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部分(1 / 2)

日瓦戈醫生 未知 6246 字 2021-02-13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費勁地理解他們的談話內容,其中的意思常常從她耳邊滑過。但科馬羅夫斯基最後談到斯特列利尼科夫和醫生處境危險的話,使她從無動於衷的恍惚狀態中驚醒過來。她的臉微微漲紅,她c話道:

「你明白嗎,尤羅奇卡,這些想法對你和帕沙何等重要呀?」

「你太容易輕信人了,我的朋友。你不能把僅僅打算辦的事當成已經辦成的事。我並不是說維克托·伊波利托維奇存心讓我們上當。但這一切現在只是空中樓閣!現在,維克托·伊波利托維奇,我代表自己說兩句話。感謝您關心我的命運,難道您以為我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您安排?至於您對斯特列利尼科夫的關心,拉拉倒應當考慮考慮。」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咱們是否考慮一下他的提議,跟他走或不跟他走。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沒有你是不會走的。」

科馬羅夫斯基不停地呷著摻了水的酒精(那是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門診部帶回來放在桌子上的),一面嚼著土豆,漸漸有了醉意。

夜已經很深了。不時剪去燈花的燈捻兒,僻僻啪啪地燃得更旺了,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火苗又漸漸縮小,屋里也變得昏暗了。主人們想睡覺了,他們需要單獨談談。可科馬羅夫斯基仍然不走。他呆在這里讓他們感到窒息,就像笨重的酒櫃和窗外十二月嚴寒的黑夜讓他們感到壓抑一樣。

他並不望著他們,目光越過他的頭頂,一雙呆滯的眼睛瞪著遠處的一點,快要轉不過彎來的舌頭半睡半醒地重復著他們早已聽膩了的那一套。現在他的話題離不開遠東。他翻來覆去地講這一點,向拉拉和醫生發揮關於蒙古的政治意義的論點。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和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沒注意到他在什么地方轉到了這個話題上。他們沒聽見他是怎么轉到這個話題上的,說明這個與他們不相干的話題是何等令人厭煩。

科馬羅夫斯基說道:「西伯利亞,正像人們所說的那樣,是真正的新大陸,蘊藏著極為豐富的資源。這是俄國偉大未來的搖籃,是我們走向民主、昌盛繁榮和政治健全的保障。蒙古的未來吸引人的東西更多。外蒙古是我們偉大的遠東共和國的鄰國。你們對它有何了解?你們打哈欠,心木在焉地眨眼睛,不覺得難為情嗎?那可是一塊一百五十萬平方俄里的土地啊,是一個有史以來尚未開發的國家,中國、日本和美國都想攫取它,侵犯所有競爭者所公認的、在地球這個遙遠的角落里歷次劃分勢力范圍時劃歸為我們的利益。

「中國通過對喇嘛和活佛的影響從蒙古落後的封建神權政體中攫取利益,日本則依靠各旗的王爺。共產主義紅色俄國同蒙古的平民,換句話說即牧民起義者革命聯合會,結成盟友。至於說到我本人,我願看到一個在自由選舉的全國代表大會統治下的真正安居樂業的蒙古。我想引起你們自身對下列情況的興趣:一跨過蒙古的邊界,世界便在你們腳下,你們便成為自由飛翔的鳥兒。」

科馬羅夫斯基滔滔不絕地談論同他們毫不相干的討厭的話題,終於激怒了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他拖了這么長的時間,讓她疲憊不堪,厭煩得要命,於是拉拉果斷地向科馬羅夫斯基伸手告別,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說:

「太晚了。您該走了,我想睡覺了。」

「我希望您不至於木好客到這種地步,這時候把我趕出門外。黑夜里我未必能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找到路。」

「應該早點想到這一點,別坐得這么久。沒有任何人挽留您。」

「嗅,您何必同我說話這么尖刻呢?您甚至沒問我一聲,我是否有地方住?」

「我對此毫不感興趣,反正您不會委屈自己。要是您非要在這兒過夜不可,我不能把您安頓在我跟卡堅卡住的那個房間里,其他房間里老鼠會鬧得您不得安寧。」

「我不怕老鼠。」

「那就隨您的便好了。」

「你怎么啦,我的天使?你有幾夜不睡覺了,桌上的食物你連碰都不碰,像傻子似的走個不停。老是想呀,想呀!什么使你不得安寧?不能整天想著驚恐不安的事。」

「醫院里的看門人伊佐特又來了。他跟樓里的洗衣女工關系曖昧。他順便偷偷地拐到我這兒來,安慰了我一番。他說有個絕密的消息:您的那位非坐牢不可。您就等著瞧吧,早晚得把他關起來。然後輪到您,苦命的人啊。我問他,伊佐特,這你是從哪兒知道的?您就放心吧,消息絕沒錯,他說。從波爾堪那兒聽說的。他所說的波爾堪你大概能猜到,就是執行委員會。」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和醫生哈哈大笑。

