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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 未知 6238 字 2021-02-13

作者:陳忠實

第一章

白嘉軒後來引以豪壯的是一生里娶過七房女人。

娶頭房媳婦時他剛剛過十六歲生r。那是西原上鞏家村大戶鞏增榮的頭生女

,比他大兩歲。他在完全無知慌亂中度過了新婚之夜,留下了永遠羞於向人道及

的可笑的傻樣,而自己卻永生難以忘記。一年後,這個女人死於難產。

第二房娶的是南原龐家村殷實人家龐修瑞的ng女兒。這女子又正好比他小

兩歲,模樣俊秀眼睛忽靈兒。她完全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而他此時已諳熟男

女之間所有的隱秘。他看著她的羞怯慌亂而想到自己第一次的傻樣反倒覺得更富

刺激。當他哄唆著把躲躲閃閃而又不敢違坳他的小媳婦裹入身下的時候,他聽到

了她的不是歡樂而是痛苦的一聲哭叫。當他疲憊地歇息下來,才發覺肩膀內側疼

痛鑽心,她把他咬爛了。他撫傷惜痛的時候,心里就潮起了對這個嬌慣得有點任

x的ng女兒的惱火。正欲發作,她卻扳過他的肩膀暗示他再來一次。一當經過

男女間的第一次j歡,她就變得沒有節制的任x。這個女人從下轎頂著紅綢蓋巾

進入白家門樓到躺進一具薄板棺材抬出這個門樓,時間尚不足一年,是害癆病死

的。AK小說。。

第三個女人是北原上樊家寨的一戶同樣殷實人家的頭生女兒,十六歲的身體

發育得像二十歲的女人一樣豐滿成熟,豐腴的肩膀和渾圓的臀部,又有一對大n

子。她要么是早熟,要么是婚前有過男女間的知識,一鑽進被窩就把他緊緊摟住

,雙臂上顯示著急迫與貪婪,把豐滿鼓脹的n子毫不羞怯地貼緊他的胸脯。

當他進入她的身體時,她嗷嗷直叫,卻不是痛苦而是沉迷。這個像一團絨球

的女人在他懷里纏磨過一年就瘦成了一根g枯的包谷稈子,最後吐血而死了,死

了也沒搞清是什么病症。

第四個女人娶的是南原靠近山根的米家堡村的。對這個女人他幾乎沒有留下

什么記憶。她似乎對他的所有作為毫無反應。他要來她絕不推拒,他不要時她從

不粘他。她從早到晚只是做她應該做的事而幾乎不說一句話。她死的時候,他不

在家,到鎮上去了。回來時看見她的嘴死死咬著被角兒,指甲抓掉了,手上的血

尚未完全g涸,炕邊和炕席上凝結著發黑的血污和被指甲抓摳的痕跡。說是午後

突然肚子疼,父親找他不在就去鎮上請來冷先生急救。冷先生斷為羊毛疔,扎針

放血時血已變成黑s的稠汁放不出來。她死得十分痛苦,渾身扭蜷成一只g蝦。

連著死了四個女人,嘉軒怕了,開始相信村人早就竊竊著的關於他命硬的傳

聞,怕是注定要打一輩子光g了。他的老子秉德老漢為他張羅再訂再娶,他勸父

親暫緩一緩再說。秉德老漢把嘬著的嘴唇對准水煙壺的煙筒,噗地一聲吹出煙灰

,又捻著黃亮綿軟的煙絲兒裝入煙筒,又嘬起嘴唇噗地一聲吹著了火紙,鼻孔里

噴出兩股濃煙,不容置疑地說:「再賣一匹騾駒。」

第二天上午,秉德老漢就牽著騾駒上白鹿鎮去了。回來時天已擦黑,扔下那

條半截鐵鏈半截皮繩的韁繩,告訴兒子說:「媳婦說成了,東原上李家村木匠衛

家的三姑娘。」這個女子是一個窮家女子,門不當戶不對已經無從顧及。木匠衛

