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部分(1 / 2)

白鹿原 未知 6236 字 2021-02-13

狗,吃人的r吃得眼睛血紅皮手上也染著血痕。白孝文幾次看過被狗們咬得白光光

的人的腿骨,被撕得條條綹綹的爛衫爛褲,不由得一陣痙攣,又軟軟地躺倒在土壕

塄坎下,一聲硌耳的車軸擦磨的嘶響傳來,有人趕車到土壕來取土,孝文瞅了一眼,

便認出吆車的人是鹿三,不由地閉上眼睛。

鹿三嗆著馬拉的木輪牛車進入土壕,拉緊木閘縛死閘繩,從車廂里取下鐵杴和

钁頭轉身走向塄坎土的當兒,瞅見蜷卧在旯旮里的人,他見慣了餓殍卧道所以並不

太驚奇,用钁頭尖頭鉤拉一下腿腳,探試一下是死屍還是活物。孝文就支起胳膊揚

起頭來,叫了一聲「三叔」。鹿三扔了钁頭跨前一步蹲下身來,雙手扶著孝文的肩

膀坐起來:「噢呀呀呀弄成這光景了?」孝文麻木許久的腦袋頓時活躍起來,他意

識到自己現在的一言半語,都會以鹿三這個媒介一字不漏地傳達給父親,絲毫的怯

弱和懊悔都會使父親得意。他不想讓他得意,於是就說:「這光景不錯,這光景美

得很!」鹿三撇了撇嘴角兒:「想想你早先是啥光景,而今是啥光景?」孝文不假

思索地說:「早先那光景再好我不想過了,而今這不景我喜悅我暢快。」鹿三聽了,

緩緩地站起來退後兩步,和孝文之間形成一段距離,嘲弄他說:「你生裝嘴硬,你

後悔來不及了!你原先人上人,而今卧蜷在土壕里成了人下人!你放著正道不走走

邪路,擺著高桌低凳的席面你不坐,偏要鑽到桌子底下啃骨頭,你把人活成了狗,

你還生裝嘴硬說不後悔!你現時後悔說不出口喀!」孝文氣得顫顫抖抖:「嗬呀三

老漢!別人訓我罵我我倒是罷了,你也來訓我燒s我,你算老幾?」鹿三冷笑著拍

拍胸口,鄙夷地瞅著孝文:「我算老——三。甭看三老漢硬熬一輩子長工,眼窩里

把你這號敗家子還拾不進去!我要是把人活到這步光景,早撥一根求毛勒死了……

還知啥人哩?」鹿三從地上撈起钁頭,狠狠地照著塄坎挖起來,土塊嘩嘩嘩倒下來,

擁堆在腳下;接著又換上鐵頭木杴,裝滿一車土塊;再把钁頭和鐵杴架上車幫,牽著

紅馬解開閘繩,臨出土壕的時候回過頭來,半是同情半是挪揄地說:「你要是沒有

狼勁兒勒死,快到白鹿倉里頭去,那兒今r放舍飯……」

孝文仰躺地土壕氣得半死,串村溜牆根什飯時,熟人用白眼瞅他孩子喝狗咬他

他都能做到心平氣和,料想不及鹿三竟會如此強烈地刺激起他的羞恥感,盛怒終於

冷寂下去,腹腔里似有一條蚰蜒的在蠕蠕拱動,接著一條變成二條三條無以數計的

蚰蜒在空盪盪的腹腔里翻攪攻掘,腦子里盤旋著鹿三走出土壕時留給他的三個字:

放舍飯。飯已經十分陌生,現在又變得十分切近十分鮮活十分生動。兩三天來水米

不進,孝文早已沒有飢餓的感覺也沒有飢餓的脅迫,現在飢餓的感覺重新蘇醒,飢

餓的痛苦又脅迫著他站立起來,到白鹿倉去吃舍飯:他的意志集中心勁強烈,拄著

打狗g子站立起來,走出土壕爬上慢道揚起頭來,弟弟孝武剛剛走到跟前,孝武是

從鹿三口中得知孝文在上壕瀕死的消息,他說:「哥,回家吧!」

「不回!」孝文昂起頭執拗他說。

「你已經走到絕路了,再沒路可走了。」

「你該想想,你咋能去搶舍飯?」

「搶舍飯好!比討飯比回家吃你一碗飯都好!」

「你不顧臉面……也該想想祖先!」

「要臉的滾開……不要臉的吃舍飯去羅!」

孝文得意自己對鹿三和孝武的強硬態度,憑著驟然起的一股氣力走到白鹿倉外

的舍飯場上來了。白鹿倉圍牆外開闊的原野上,因為g旱未能播種因而閑歇著的田

地里,萬頭攢動,喧嘩如雷,象是打開了箱蓋嗡嗡作響的蜂群,更象是一個傾巢而

出的龐大螞蟻家族,站著的躺著的坐著的躦動著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娃娃,一片襤褸

的衣褲構成混濁的洪水,四面人方仍然涌動著朝這里匯入。孝文剛剛直進入時心里

一陣畏怯,很快就被一張張飢餓的臉孔和粗魯的咒罵所激勵,拄著g子朝人流密集

的地方躦去,開闊的原野上臨時壘起八九個露天灶台,支著足有五尺口徑的大鐵鍋,

鍋台的兩邊務架著一只大風箱往灶台下送進風去,火焰從前後兩個灶口呼呼呼嘯叫

著躥起一丈多高,灶鍋擁擠著的盡是年輕人,密實到連一根麥草也c不進去。民團

團丁揮舞著g棒,強令人們排起三路縱隊,剛剛形成的隊列在團丁們轉過身時傾刻

瓦解,蜂擁的程度更加激烈。孝文在這種混亂中趁機擠到前沿,看見了熱氣蒸騰的

鐵鍋里翻涌著黃亮亮的米粥,頓時懊悔得哭叫起來,天哪!旁人手里都攥著一只黃

碗或一只瓦盆兒,自己空著手拿什么盛飯呢?他又擠出人窩兒,打算跑回鎮子去借

一只碗來,肩膀卻被誰一把揪住了,他情急得憤怒地回過頭,鹿子霖驚訝地笑著說:

「啊呀呀老侄兒!你咋能跟這些人往一窩里擠哩嘛!」孝文掙了掙肩膀沒有掙脫就

急了:「哎呀快丟開手!我忘了拿碗我去借碗呀!來遲了就給旁人舀完咧!」他覺

得鹿子霖的手抓得更緊更狠了,愈加氣急地叫:「你再不放手我就罵呀……」鹿子

霖臉上浮起一縷難過的神s,倒換了一只手又抓住他的胳膊,撥開混亂擁擠的人群,

不由分說拉著他走進白鹿倉圍牆上臨時挖開的豁口。孝文根本沒有力氣與抓著他的

胳膊的那只手抗衡,他被拉進白鹿倉的院子又進入一間屋子,一抬頭就看見姑夫朱

先生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啞然閉口垂下頭來。

屋子里的人全都噓嘆起來。這里坐著的是臨時組成的白鹿倉賑濟會的成員,包

括鹿子霖在內的九個保障所的鄉約,各管一項分工向原上飢民施舍飯食,總鄉約田

福賢自任會長,他們構成了白鹿原上流社會。大家瞅著鹿子霖拉進門來的白孝文,

衣褲骯臟邋遢,頭發里銹結土屑灰未兒和草渣兒,臉頰和脖頸粘滿污垢,眼角積結

著的g涸的眼屎上又涌出黃蠟蠟的新鮮眼屎,令人看了作嘔,挽卷著褲腳的小腿上,

五花血膿散發著惡臭。從德高望重的白家門樓里逃逸出來的這個不肖之徒,使在座

的白鹿原上層人物觸目驚心感慨不已,爭相發出真切痛心惋惜憐憫的話。孝文不僅

得不到絲毫的溫暖和慰藉,反而更加窘迫,透徹地領受到墮落者的羞恥,再也說不

出對鹿三和孝武那些賭氣的硬話了。鹿子霖端著四五個饃饃走進來,正要遞給孝文,

一直也沒有開口的朱先生制止了鹿子霖的舉動,揮手讓他把饃饃拿走,沉靜他說:

「讓他多餓一陣兒好。」鹿子霖有點尷尬,在坐的人無人不曉他買地拆房的事,才

有點後悔不該拉扯孝文進來;原只想把這個澆破落子弟推到上流社會的人們面前展

覽一番,卻使自己受到牽扯;他忽然靈機一動,對田福賢說:「總鄉約,你不是說

縣保安大隊要擴編嗎?要你給他舉薦可靠的年輕人嗎?讓孝文去多好!咱們瞅嘉軒

兄的臉面,不能看著孝文到這兒來搶舍飯呀……」眾人一齊拍手稱好。田福賢搖了

搖手說:「你不提這事我倒忘了。好好好!孝文在朱先生書院念過好幾年書,文墨

深。縣保安大隊隊長特意叮嚀,讓我給他物s個有文墨的人哩!」說著,趴在桌上

寫下一紙舉薦信,折疊後裝人信封,走過來j給孝文說:「你立馬就去,晚了當心

旁人頂占了位子。」孝文接過信封,感激地流出淚來:「田叔子霖叔……」撲塔一

聲跪下了,孝文被田福賢抻進來,轉身就要出門,姑夫朱先生擋住他說:「等等。

你去搶一碗舍飯吃了再走。吃一碗舍飯好處匪淺……」孝文瞅了一眼姑夫就靠在門

框上。朱先生對屋子里的人說:「我提議,咱們賑濟會同人都去舀一碗舍飯,與民

同食這個機會千載難遇。給我一個碗,你們不去我可去了……」

朱先生常常有出奇之舉,成為經久不衰流傳的奇事軼聞。朱先生搶舍飯頓時風

傳白鹿原,又傳進縣府,新任郝縣長扼腕流淚,慶幸自己選中了一位好人。郝縣長

自任滋水縣賑濟災民總監,朱先生被委任為副總監,縣長選中朱先生是排除種種障

礙阻力而表現了種為民請命的凜凜氣魄。這個肥缺給了誰,誰就會在半年間成為本

縣首富,郝縣長親臨白鹿書院,請求朱先生出山,詞懇意切:「不才機運不佳,剛

來滋水就遇到年饉,已無任何抱負可言,唯有救災賑濟是命。誠恐宵小之等待從中

克扣對百姓猶如雪上加霜,以先生的品格和聲望正堪此重任,暫且擱縣志編撰,先

救民人度過飢荒,你再續修縣志……」朱先生慨然擊掌:「書院以外,啼飢號寒,

阡陌之上,飢民如蟻,我也難得平心靜氣伏案執筆;我一生不堪重任。無甚作為,

虛有其名矣!當此生靈毀絕之際,能予本縣民人遞送一口救命飯食,也算做了一件

實事,平生之願足矣!」朱先生親自召各倉總鄉約聯席會議,核對人了數目,發放

賑濟糧食。他親臨本縣原區山區和川道地區的三十余個倉里,監督檢查發放舍飯的

地點,把那幾位編撰縣志的文人先生分派到倉里,專司賑濟糧食的數目賬表,力主

災糧一定要一粒不漏地吃到飢民口中堵塞營私舞弊的漏d。朱先生一身布衣,到各

個倉里巡查。第一次到河口倉視察時,倉里為他備下一桌飯,四碟炒菜,一盤雪白

的蒸饃。朱先生看了一眼,就拿起一只碗到舍飯場上舀來-碗小米粥喝起來。倉里

的總鄉約和他的幕僚目瞪口呆,連聲檢討自己失職。朱先生指令他們端上盤里的蒸

饃和碟里的炒萊,一起走到舍飯場的大鐵鍋前,一齊倒進去。朱先生說「你給民人

說說這饃是用啥糧蒸出來的?」總鄉約瞅了瞅擁擠著的飢民,嚇得面s蠟黃不敢吭

聲。朱先生說,「青天白r旗下,無須擠眉弄眼悄悄話。你敞開喉嚨向民人說——」

總鄉約剛說出用賑濟糧來招待朱先生的原委,站在前頭的飢民便跪下了,後頭的人

一撥一撥無聲地跪下來,整個舍飯場上鴉雀無聲。朱先生滿臉淌流著淚珠說:「誰

忍心從飢民口里叼食,誰還能算人嗎。」

一月後的一個黃昏時分,孝文騎著一匹馬走進白鹿鎮,一身筆挺的黑s制服,

腰里束著一根黑s皮帶,頭頂大蓋白圈兒黑檐帽子,馬不停蹄地走進白鹿倉,向田

福賢恭恭敬敬施了一個舉手禮,然後解開挎包取出一瓶酒一包點心一包南糖一包筍

g共四樣禮物,誠懇他說:「不成敬意哦田叔……」他隨後把同樣一份禮物送到鹿

子霖手中(穿過村巷路經自家門口時沒有駐足停步),仍然是那句至誠的話:「不

成敬意哦子霖叔………」

到滋水縣保安大隊僅僅一月,孝文身體復原了信心也恢復了,接受過十天軍事

c練之後,他就被抽調到大隊部去做文秘書手,可望將來有輝煌的發展前程。他早

已謀劃確定,第一次領晌之後,就去酬答指給他一條活路的恩人田福賢和鹿子霖,

再把剩余的錢給小娥,那個可憐人兒想吃舍飯怕也擠不動搶不到手哩!鹿子霖讓人

炒下一盤j蛋和一盤自生的黃豆芽招待孝文。酒過三巡之後,鹿子霖好心地告訴他:

「好咧好咧倒是好咧!那個貨死了,你也就一心注定在縣上g你的差事……」孝文

直著眼問:「誰死了你說誰死?」鹿子霖做出輕淡不屑的樣子:「就是東頭窯里那

個貨……」孝文失控地站起來:「你說她……餓死了?」鹿子霖按著他的肩膀讓他

坐下來才說:「不像是餓死的,像是被人害死的,炕上有血……」

一股奇異的臭氣在村庄里浮游,村人們以為是野狗吃剩的死屍在腐爛,找遍了

荒園墳崗土壕卻不見蹤跡。那股令人惡心窒息的臭氣與r俱增惡臭難聞,有人終於

發現臭氣散發的根源在村子東頭慢道旁邊的窯d,報告了族長白嘉軒。白嘉軒對二

兒子孝武說:「你叫上幾個去看看,咋么回事?」白孝武和一幫族人來到慢坡道跨

上窯院,惡臭熏得人不斷地惡心g嘔起來,臭氣的確是從窯d里散發出來的。窯門

上拴著一把提盒籠形的鐵鎖,獨扇木板門不留縫隙,窯窗的木扇也關死著,窗扇細

微的夾縫里一片黑暗。有人開始追憶,似乎有好多天這窯門一直鎖著未見開過,似

乎好久未見那個婊子到集鎮上去了;有人斷定她肯定餓死在窯d里了,有人立即指

出鐵鎖鎖門證明她根本不在里頭,說不定她殺死了某個野漢逃跑了。無論如何,惡

臭確鑿是從這孔窯d里散發出來的,孝武在亂紛紛的爭議中拿下主意,吩咐兩個扛

著钁頭的漢子說:「把窗扇砸開!」兩聲脆響之後,兩個砸爛窗扇的漢子爭搶著把

頭伸進窗d,同時大叫一聲跌坐在窗台下,嚇得媽呀爸呀直叫。孝武走上前去扒住

窗台往里一瞅,立時毛骨驚然頭發倒立,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趴伏在炕邊上,一條

腿腳搭吊在炕邊下。孝武瞅了一眼就捂著鼻子退到窯院來。既然這個女人餓死在窯

里,是誰從外邊鎖上了窯門?人們紛紛擠到窗台上去看究竟,又噢噢驚叫著急退到

窯院里來。孝武又指使那兩個漢子砸開窯門上的鐵鎖。倆人說啥也不再冒險了,孝

武從他們一個手里拿過钁頭走向窯門,咣當一聲砸掉鐵鎖,一腳蹬開獨扇門板,嗡

的一聲,蒼蠅像蜜蜂一樣在門口盤旋,惡臭一下子撲出門來。孝武又指使幾個小伙

子爬上椿樹去采些樹枝,在窯院里燃起麥草,把椿樹的枝葉覆蓋到火上,燒出苦味

的濃煙,驅散撲到窯院里的蒼蠅。他又帶著三個小伙子抱著柴草和椿樹枝葉進入窯

d,在窯頂頭點火熏煙。火著煙起之後就奔出窯來。濃黑的煙氣從窯門窯窗和天窗

里流泄出來,荸薺一般大小的綠頭紅頭蒼蠅隨著煙流倉皇飛竄,往人的臉上爬往人

的衣服上爬,人們驚叫著脫下衣服摔打,那些嬌氣十足的蒼蠅是鬼魅的象征。

煙氣消敬凈盡,臭氣暫得減輕,孝武和幾個膽大的人走進窯門去察看究竟。

小娥上身趴伏在炕上,一只胳膊壓肋下,另一只胳膊伸到頭前的炕席上,一條腿壓

在尻子底下另一條腿吊在炕邊下,通體精赤,只有一雙小腳上纏著裹腳布勒著套鞋。

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大大小小的蛆蟲結成圪塔,右肩上的肩甲骨已被蛆蟲嚼透,窩

