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部分(1 / 2)

諷刺的是——君懷彥掌控的逆天幫,本是天下最強大的馬賊。誰又能料到,他也會遭遇到馬賊的襲擊?

暗夜里,火光中,一條人影倏然而現。他俊顏緊綳,手中高舉著那柄黑漆漆,暗沉沉的破天劍,猶如天神降臨。

懷彥,是君懷彥!

「懷彥!」我狂喜,大叫著向他狂沖了過去。

慌亂中,卻被腳下的灌木絆倒,冷風灌進喉嚨,聲音被空曠的草原吞噬得干干凈凈。

我清醒過來,跌坐在地上,為了自己剛才莽撞的行為,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汗透了衣衫——天啊,我在做什么?現在的場面那么混亂,我不能幫他不說,難道還要沖出去給他制造麻煩,讓他分心照顧我?

他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里倏然來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動如脫兔,迅若奔雷,竟似劈波斬浪。所到之處,肢斷臂殘,血r橫飛,如入無人之境,當者披摩。

他象一只出了閘的猛獸,恣意地來去,殺人於無形。瞧得我目眩神搖,心為之奪,幾乎忘了呼吸。

這個手上染滿了鮮血,殘酷暴虐的君懷彥是我從來也不曾看見的。

「住手,住手!不要再殺人了!」我的心猶如撕裂般痛楚,胸中似有一把火在狂燃。

我喉嚨干澀,眼眶發熱,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遠遠的,李掌櫃手里拿著一把不知被誰扔下來的長劍,左支右拙,手忙腳亂苦苦地與十幾個賊人對恃。

他的身邊,還護著兩個伙計。

君懷彥一劍砍翻一個賊人,搶了一匹快馬,縱身上馬,直奔李掌櫃而去。

這時,從李掌櫃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使鞭的男子。

他隨手一抖,將一條鐵鏈抖得筆直,朝李掌櫃披頭蓋臉地打了下去。眼見得他就要頭破血流,橫屍當場。

我再也忍不住,掩住唇,失聲尖叫了起來。

忽然,君懷彥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其聲高亢,有若龍吟,竟似要穿雲裂石。使鞭的賊人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呆了一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君懷彥輕叱一聲,破天劍倏地脫手飛出,直取他的項上人頭。

眼前這慘烈的一幕幕,仿如電影里的慢鏡頭,突然被靜了音,只有畫面在一格格推進,緩緩地定格,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腦海之中。成為永恆的記憶,終身揮之不去的夢靨……

那些喧囂嘈雜的聲音突然被抽離,一切清晰得可怕,好似畫外音——我分明聽到了「哧」的一聲,刀砍入骨頭;隨即「咔嚓」聲響骨頭碎裂;最後「撲」地一聲輕響,人頭落地,咕嚕嚕地滾出一丈多遠。

血,化成薄霧,染紅了半邊天幕……

他周邊之人,被懷彥的聲勢嚇到,發一聲喊,如遇虎狼,紛紛走避。

君懷彥飛馬而至,雙足勾著馬鞍,倏然彎腰抄起破天在手。

他並不停留,策馬疾馳,雙目如電。他似有所覺,掉轉頭,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著,尋找著……

熊熊的火光下,他淺紫的長衫被鮮血浸染成深紫,在狂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漆黑的長發飛散,目光y悒鷙猛,面色寒冽如冰,神情焦灼狂亂。

我心膽俱寒,身體瑟瑟發抖,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焦灼的視線——這個如狼般凶狠,似豹般殘酷的男子,陌生得教我害怕。

恐懼,象潮水般席卷著我。握緊雙拳,我聽見牙齒咯咯作響。

我的心里,好象有只野獸,撕扯著,就快沖出胸口,痛楚得快爆炸了……

強人實在太多,好象有數百人之眾。倒下去一個,很快就涌來一批。

我一片茫然——到底這場屠殺,要持續到什么時候?