老三養下五個女子,正愁養活不過,只要給高金聘禮,不大注重男人命軟命硬的

事。這時候,遠遠近近的村子熱烈的流傳著遠不止命硬的關於嘉軒的生理秘聞,

說他長著一個狗的家伙,長到可以纏腰一匝,而且尖頭上長著一個帶毒的倒鉤,

女人們的肝肺腸肚全被搗碎而且注進毒汁。那些殷實人家誰也不去考慮白鹿村白

秉德淳厚的祖德和殷實的家業了,誰也不願眼睜睜把女兒送到那個長著狗逑的怪

物家里去送死;只有像木匠衛老三這種恨不得把女子踢出門去的人才吃這號

明虧。當婚事按照祖傳的嚴格程序和禮儀加緊籌辦的重要關頭,秉德老漢自己卻

突然暴死了。

那是麥子揚花油菜g莢時節,剛j農歷四月,節令正到小滿,脫下棉衣棉褲

換上單衣單褲的庄稼人仍然不堪燥熱。午飯後,秉德老漢叮囑過長工鹿三喂好牲

口後晌該種棉花了,就躺下來歇息會兒。每天午飯後他都要歇息那么一會兒,有

時短到只眨一眨眼眯盹兒一下,然後跳下炕用蘸了冷水的濕毛巾擦擦眼臉,這時

候就一身輕松一身爽快,仿佛把前半天的勞累全都抖落掉了;然後坐下喝茶

,吸水煙,渾身的筋骨就興奮起來抖擻起來,像一匝一匝擰緊了發條的座鍾;~

等得鹿三喂飽了牲口,他和他扛犁牽馬走出村巷走向田野的時候,精神抖擻得像

出征的將軍。整個後晌,他都是精力充沛意志集中於手中的農活,往往得比他

年輕的長工鹿三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也不敢有片刻的怠慢。他從來不罵長工更不必

說動手動腳打了,說定了的身價工錢也是絕不少付一升一文。他和長工在同一個

銅盆里洗臉坐一張桌子用餐。他用過的長工都給他出盡了力氣而且成了j誼甚篤

的朋友,滿原都傳誦著白鹿村白秉德的佳話好名。秉德老漢剛躺下就滋滋潤潤地

迷糊了。他夢見自己坐著牛車提著鐮刀去割麥子,頭頂呼地一個閃亮,滿天流火

紛紛下墜,有一團正好落到他的胸膛上燒得皮r吱吱吱響,就從牛車上翻跌到滿

是黃土草屑的車轍里。驚醒後他已經跌落在炕下的磚地上,他摸摸胸脯完好無損

並無流火灼燒的痕跡,而心窩里頭著實火燒火燎,像有火焰呼呼噴出,灼傷了喉

嚨口腔和舌頭,全都變硬了變僵了變得g涸了。他的女人大約聽到響聲跑進屋來

抱他拉他都無法使他爬到炕上去,立即驚慌失措呼喊兒子嘉軒和長工鹿三。三個

人把秉德老漢抬到炕上,一齊俯下身焦急而情切地詢問哪兒出了毛病。可是秉德

老漢已經不能說話,只是用粗硬的指頭上的粗硬的指甲抓扒自己的脖頸和胸脯,

嘴里發出嗷嗷嗷嗚嗚嗚狗受委屈時一樣的叫聲。嘉軒和母親全都急傻了,只有長

工鹿三尚未混亂,忙喊:「快去請先生!」嘉軒得到提醒隨即跑出院子,奔白鹿

鎮請先生去了。

白鹿鎮在村子西邊,一條小街,一家葯鋪,冷先生坐堂就診,兼營中葯。冷

先生聽嘉軒說了病狀,心里就明白了八九成,從抽屜里取出一只皮包掛到腰帶上

,急忙趕到白家來。冷先生是白鹿原上的名醫,穿著做工精細的米黃s蠶絲綢衫

,黑s綢褲,一抬足一擺手那綢衫綢褲就忽悠悠地抖;四十多歲年紀,頭發

黑如墨染油亮如同打臘,臉s紅潤,雙目清明,他坐堂就診,門庭紅火。冷先生

看病,不管門樓高矮更不因人廢診,財東人用轎子抬他或用墊了毛毯的牛車拉他

他去,窮人拉一頭毛驢接他他也去,連毛驢也沒有的人家請他他就步行著去了。

財東人給他封金賞銀他照收不拒,窮漢家給幾個銅元麻錢他也坦然裝入衣兜,窮