「他說得完全對。危險已經迫近,到了門口。咱們得趕快溜走。問題只是往哪溜。到莫斯科去根本不用想。這要做大量的准備,必定會引起他們注意。要走得非常隱蔽,任何人都絲毫察覺不到。你知道嗎,親愛的?咱們就照你的打算辦吧。咱們得失蹤一個時期。就讓這個地方是瓦雷金諾吧。咱們到那兒躲藏兩個禮拜或一個月。」

「謝謝,親愛的,謝謝。嗅,我真高興。我明白你身上的一切如何反對這樣的決定。但我們要去住的並不是你們住過的房子。住在那里對你確實難以忍受。空房間,內疚,對比,都讓你受不了。難道我不明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作踐對你靈魂珍貴而神聖的東西。我永遠不會接受你這種犧牲。但問題並不在這里。你們的住宅已經破損得很難再住人了。我首先想到的是米庫利欽留下的房子。」

「你說得都對。謝謝你的體貼。等一下。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可又老忘。科馬羅夫斯基在什么地方?他仍然在這兒還是已經走了?自從我同他吵翻,把他從樓上推下去之後,再沒聽到過他的任何消息。」

「我也沒聽到他的任何消息。去他的吧。你打聽他干什么?」

「我越來越覺得咱們倆應當不同地對待他的提議。咱們的處境不同。你得撫養女兒。即使你想和我同歸於盡,你也無權這樣做。

「但躲到瓦雷金諾去就意味著冬天鑽進荒山野嶺,沒有儲備的食品,沒有力量,沒有希望,瘋狂中的瘋狂。如果生活中除了瘋狂外咱們一無所有,那就讓我們瘋狂一下吧。我們再忍受一下屈辱,央求安菲姆借給咱們一匹馬。跟他,甚至不是跟他,而是跟他手下的投機倒把的人借點面粉和土豆,這是他不應推卸的責任。我們還要說服他,不要因為對我們有恩惠就馬上去看我們,而要等到我們快要離開的時候,他要用馬的那一天再去。讓我們單獨呆幾天。去吧,我的寶貝。咱們砍伐很多木柴,一個禮拜燒的劈柴夠勤儉持家的主婦燒一年的。

「再次請你原諒我。原諒我脫口說出的慌亂的話。我多希望跟你說話不帶這種可笑的激昂腔調。不過我們確實別無選擇了。你怎么形容都行,死亡確實在敲咱們的門。但所剩不多的日子還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它們,把它們用在告別生命上,用在我們分手前最後的團聚上。我們同我們所珍惜的一切告別,同我們習已為常的概念告別,同我們如何幻想生活、良心又如何教導我們的一切告別,我們同希望告別,我們互相告別。我們再互相說一遍我們夜里說過的那些悄悄話,偉大而輕微的話,宛如太平洋這個名稱。你並非平白無故地站在我生命的盡頭,在戰爭和起義的天空下,我隱蔽的、禁忌的天使,在你童年和平天空下,你同樣會在我生命的開端站起來。

「那天夜里,你還是高年級的中學生呢,穿著咖啡色的制服,昏暗中站在旅館的隔板後面,同現在完全一樣,同樣美得令人窒息。

「此後在我一生中,我曾嘗試確定你那時照亮我心中的迷人的光芒並准確說出它的名稱,那種漸漸暗淡的光芒,漸漸消逝的音響,它們從那時起便擴散到我的全部生活中,並成為d察世間一切的鑰匙。

「當你穿著學生制服像影子一樣從旅館深處的黑暗中顯露出來的時候,我,一個對你一無所知的男孩子,立即被你強烈的痛苦所感染,並明白:這個嬌小虛弱的女孩像充了電一般充滿世界上可能有的一切女性美,真是美得無以復加了。如果走近她,或用手指碰她一下,火花就會照亮房間,或者當場電死,或者一生帶著愛慕的渴望和悲傷的電波。我心里充滿迷誤的眼淚,內心在閃爍,在哭泣,我那時非常可憐自己,一個男孩子,更可憐你,一個女孩子。我的全部身心感到驚奇並且問道:如果愛並且消耗電流是如此痛苦,那么作為女人,充當電流並激起愛情必將更為痛苦。