眼見盜賊被君懷彥那一擲的神威,嚇得心膽俱裂,冷無香忽地從左邊迂回而至,朗聲長嘯:「逆天而行,違者無赦!」

冷無塵從右邊包抄而上,提氣揚聲,高聲應和:「逆天十八騎在此,抵抗者死!」

這三人齊聲長嘯,彼此應和,聲音劃破了天際,直沖雲屑,在暗夜里竟似綿綿不絕,傳出數里開外。

無塵和無香極快地策馬從君懷彥的左右兩側追了上來,將君懷彥簇擁在中間,三人並駕,殺入敵陣,猶如風卷殘雲。

正文生命如此脆弱

「逆天十八騎?」

「逆天幫!」

群盜面面相覷,親眼見到他們三人威不可擋,暗地里又不知逆天幫來了多少人馬,頓時心生怯意,發一聲喊,竟然作鳥獸四散而去。

我頹然跌坐地上,好似吸了水的棉花,綿軟無力;雙腿猶如灌了鉛般沉重——明明只有幾百米,卻好象是我此生最遠的距離。

「萌萌!」荒原里,君懷彥焦灼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

「王妃!」

「小雪!」

我掙扎著站了起來,掉頭,朝著茫茫的草原跌跌撞撞地前行。腳下一滑,身子一個趔趄,倒進了一雙溫暖的大手里。我閉上眼,淚水如泉般滑了出來……

不知什么時候,天空飄起了雨絲。

開始是零星的幾點,慢慢地,雨,越下越大,連成片,織成網。仿佛要掩蓋那一場丑陋的罪行,洗刷掉殘忍的痕跡……

夜色寂廖,煙雨凄迷。

經歷過一場殘酷的殺戮,地上亂七八糟的躺著橫七豎八的碎石、瓦礫、樹干……天空里還彌漫著滾滾的濃煙;鼻端充塞的是各種皮革、毛發、布帛、屍體……燃燒後,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耳邊聽到的是馬匹和羊群的嘶吼;男人的呦喝,女人的啜泣,孩子的啼哭……

到處是奔忙的身影,到處彌漫著劫後余生的心悸……

我怔怔地伸出手,迷惘地低喃:「天,哭了……」

「萌萌,」君懷彥低嘆,伸出手來擁我的肩:「先進帳篷躲一躲雨吧,不然該著涼了。」

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避開他的碰觸,失魂落魄地站在空曠的廢墟中——幾個小時前,這里還是歡歌笑語,是誰把它變成了人間地獄?

「萌萌?」君懷彥黑眸一黯,澀然地微笑:「別怕,賊人已經打跑了,再也不敢來了。」

「呃,小雪啊,你會不會太沒用了?才這么點小陣仗就嚇倒了啊?」冷無塵笑嘻嘻地打趣。

我試圖朝他展露笑顏,可惜卻沒有成功。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無香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走去整理被燒毀的行禮。

「把看到的全部忘掉,」君懷彥面色鐵青,態度強硬,打橫抱起我,鑽進了氈帳,將我強行往彩色的地氈上一放,放柔了嗓子:「什么也別想,閉上眼睛睡一覺。」

氈帳的頂部破了一個大d,狂風不時地將雨水灌進來。君懷彥低咒一聲,四顧一下沒有東西堵塞,竟然隨手脫去外衫,順手拋上去堵住那個破d。

大雨,很快地將他的衣衫濡濕,濃濁的血腥味開始在帳篷里迅速地蔓延。君懷彥雪白的中衣上布滿了腥紅的血跡,看上去刺目而猙獰。

我眼前一暈,胃里一陣翻涌,翻過身去,趴在地上劇烈地嘔吐。可是,我的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得干嘔了半天,搞得冷汗涔涔,整個人幾近虛脫。

「對不起,」君懷彥心痛地瞧著我,想要抱我,手伸到一半,卻終於縮了回去。他沉默了半晌,眼簾低垂,面色y郁:「我不該讓你看到這么殘酷慘烈的一幕……」

我微微垂眸,默然不語,眼角卻不停地淌著淚。

生命,為什么如此脆弱?仿佛只輕輕一觸,便已夭折……

「唉~~萌萌,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怕我。」他悠然長嘆,澀然一笑。靜立在我的身前,俯瞰著我,黑眸里盛滿了憐惜和悲憫,聲音低啞而憂傷:「你安心睡一覺吧,放心,我,我去帳外守著。」

我輕聲哽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怯怯地低語:「不要走……」

「好,我不走!」他幾乎是立刻撲到我身邊,緊緊地擁住我,象擁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迭聲地保證:「你別擔心,我哪里也不會去,一步也不會離開你!」

「好多人,全都在跑……」我偎在他的胸前,先是輕聲地啜泣,最後終於痛哭失聲:「好多血,不停地流,那些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明白他們怎么下得了手?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懷彥,我真的好害怕……」

「噓,都過去了。」他緊緊地擁住我,輕撫我的發,嗓子暗啞低柔,溫言安慰著我:「萌萌,忘掉這一晚,忘掉這一切,相信我,會好起來的……」

然而,人死不能復生!明天會更好終究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謊言罷了!