得一時拿不出錢的人他不不索甚至連問也不問,任就診者自己到手頭活便的時

候給他送來。他落下了好名望。他的父親老冷先生過世的時光,十里八鄉凡經過

他救活x命的幸存者和許多純粹仰慕醫德的鄉里人送來的金字匾額和挽綢掛滿了

半條街。冷先生坐上那張用生漆漆得黑烏鋥亮的椅子,人們發現他比老冷先生更

冷。他不多說話倒不怠慢焦急如焚的患者。他永遠鎮定自若成竹在胸,看好病是

這副模樣看不好也是這副模樣看死了人仍是這副模樣,他給任何患者以及比患者

更焦慮急迫的家屬的印象永遠都是這個樣子。看好了病那是因為他的醫術超群此

病不在話下因而不值得誇張稱頌,看不好病或看死了人那本是你不幸得下了絕症

而不是冷先生醫術平庸,那副模樣使患者和家屬堅信即使再換一百個醫生即使葯

王轉世也是莫可奈何。

冷先生一進門就看見炕上麻花一樣扭曲著的秉德老漢,仍然像狗似的嗷嗷嗷

嗚嗚嗚地呻吟。他不動聲s,冷著臉摸了左手的脈又捏了捏肚腹,然後用雙手掀

開秉德老漢的嘴巴,輕輕「嗯」了一聲就轉過頭問嘉軒:「有燒酒沒有?」嘉軒

的母親白趙氏連聲應著「有有有」,轉身就把一整瓶燒酒取來了。冷先生又要來

一只青瓷碗,把燒酒咕嘟嘟倒入碗里,用眼睛示意嘉軒將酒點燃。嘉軒滿面虛汗

,顫抖的雙手捏著火石火鐮卻打不出火花來。鹿三接過手只一下就打燃了火紙,

噗地一口氣就吹出了火焰,點燃了燒酒。冷先生從褲腰帶上解下皮夾再揭開暗扣

,露出一排刀子錐子挑鉤粗針和一只閃閃發光的三角刮刀。冷先生取出一根麥稈

粗的鋼針和一塊鋼板,一齊放到燒酒燃起的藍s火焰上燒烤,然後吩咐嘉軒壓死

老漢的雙手,吩咐白趙氏壓緊雙腿,特別叮囑鹿三挾緊主人的頭和脖頸,無論發

生什么情況都不能松動。一切都嚴格按照冷先生的囑咐進行。冷先生把那塊鋼板

塞進秉德老漢的口腔,用左手食指一分就變成一個v形的撐板,把秉德老漢的嘴

撬撐到極限,右手里那根正在燒酒火焰上燒得發紅變黃的鋼針一下戳進喉嚨,旁

人尚未搞清怎么一回事,鋼針已經拔出,只見秉德老漢嘴里冒出一股青煙,散發

著皮r焦灼的奇臭氣味。冷先生一邊擦拭刀具一邊說:「放開手。完了。」隨之

吹熄了燒酒碗里的火苗兒。秉德老漢像麻花一樣扭曲的腿腳手臂松弛下來,散散

伙伙地隨意擺置在炕上一動不動,口里開始淌出一股烏黑的粘y,看了令人惡心

,嘉軒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這時候,秉德老漢漸漸睜開眼睛。四個人同時

發現了這一偉大的轉機,同時發現了微啟的眼瞼里有一縷表示生命回歸的活光,

像是y霾的雲縫泄下一縷柔和的又是生機勃勃的y光。三個人同時驚喜地「哦呀

」一聲,不約而同地轉過溢著淚花的眼來看著冷先生。冷先生還是慣常那副模樣

,說:「給灌一點涼開水。」三個人手忙腳亂又是小心翼翼地給那個闊大的嘴巴

灌了幾勺開水,秉德老漢竟然神奇地坐了起來,抓住冷先生的手說開了笑話:「

哎呀!冷侄兒!我給閻王爺的生死簿子上正打鉤哩!猛乍誰一把從我手里抽奪了

毛筆,照直捅進我的喉嚨。我還給閻王爺說『你看你看這可怪不了我呀』!原來

是你。」三個人流著眼淚笑出了聲。秉德老漢嗔怪老伴說:「還不快給先生拾掇

茶飯——」白趙氏帶著怠慢了恩人的歉意慌忙離去了,灶間傳來很響的添水的瓢

聲和風箱聲。

