要吃點什麽？這家餐廳沒來過哦！你知道什麽好吃麽？都點商務套餐吧，咱們快點吃完好辦事！」

准備的客氣話用不上了，唐慕辰改了過來，「好。他們家的牛腩飯、梅菜蒸r餅都不錯。」

「那要兩份梅菜蒸r餅吧！清淡一點。」周蘊涵把菜單往後翻，又在看小食。

唐慕辰再度鼓起勇氣，「蘊涵，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你說呀！」周蘊涵頭也不抬的看著餐單，「這里的燒臘做得怎麽樣？要不要些烤翅之類的？」

「都可以。」老是被這麽打斷，唐慕辰話一出口就全變了，「蘊涵，你覺不覺得……那個，我們之間……我是說我們倆……」

「辰辰也到啦！」驀地，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唐慕辰嚇了一跳，周蘊涵卻是笑盈盈的抬起眼，「阿姨！」

沈碧雲挽著包從店里出來，一看就是去了趟洗手間。很是自然的摸摸兒子的頭坐下了，「點菜沒有？」

「點了！」周蘊涵快人快語，「梅菜蒸r餅飯，慕辰推薦的！阿姨您看還要什麽小菜？」

沈碧雲寬容的一笑，「你挑自己喜歡的吧，我都可以的。問問能不能炒盤青菜，西蘭花就可以！」

這下唐慕辰無法繼續了，頗有些抑郁，「媽，你怎麽也來了？」

沈碧雲嗔了兒子一眼，「我就不能來啊？早上陪蘊涵逛街去了，你爺爺說她對這里不太熟，媽媽也好多年沒回來了，一起出來轉轉。蘊涵倒是挺會買東西的，給你挑了些新鞋子和領帶，回去再看吧。」

「阿姨眼光才好呢！所以我邀她下午一定要陪我們去挑婚紗和禮服！」周蘊涵也乖巧的適時奉承准婆婆。

唐慕辰不知該說什麽了，先把今天應付過去吧！晚些時再看有沒有機會開口。

已經在榮輝大廈接任了父親部分工作的祈安之，在辦公室里接到了一個異國長途。

「你說什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恭喜你！成功了！」電話那頭的湯姆露出會心的微笑，「應該說，我們都成功了！」

「能確認嗎？」祈安之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

「唔……這個沒有百分之百的保證。但我們終於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湯姆善意的揶揄著，「這個好消息快去跟你親愛的分享吧！花了你這麽多年的心思，他真該好好慰勞慰勞你！」

當然！這是必須的！

祈安之丟下手頭上的一切事情就往外沖！

秘書小姐只來得及聽他一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辦！下午一切行程取消！」就消失了蹤影。

這麽急？難道是趕著去求婚？秘書小姐不懷好意的笑笑，往msn上一個好友處發送了一條信息：小攻出現異動！狀況隨時跟進中！

好友迅速跳了出來：真的？真的！真的！！！

大大的驚訝上閃耀著一個名字──田心。

在兩家店里各試了不下十幾套的禮服，終於讓兩個挑剔的女人都滿意了。只是唐慕辰有點小小的遺憾，他很喜歡那套暗紅色的新郎禮服，試上也非常得體，只是跟新娘的婚紗非常之不搭，就換了一套黑色的燕尾服。

反正又不是真正要用到，讓她們滿意吧！不過唐慕辰心里在想，要是哪天能和他走進結婚禮堂，他希望自己還是能穿著這套禮服。他知道，祈安之一定會喜歡的。

在外頭跑了一天，沈碧雲的臉色已經顯得有些疲倦了。

連周蘊涵也看了出來，「阿姨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累，回家歇歇就好了。」沈碧雲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

周蘊涵自責不已，「都是我不好，不該拖您出來受累的！」

「真的沒事！你們不嫌我這老太婆煩，我還高興呢！」沈碧雲說笑著，但手卻有些無力的搭在了准兒媳的左肩上。

周蘊涵扶著她，等在停車場門口，剛看到唐慕辰的車開出來，趕緊伸手招呼，卻陡然覺得左臂一沈，沈碧雲毫無征兆的暈倒了！

「辰，你在哪里？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唐慕辰剛剛接通了祈安之的來電，就從車窗玻璃里就看到媽媽倒了下來，頓時整個心都被凍結了！