不論我多傷心,多害怕,多想把自己就此隱藏在黑暗之中……天,還是亮了起來。

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倏然一躍而出,閃耀著萬丈光芒。天空湛藍,如最清幽的湖面,漂浮著朵朵白雲。

一個孩子從破了的氈d中探頭張望,好奇的目光觸到君懷彥的側影,極快地縮了回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早,你再睡一會吧。」君懷彥苦笑一下,伸手替我按了按被角。

一整晚的風聲,雨聲,哭泣聲,哀鳴聲……被搞得幾乎神經衰弱,我哪里睡得著?

「不,里面太悶了,我想出去透透氣。」我抬頭,沖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小溪還是那條小溪,按著它亘古的軌跡流淌。可是,我卻怎么也找不到昨日初見的歡樂。

溪邊倒卧著幾具來不及拖走掩埋的屍體,溪水嗚咽著流過,染上一絲淡紅。連溪中的魚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凄愴,悄然地躲在了石頭的縫隙間不忍猝睹。

「我們往那邊走走吧。」君懷彥擰緊了劍眉,扶我坐上了閃電的背,牽著馬慢慢地遠離這片沉浸在悲傷和憤怒中的土地。

正文解鈴還需系鈴人

「君公子,」李掌櫃遠遠地跟了過來,看著君懷彥,又瞧了瞧我,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

「昨晚多謝君公子的仗義援手,要不是你,在下這條命,可就丟在這里了。」李掌櫃苦笑一下,朝君懷彥拱手道謝。

「李掌櫃的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君懷彥偷覷了我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快步疾走,擺明了不打算跟他多聊。

「咳,敢問公子,跟大周國的二皇子殿下,破天一劍君懷彥君大俠是什么關系?」李掌櫃卻不知趣,小心翼翼地探詢著。

咦,君大俠?這稱呼我怎么聽怎么別扭——以君懷彥那怪脾氣,和尷尬的馬賊身份,估計離大俠一詞,還有很遠的距離。這李掌櫃明顯是在往他臉上貼金。

「正是我家公子。」無塵突然從身後鑽了出來,笑眯眯地搭腔。臉上的神情頗為自豪。

李掌櫃長吁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臉上神情竟是如釋重負。

「你來做什么?」君懷彥微微不悅,皺眉睇了他一眼:「不是讓你收拾一下,盡快上路?」

「是,如無意外,半個時辰後,就可以離開了。」無塵挨了訓,肅容稟報後,悄然退了下去。

「恩。」君懷彥輕哼一聲,拉了馬,徑直往前走。

「昭王爺,」李掌櫃眼見君懷彥沒有與他再談下去的打算,不由著急了起來:「請借一步說話。」

「有什么事,直說好了。」君懷彥挑眉輕瞟了他一眼,漠然地道:「如果不是很重要,那就不必說了。」

他冷冷的態度,完全拒人於千里之外,讓李掌櫃有些不知所措。他尷尬地瞧了我一眼,露出企求的神色。

奇怪,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要求懷彥?難不成他想讓懷彥一直保護他走出這片大草原?

可憐的人,大約也被那群強盜給嚇破了膽了。竟然病急亂投醫——找馬賊來保護他。

不過,以君懷彥的性子,可能嗎?

「懷彥,反正還有點時間,你就聽聽吧,我去那邊走走。」低低一嘆,扶了懷彥的手,輕輕地跳下馬背,慢慢地順著小溪往上游走去。

不到一刻鍾,李掌櫃便匆匆離去。他削瘦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地湮沒在忙碌的人群里,消失不見。

「萌萌,我們回去吧,該起程了。」君懷彥默默地走了過來,臉上的神情看似平靜。

可是,那雙漆黑如子夜的星眸里,卻隱隱有憤怒的火星在閃耀。他握著我的右手變得冰冷而堅硬,力氣大得差點把我的骨頭捏碎……

我不禁好奇——李掌櫃到底跟他說了什么?