「好了,我終於都說出來了。不說出來會發瘋的。而我整天想的就是這些話。」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和衣躺在床邊,她不大舒服。她錯編起身子,蒙了一塊頭巾。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輕輕地說,常常停頓半天。有時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用手掌托著下巴,微微撐起身子,張大嘴望著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有時她緊緊靠在他肩膀上,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輕輕地、幸福地哭泣。最後她把身子探出床邊,快活地低聲說:

「尤羅奇卡!尤羅奇卡!你多聰明啊!你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猜到了。尤羅奇卡,你是我的堡壘,還是我的避難所和支柱,讓上帝原諒我的褻讀行為吧。嗅,我多么幸福!咱們去吧,去吧,我親愛的。到了那兒,我告訴你我擔心的一件事。」

他估計她要向他暗示她可能懷孕了,但多半是假的,於是說道:「我知道了。」

一個灰暗的冬天早上,他們離開了尤里亞金。這天不是休息日。人們各自上街辦事。路上時常碰見熟人。在凹凸木子的十字街口配水所的周圍,排了一長串家里沒有水井的居民,把水桶和扁擔放在一邊,挨個打水。醫生勒住向前沖的煙黃色的維亞特卡種馬,這匹馬是他們向桑傑維亞托夫借的。他小心翼翼地駕著馬繞過圍在一起等著打水的主婦們。雪橇飛馳起來,從挑水人灑了水又結上冰的陡峭的石板路上斜滑下去,沖到人行道上,雪橇的跨杠撞在路燈和石柱上。

他們飛速地趕過在街上走的桑傑維亞托夫,沒回頭看他是否認出他們和自己的馬來,是否追著他們喊什么。他們在另一個地方繞過科馬羅夫斯基,也沒同他打招呼,不過順便確定他還在尤里亞金。

格拉菲拉·通采娃從人行道對面朝他們喊道:「都說你們昨天就走了。以後還能相信誰的話呢?拉土豆來啦?」她做手勢表示聽不見他們的答話,便向他們揮手告別。

為了西瑪,他們試著把雪橇停在小山坡上,但這是個很不容易停雪橇的地方。即便不在小山坡上停下來,也得拉緊組繩勒住飛馳的馬。西瑪從上到下裹了兩三條披巾,因此她的體形看上去像一段僵硬的圓木頭。她邁著兩條凍得發僵的腿,走到停在石板路當中的雪橇跟前,同他們告別,祝他們平安到達。

「您回來的時候,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咱們得好好談談。」

他們終於駛出了尤里亞金。盡管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冬天曾走過這條路,但他記得的多半是夏天的樣子,現在已經認不出來了。

他們把裝糧食的口袋和其他行李塞進雪橇前頭的干草堆里,並用繩子系牢。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駕馭雪橇,他一會兒像當地人那樣跪在寬大的雪橇板上,一會兒側身坐在雪橇幫上,把穿著桑傑維亞托夫的氈靴的腿垂在外面。

過了中午,離日落還早,但在冬天,人容易受騙,仿佛一天馬上就過完了。這時,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狠命地抽起馬來。它像箭似的向前飛馳。雪橇在一條起伏不平的道路上顛簸,猶如大海中的一只小舟。卡佳和拉拉穿著使她們動彈不得的皮襖。雪橇經過斜坡和坑窪時,她們驚叫著,笑得肚子疼,從雪橇的這邊滾到那邊,像兩只笨重的麻袋似的理進干草堆里。有時醫生故意同她們開玩笑,把一側的滑木馳到雪坡上,讓雪橇側翻過來,毫無傷害地把拉拉和卡佳翻到雪地里。等到雪橇沖出好幾步遠之後,他才勒住馬,把雪橇端正過來,架在兩根滑木上。拉拉和卡佳罵了他一頓,抖掉身上的雪,上了雪橇,又氣又笑。

「我指給你們看游擊隊劫持我的地方。」等他們離開城市相當遠了之後,醫生答應她們道。但他沒有做到,因為冬天樹木一片光禿,周圍的死寂和空盪改變了面貌,當初的地點認不出來了。「就是那兒」他很快地叫道,誤把豎立在田野里的「莫羅與韋欽金公司」廣告牌當成他被抓走的樹林里的第二個路標了。當他們飛馳過仍然豎立在薩卡瑪岔道口密林里的第二個路標時竟沒認出來,因為柵欄上凝聚了一層耀眼的冰霜,給樹林隔出一條銀黑色的細絲。他們沒有發現路標。