忘了手機是怎麽掉落在地，忘了自己是怎麽沖出去抱著媽媽上了車，忘了是怎麽送她到的醫院，進的急救室，甚至都忘了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未婚妻。

電話斷掉的那一剎，祈安之的心一沈，出事了！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象是連接著生命的長明燈，唐慕辰既盼望著它快點熄，又怕它真的如風中殘燭般熄滅無影。

唐松年和唐立賢父子很快就趕到了，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再去安慰誰。都是一家人，只能默默的一起承受著這一切，不管是命運要帶給他們的幸或不幸。

終於等到了燈熄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圍了上去，卻都不敢貿然問出口，只是目光殷殷的看著大夫。

大夫摘下口罩，長長的出了口氣，「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我們發現病人有某些病變的危險，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大夫，我太太到底什麽事？」唐立賢聽到妻子又渡過一次難關，迅速恢復了往日的鎮定。

大夫看看白發如銀的唐松年，怕貿然給予老人家太大的刺激，「你到我辦公室來談吧！」

zg癌。

可怕的字眼陡然落到了眾人耳中。

醫生指著x光片上的一處y影，「現在只是懷疑，但這個位置長得相當不好，而且病人的年齡又剛好是在絕經期，她又曾經有過大量服用激素類葯物的歷史，所以機率比尋常人要稍高。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也許只是虛驚一場！」

醫生盡量安慰著他們，「但不管是良性還是惡性，都必須盡快手術！你們辦一下住院手續，我盡快給你們排期！」

這全是為了生他造成的傷害啊！唐慕辰交叉緊握著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臉色雪白。

唐立賢走過來拍拍兒子的肩，聲音在沈重里卻帶著一絲了然的哽咽，「其實你媽媽當年在要你的時候，就聽醫生說過這樣的話。可她還是決定要了你，這不是你的錯！辰辰，真的不是你的錯！」

不！

這就是我的錯！

唐慕辰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出實情！

因為我愛上了不該愛上了的人，才會給媽媽造成這樣的傷害！要不然，為什麽偏偏在我接到他的電話時，媽媽暈倒了呢？這是上天給我的警示，對嗎？我和他的愛是錯誤的，對嗎？

可為什麽我犯下錯不罰到我的頭上，要懲罰我可憐的媽媽？

沈碧雲再醒來的時候，也知道了實情。

母親遺憾而愧疚的看著兒子，「安安，真對不起，媽媽真是沒用，連你的婚禮也要錯過了！」

「阿姨！我們把婚期推後，您一定不會錯過的！」周蘊涵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早已哭腫了眼睛。

「不！」沈碧雲拒絕了。

老一輩的人深知，若是她就這麽走了，雖然現在沒有守孝之說，但恐怕一年之內，唐慕辰是不能結婚的。

「媽媽想看著你們結婚，還想看看你們有小孩，媽媽很想抱抱你們的孩子，聽他們管我叫乃乃！媽媽……媽媽會不會太貪心了？」

「不！」

有什麽人，能拒絕一個母親含著淚，顫抖著聲音提出的要求？這有可能，是她這一生當中最後的心願了。

眼淚落了下來，流到嘴里，好苦，好澀。

唐慕辰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的，顫抖著在說，「好的！媽媽，我們馬上結婚！我們馬上要小孩！您很快就會聽到有人叫您乃乃的！您等著，您一定要好好的等著！」

【豬老大祈安之的故事】57

祈安之知道唐家出事了，可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打給唐慕辰的電話無一例外的被拒絕接聽。