為什么一貫冷靜的他突然變得那么激動?以至他呼出的氣息都挾帶了狂烈的怒火,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藏在衣衫下的胸膛正在劇烈的起伏。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君懷彥帶著我和無塵無香,告別了庫爾伯大叔,帶著李家的商隊,匆匆地踏上了行程。

這一路上君懷彥出奇的沉默。本來就話不多的一個悶葫蘆,這下干脆沒嘴了——讓我想旁敲側擊都沒有了機會。

三天後,到了三河甸。過了三河甸之後,基本進入山區。

沒有通衢大道可行,只有羊腸小道可走。所以,到了三河甸後,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無塵和無香分頭去准備進山的食物。

「萌萌,想不想到街上逛逛?」君懷彥心不在焉地詢問著我。

「不用了,騎了那么長時間的馬,我累都累死,哪還有精神去血拼?先睡一覺再說,不到吃晚飯的時間,你可千萬不要叫醒我啊。」我掩著唇,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頭栽進了軟綿綿的床鋪里。

「那好,你休息,我替你在門外守著。」君懷彥倒也不勸我,靜靜地退出去,反身掩上房門。

假寐了小半個時辰,聽聽門外再無聲息,翻身坐了起來——有問題,我敢用我的人頭擔保,君懷彥絕對有事情瞞著我。

解鈴還需系鈴人,事情既然因李掌櫃而起,我當然得去找他了!

溜到走廊,躡手躡足地從懷彥的房門經過,偷偷從門縫里往內張望——里面靜悄悄的,他果然不在房里了。

我不再耽擱,直奔李掌櫃的房間,推門而入:「李大叔,你老實說,到底……」

君懷彥和李掌櫃相對而坐,表情嚴峻。聽到聲音,兩人一齊扭頭來瞧。

「方姑娘……」李掌櫃手里剛巧捏著一個信封,尷尬地沖我點了點頭。

「你醒了?」君懷彥朝我笑了笑,很從容地接過那個信封,收到懷里,淡淡地向李掌櫃點了點頭:「君某告辭了。」

「呃,有勞昭王爺了。」李掌櫃老於世故,見機極快,迅速堆起一臉歡愉的笑,起身送客。

「懷彥,你們倆個搞什么鬼?」一進房,我迫不及待地追問,狐疑地目光毫不掩飾地瞪著他懷里那封信:「別告訴我,那是李大叔托你帶的家書;也別告訴我,那里面裝著他對你的感謝。我一個字也不信,哼!」

「你好了?」他靜靜地瞧著我,忽地璀然而笑,伸手來揉我的發。

「嗟,什么好了?人家本來就沒事,只不過受了點驚嚇,說得我好象大病一場似的。」我伸手打掉他的手,氣呼呼地瞪他:「你別轉移話題。」

「萌萌,」君懷彥伸手扶住我的雙肩,極其認真地凝視著我,黝黑的眸子里閃著深遂的光芒:「答應我,別再生病了,恩?」

我被他專注的眸光瞧得臉紅心跳,訥訥地垂眸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輕嚷:「都說了我沒……」

正文我當然跟你在一起

話未說完,他忽然把我緊緊地擁到了懷里,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我揉碎,低沉暗啞的嗓子帶著一絲顫抖:「萌萌,你不知道,當你靜坐一隅,沉默不語時;當你郁郁不樂,不展笑靨時;當你在惡夢中掙扎,呼喊,哭泣時……我都好害怕!」

「懷彥……」我驚訝極了,也感動極了——看似冷漠強硬的他,也會害怕,也有脆弱的時候?

「我有一種感覺,覺得你就象一陣風,一片雲,飄乎不定,捉摸不透,象是隨時都會離我而去,無論我怎么努力也抓不住。那種感覺很不好!萌萌,你答應我,永遠也不離開我……」

他的神情狂亂而焦灼,聲音抑郁而痛楚,目光迷離而悲傷;在這一瞬間,象是一個飄渺的影像,顯得虛幻而不真實。他沉浸在一個遙遠,未知的世界里。而我,走不進去……

「不,你不能離開我。我再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離開!再也不許,再也不許……」

「懷彥?」我惶急地搖著他的肩——他的樣子,好可怕。

「你答應我!」他捏住我下巴,抬起我的臉,固執地追問,象一個任性的孩子執拗地要得到保證。

「懷彥,你弄痛我了!」我吸著氣呼痛。

「對不起,」他霍然而醒,目光轉為清明,松開我,苦澀地一笑:「我好象總是讓你受傷,好象並沒有資格留下你。你,休息吧。」

「懷彥,不是的……」我急急地辯解,慌忙追了上去。可是他卻頭也不回,大踏步地離去。怦地一聲,把我關在了他的房門外——似乎,連帶著也關上了他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