成一堆的頭發里也有萬千蛆蟲在蠕扭攢爬,炕席上被子上腳地上和連著火炕的鍋台

上,到處都是蛆蟲的世界。孝武彎下腰,終於發現炕邊的土皮上濺著g涸的變成黑

s的血跡,也就明白這女人不是餓死而被人殺死的,殺死她的人出門以後就鎖上窯

門。一件夾衫壓在她身下,從精赤的身子和腳上的套鞋判斷,她被殺的時間是在夜

里,因為套鞋只有夜里脫了衣服睡覺時才換穿的,這些都是很容易作出判斷的生活

常識。她的死因似乎更容易猜斷,既然脫得一絲不掛只穿睡鞋,肯定是某個野漢子

跟她鬧翻臉了殺的或是一伙野漢子爭風吃醋失敗了報復殺了,對於這個臭名遠揚的

官碾子女人,除了j情不會再有什么更深更多的因素令人思索。孝武退出窯門到了

場院上,越聚越多的白姓和鹿姓的男人們一致譴責,這個婊子死了使全村老少聞她

的氣,不過這下總算除了一個禍害。幾個老年人倚老賣老地責備孝武;看啥哩那臭

婊子有啥好看的呢?趕快取杴來把那臭r臭骨鏟出去呢?孝武猶疑他說:「萬一她

娘家或旁的人告官咋辦?總是一條人命案子!」老者們不耐煩他說:「我敢作證在

場的人都能作證。總不能吧人再聞臭氣嘛!」孝武說:「那好!」就指使大伙回家

去取工具,挖個深坑把她深埋起來。

這當兒白嘉軒佝僂著腰走上慢道,端直朝窯門走去。孝武勸他不要進去,白嘉

軒仰起臉說:「活的還怕死的?怪事!」白嘉軒背著手觀察一番,看見被蛆蟲餐著

的腐爛的軀體,也看見了濺在炕邊土牆上變黑的血痕,沒有久停就蹺出窯門門坎,

看著已有三三五五的人取來杴頭鐵杴,對孝武說:「從窯墩崖上放下土來,把這窯

給封堵了算了!」說罷又佝僂著腰走出場院走下慢道去了。孝武著人從窯里用砸斷

的窗板擋住窗孔,重新閉上窯門,就讓眾人從窯墩崖上挖土。土塊嘩啦嘩啦奔瀉下

來;堵封了窯門窯面,最後蓋封了四方形的小小的天窗,從外表上看,黑娃和小娥

的這孔不斷在白鹿村惹是生非的窯d就完全消失了

「是誰下的這毒手?」孝文問。

「弄不清楚。」鹿子霖說,「我那天在倉里忙著向災民發放舍飯,沒在現場,

是後來聽人說的。人都嘈嘈說,肯定是哪個野漢子做的活!可究竟是誰,誰也猜不

透。」

孝文愣愣地捏著酒杯,猛然傾杯灌了進去。

「算咧老侄兒。」鹿子霖心平氣和地勸慰孝文。孝文提著禮物來謝恩的舉動證

明了這樣一點,小娥至死也不曾給孝文泄漏過,導致孝文一系列災難的戲台下到磚

瓦窯的風流,正是他的一個計謀或者說圈套;慶幸的是凶手為自己清除了心頭隱患,

再不用擔心小娥向孝文漏底兒的危險了,他將安然無虞地與孝文保持一種友好的叔

侄關系。他說:「你而今在保安隊g上了,其實她死了倒少給你添麻纏嘈口聲;你

和先前不一樣了,而今人頭里的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