這種明明知道對方有事，還很有可能出了大事，卻一點不讓他分擔，這種他有力使不上的感覺快把人給瘋了！

坐以待斃麽？祈安之從來就不是這種人！

他打電話他不接，那讓爺爺打電話給唐爺爺，隨便編個借口，很快就套出些端倪，「唐家那個兒媳婦又病了，老唐心情很不好，明天肯定來不了，改天再請他們來吃飯吧！」

「那我們去看看吧！」姚日軒在一旁也聽到了，放下手中的紅提，很是關切。

祈民昊搖頭，「我才也說去看看的，可老唐又說不用了，聽他那口氣，媳婦那兒不想讓人打擾。」

祈安之皺眉問，「是老毛病又犯了麽？還是別的？」

「這個老唐沒說，只是聽他口氣很不好，這回可能有些嚴重了。」

「那是在哪家醫院？」

姚日軒難得有個機會教訓一下天才兒子，「笨啊！人家既然不想人去打擾，怎麽會透露是哪家醫院？」

祈安之知道，爹地這些年時常幫著公司董事處理家事，跟這所城市里的幾所好醫院好醫生都很熟，圈子里有不少叔伯家里出了事情都會找他幫忙。立即請求著，「爹地，那你能不能查到慕辰媽媽在哪家醫院？」

姚日軒有些為難，「人家明明都不想讓人知道的，咱們去查了不好吧？這是刺探人的隱私了！」

「可我這也是關心他們呀！爺爺也說了，這回的事可能很麻煩。要是咱們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幫幫也好啊！」

祈民昊聽得有理，「要不小軒你就幫忙查一下吧，就象安安說的，要是咱們能幫得上，盡量幫一下吧！慕辰都快結婚了，怎麽偏偏惹出這檔子麻煩事？他又沒個兄弟姐妹能幫得上忙的，真挺可憐的！」

好吧！姚日軒從善如流，擦擦手開始打電話，他還真是有一套！

半小時後，一家醫院回了電話過來，「查到了，你問的那個病人在我們醫院里，不過情況不太好，懷疑是zg癌，正在准備手術！」

啊？祈家人也嚇了一大跳，怎麽會出這麽大的事？

祈安之死死咬著唇，心疼得要命！

他的大蘋果，現在正在承受著怎樣的艱難？從小一起長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唐慕辰，他是怎樣象敬愛天神一樣敬愛而珍視著他的媽媽。

為了他的出生，唐媽媽吃了多少苦頭，唐慕辰全都一點一滴的記在心里。小時候，他每年的生日願意都是同一個：希望媽媽身體健康！而現在，死神的y影卻突然降臨到唐媽媽的身上，這讓唐慕辰怎麽承受得住？

「那家醫院主刀醫生的水平行不行？爹地，你有沒有更好的醫生可以介紹的？」

姚日軒搖頭，「這種事情很難說的，除了醫生的水平，病人的運氣也很重要。要是慕辰媽媽是個良性腫瘤就沒事，要是惡性的，那真的是只能盡人事，聽天意了。既然他們家已經選擇了這家醫院，怎麽好貿貿然換醫生？你就是換了醫生，誰又敢保證手術一定成功？就算是暫時成功了，誰能保證不復發？小孩子真是不懂事！那家醫院的水平不錯，醫生也還可以，那個手術難度並不大，主要是看那個腫瘤的狀況，我是覺得沒有換醫生的必要啦！爸爸，你說呢？」

祈民昊點頭，「安安，你爹地說得對！想當年你乃乃的手術其實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醫生做的，一樣很成功。十幾年後要復發，那也是難以預料的事情！富貴在天，生死由命哪！」

年紀大的人，對這些生生死死看得很開了。此時說起亡妻，已經沒有太多的傷感，只剩懷念了。

可是什麽都不做嗎？祈安之不甘心。

祈民昊道，「真要盡心盡力也輪不到咱們外人c手，這個時候，比方醫生就會說，病人有什麽心願，盡量滿足她就是了。」

可唐媽媽的心願里，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嗎？想也知道不可能！祈安之雖然也知道要聽天意，但他還是要盡人事！

電話依舊打給湯姆，「在醫學界里，有什麽治療zg癌的權威和葯物？」

可是得到的答案跟姚日軒說的差不多，「世界上治療這種疾病的葯物和手術都很成熟了，如果確認情況不好的話，如果條件適宜，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完全切除zg。但復發的危險依然存在，所以現在最緊要的是確認到底是不是這個。」

那麽，祈安之也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