天黑以前雪橇飛馳進入瓦雷金諾,停在日瓦戈一家住過的房子前,因為它是大道上的第一所住宅,離米庫利欽的住宅最近。他們像強盜似的沖進屋子,因為天馬上就要黑了。屋里已經很黑。被毀壞一半的住宅和令人厭惡的東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匆忙中沒看清。一部分熟悉的家具還完好無損。在荒無人跡的瓦雷金諾,沒有人能把開頭的破壞完成到底。家中的日常用品他一件也沒發現。家庭離開的時候他不在場,所以木知道他們帶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這時拉拉說話了:

「趕快收拾吧。天馬上就黑了。沒時間通想啦。如果我們在這兒住下,就得把馬牽進倉庫,糧食搬進過道,吼住這間屋子。但我不贊成住在這兒。這一點我們已經談得夠多的了。你,因而還有我,都會感到難堪。這是你們先前的卧室吧?不是,是兒童間。你兒子的小床。卡佳嫌小了點。對面的窗戶沒壞,牆和頂棚都沒裂開。此外,爐子好極了,我上次來的時候就非常贊賞。你要是堅持我們仍然住在這兒,盡管我反對,那我就脫掉皮襖馬上干活了。頭一件事就是生爐子。燒呀,燒呀。頭一個晝夜白天黑夜都得燒。你怎么啦,親愛的,你怎么什么話也不說呀!」

「等一下。沒什么。請原諒我。不,你聽我說。咱們還是去看看米庫利欽的房子吧。」

於是,他們又向前駛去。

米庫利欽的住宅上了掛鎖,是從木門上的吊環里穿過去的。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砸了半天,想把鎖砸下來,最後還是連同木頭上的螺絲釘一起拔了下來。同剛才一樣,他們又急忙闖了進去,沒脫衣服,穿著大衣、氈靴,戴著帽子直入內室。

他們立即發現住宅角落里的某些東西放得井井有條,比如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的書房里便是如此。這兒不久前有人住過。到底是誰呢?如果是主人們或他們當中的一員,那大門為什么不上門鎖而要安掛鎖呢?此外,如果主人們經常住在這里,那整個住宅都應打掃干凈,而不會只打掃個別幾個地方。這些現象表明,這兒住過的不是米庫利欽家的人。那到底是誰呢?醫生和拉拉並不為弄不清誰在這兒住過而感到不安。他們不想為此而傷腦筋。現在有多少一半動產都被偷走的遺棄的住宅啊?有多少隱藏的在逃犯?「某個被通緝的白軍軍官。」他們一致這樣想,「他要是來了,就一塊兒住在這兒,一起商量辦法。」

像剛才一樣,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又站在書房門檻上發起呆來,欣賞書房的寬敞,窗前書桌的寬大和使用方便令他驚訝。於是他又想到,這種嚴整舒適的環境將多么有利於需要耐性而富有成效的工作啊。

在米庫利欽雜用房當中,緊挨著倉庫有間馬廄。可它上了鎖。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知它能否使用。為了不浪費時間,他決定頭一夜把馬牽進沒上鎖的倉庫里。他卸下馬,等它汗干了,用從井里打來的水飲過它。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想從雪橇上取些干草喂它,可干草被乘客壓成碎末,已經無法喂馬了。幸好倉庫和馬廄上面的大干草棚的角落里還有相當多的干草。

他們沒脫衣服,蓋著皮襖睡了一夜,像孩子奔跑玩耍了一整天之後睡得那樣香熟。

他們起床後,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一清早便對那張誘人的書桌看個不停。他的手想寫東西已經想得發癢了。但他把這種享受放在晚上,拉拉和卡堅卡上床睡覺之後。在這之前,即便收拾好了兩個房間,也有的是活干。

他在幻想夜間工作時,並未抱定重要宗旨。支配著他的是通常對墨水和鋼筆的向往和對寫作的渴望。

他只想隨便塗寫點什么。開頭,他能把過去沒寫下來的回想起來,寫下來就滿足了,想借此活動活動由於無所事事而凝滯了的、在長久中斷期間沉睡過去的才能。然後,他希望能和拉拉在這兒呆的時間長一些,有充裕的時間寫出一些新的、有分量的東西來。

「你忙嗎?你干什么呢?」

「燒火呀,燒火呀。有什么事兒?」

「遞給我洗衣盆。」

「如果這樣燒的話,劈柴連三天都不夠。應該上我們日瓦戈家先前的倉庫去看看。也許那兒還剩點?要是那邊剩得多,我用雪橇拉幾次就都拉到這兒來。明天去拉。你要洗衣盆。你瞧,我剛才在哪兒看見過,可是在哪兒,怎么也想木起來了,真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