冷先生坐下也不說話,接過嘉軒遞給他的秉德老漢的那把白銅水煙壺就悠悠

吸起來。白趙氏端來一只金邊細瓷碗,里面盛著三個潔白如玉的荷包蛋。冷先生

只用一個手勢就表示出不容置疑的堅決拒絕。白趙氏還想說什么體己關照的話,

秉德老漢的手腳隨著身子的突然仰倒又扭起了麻花,而且更加劇烈,眼里的活光

很快收斂,又是一片垂死的神s,嗷嗷嗚嗚狗一樣的叫聲又從喉嚨里涌出來。已

經完全解除了心里負載的女人兒子和長工大驚失s,驟然間意識到他們高興得太

早了,危機並沒有根除,一下子又陷入更加沉重的二次打擊中。冷先生依然不慌

不忙照前辦理,重新在燃燒的燒酒的藍s火焰里燒烤鋼板和鋼針。三個人不經吩

咐已經分別挾制壓死了秉德老漢頭手和腿腳。通紅的鋼針再次捅進喉嚨,又是一

股帶著焦臭氣味藍煙。秉德老漢又安靜下來,繼而眼里又放出活光來,這回他可

沒說給閻王生死簿上打鉤畫圈的笑話。三個人的臉上和眼里的疑雲凝滯不散。冷

先生收拾起那只磨搓得紫紅油亮的皮夾,重新系到褲角帶上,准備告辭。嘉軒和

母親以及長工鹿三一齊拉住冷先生的胳膊,這樣子你咋敢走?你走了再犯了可咋

辦呀?冷先生不動眉平板著臉說:「常言說,有個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再不

發生了算是老叔命大福大,萬一再三再四地發生……我奪了他打鉤畫圈的筆桿也

不頂啥了!」說罷就走出屋門走過院子走到街門外頭來。嘉軒一邊送行一邊問父

親得下的是啥病,冷先生說:「瞎瞎病。」嘉軒幾乎無力走進門樓。「瞎瞎病」

不言自明的確切含義是絕症。

白秉德老漢死了。父親的死是嘉軒頭一回經見人的死亡過程。爺爺在他尚未

來到人世就死掉了,nn死的時光他還沒有記憶的智能。他的四個女人相繼死亡

他都不能親自目睹她們咽下最後一口氣,她被母親拖到鹿三的牲畜棚里,身上披

一條紅巾,防止鬼魂附體。父親的死亡是他平生經見的頭一個由y世轉入y世的

人。他的死亡給他留下了永久x的記憶,那種記憶非但不因年深r久而暗淡而磨

滅,反倒像一塊銅鏡因不斷地擦拭而愈加明光可鑒。冷先生掖著皮夾走回他在白

鹿鎮上的中醫堂以後,嘉軒和他媽白趙氏以及長工鹿三在炕上和炕下把秉德老漢

團團圍定,像最忠誠的衛士監護著國王。他和母親給病人喂了一匙糖水,提心吊

膽如履薄冰似的希望度過那個可怕的間隔期而不再發作。秉德老漢用十分柔弱十

分哀婉的眼光掃視了圍著他的三個人,又透過他們包圍的空隙掃視了整個屋子,

大約發覺冷先生不在了,遲疑一下就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就透出一股死而無疑

的沉靜。他已預知到時間十分有限了,一下就把沉靜的眼睛盯住兒子嘉軒,不容

置疑地說:「我死了,你把木匠衛家的人趕緊娶回來。」嘉軒說:「爸……先不

說那事。先給你治病,病好了再說。」秉德老漢說:「我說的就是我死了的話,

你當面答應我。」嘉軒為難起來:「真要……那樣,也得三年服孝滿了以後。這

是禮儀。」秉德老漢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把書念到狗肚里去了?咱

們白家幾輩財旺人不旺。你爺是個單崩兒守我一個單崩兒,到你還是個單崩兒。

自我記得,白家的男人都短壽,你老爺活到四十八,你爺活到四十六,我算活得

最長過了五十大關了。你守三年孝就是孝子了?你絕了後才是大逆不孝!」嘉軒

的頭上開始冒虛汗。秉德老漢說:「過了四房娶五房。凡是走了的都命定不是白

家的。人存不住是欠人家的財還沒還完。我只說一句,哪怕賣牛賣馬賣地賣房賣

光賣凈……」嘉軒看見母親給他使眼s,卻急得說不出口,哪有三年孝期未過就

辦紅事的道理?正僵持間,秉德老漢又扭動起來,眼里的活光倏忽隱退,嘴里又

發出嗷嗷嗷嗚嗚嗚的狗一樣的叫聲,三個人全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嘉軒的一只手

腕突然被父親捉住,那指甲一陣緊似一陣直往r里摳,垂死的眼睛放出一股凶光

,嘴里的白沫不斷涌出,在炕上翻滾扭動,那只手卻不放松。母親急了:「快給

你爸一句話!」鹿三也急了:「你就應下嘛!」嘉軒「哇」地一聲哭了:「爸…

…我聽你的吩咐……你放心……」秉德老漢立時松了手,往後一仰,蹬了蹬腿就

氣絕了。嘉軒一聲哭嚎就昏死過去,被救醒時父親已經穿上了老衣,香蠟已經在

靈桌上焚燒。鹿三說:「你不能再哭了,先安頓喪事。你不做主旁人沒法舉動。

」嘉軒當即和族里幾位長輩商定喪事,先定必辦不可的事:派出四個近門子的族

里人,按東南西北四路分頭去給親戚友好報喪;派八個遠門子的族人r夜換班去

打墓,在yy先生未定准x位之前先給墳地推磚作箍墓的准備事項;再派三四個

幫忙的鄉黨到水磨上去磨面,自家的石磨太慢了。下來就議到樂人的事,這需得

主家嘉軒做主,請幾個樂人?鬧多大場面?繼續多少時r?嘉軒說:「俺爸辛苦

可憐一世,按說該當在家停靈三年才能下葬。俺爸臨終有話,三天下葬,不用鼓

樂,一切從簡。我看既不能三年守靈,也不要三天草草下葬,在家停靈『一七』

,也能箍好墓室。叔伯爺們,你們指教……」遠門近門的長輩老者都知道嘉軒命

運不濟,至今連個騎馬墜靈的女人也沒有,都同意嘉軒的安排。一位伯伯朗然說

:「人說『瞻前顧後』,前後總是不能兼顧,就只能是先瞻前而後顧後;生死不

能同時顧全,那就先顧生而後顧死。」事情當即定下來,派一個人到臨近村里去

找樂人班主,講定八掛五的人數,頭三天和後一天出全班樂人,中間三天只要五

個人在靈前不斷弦索就行了。

整個喪事都按原定的程序進行。七天後,秉德老漢就在祖墳墳地上占據了一

個位置,一個新鮮的濕漉漉的黃土堆成的墓圪塔。他的墳堆按照長幼排在父親墳

堆的下首靠左的位置,右邊不言而喻是留給白趙氏將來仙逝時的安居之地。這件

悲涼的喪事總算過去了。屋里走了父親一個人,屋院里頓然空寂得令人窒息。母

親一個人在上房里屋,他一個人在廈屋。長工鹿三一個人在馬號里。如果母親不

咳嗽一聲,這個有著三進房屋的四合院里整個晚上和白天都沒有一絲聲息。這天

晚上母親問他打算啥時候娶妻,他說起碼得過了頭周年以後。母親說不要等了,

等也是白等,家里太孤清了;況且她一個人單是掃屋掃院洗衣拆被做飯都支應不

下來,再甭說紡線織布等家務了。他說:「那就過了百r再辦吧。」母親說:「

百r也不要等了,『七七』過了就辦。」實際的情況是過了兩月,當麥子收割碾

打完畢地凈場光秋田播種之後的又一個僅次於冬閑的夏閑時節里,他娶回來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