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2)

憤怒 未知 6014 字 2021-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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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知道我想剪電線,說,你真是笨到家了,沒人是你的仇人,是我們命不好,誰叫你是鄉下人呢?你說,醫生是你的仇人嗎?那個軋你妹妹的人是嗎?他害怕,還不得跑嗎?軋了人誰不害怕呢?沒有仇人。

我說,強暴春兒的人,個個是我的仇人。

老六說,警察不是在查嗎?

我說,我等不及。

張德彪說,你別告了,慢,還花錢,而且准得輸,你不如上訪好了。

我聽了張德彪的意見,決定上訪。我寫了好多狀子,告收容所。我跑遍了公安局,信訪辦,政府,法院,檢察院,人大,民政局,婦聯,報社。。。。。。很多地方都接了我們的狀子,但都沒有很及時的消息。

我有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

後來我發現有人跟蹤我們。我加入了在城西頭的信訪村。這里有好幾排簡易房,有好幾百人住在這里,他們都是專門來上訪的專業上訪戶。我和父親就在這里住下。他們告訴我,上訪能不能得到的回音是說不准的,得看這案子的性質。我聽了很失望。我是個悲觀主義者。老六和張德彪也搬來這里住,因為這里便宜。

我和父親開始了漫長的上訪生涯。我們賣過水果,和老六收過廢品,跟張德彪干過泥水,我還在舊貨市場扛過家具,為的是掙一點錢維持生活。我發誓要為春兒報仇,因為我看見了她的心臟,看到它如何慢慢停止跳動。

第五章消失

我繼續說。我們家經受的苦難。不是說所有苦難都堆到我們頭上,而是有一根鏈條,把我們的命運鎖在上面。苦難就像結在上面的果子,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比一個更大。

我和父親上訪了幾個月。我把我要說的事都寫了下來,一共寫了五副狀子。我和父親來到市信訪辦,把事情一說。那個接待我們的人是一個中年人,有四十六、七的樣子,沒有什么表情。人太多了,他很忙,一個接一個很快地登記處理。他說,你們把材料留下。我問什么時候有答復,他說,我們會盡快處理。

我們把狀子遞到公安局的時候,情況有所變化。他們很仔細地登記了我和我父親的名字和事由,態度很和藹。其中一個警察要我把收容所的事情好好在描述一下,我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把我妹妹的遭遇直到她死,都說了一遍。

警察說,她的死跟收容所沒關糸,是車禍。

我說,她是被收容所害死的。

警察說,我們不要輕易下這樣的結論,我們慢慢查。

我說,你們可不能慢慢查,我等不了了,我要個說法。

警察看了我一眼,我說錯了,我是說,我們會好好查。

。。。。。。走出來的時候,父親說,他們會把這事兒辦了嗎?

我說,我不知道。

他說,衙門從來不會錯的,錯了怎么當衙門。

我們於是開始等待。過了十天,有人找我們去更詳細在講述情況,並安慰我們,說只要是事實,一定會查清的。可是一個月過去,沒有任何消息,再也沒人來找我們了。我和父親又回去信訪辦打聽。信訪辦換了一個女的,見到我們時有笑臉。但她說現在上訪很多,案子都查不過來,不是不查,得花時間。我讓她查對了一下,她說已經轉到公安局了。反正沒有消息。我很失望。

我們再去公安局問的時候,見到了上次接待我們的那個人,他認出了我們,這次對我們很粗魯。他說,根本沒有我們所說的事,全是瞎說。

我說,我們沒有瞎說,我可以找人來作證。

他問,你找誰呢?

我說,一起被收容的人。

警察說,你找的人說話不算數。

我說,你們再查一查。

警察手一擺,說,查過了嘛,沒有。沒有這回事。

我說,不可能,我妹妹親口對我說的。

警察說,那叫你妹妹來說。

他明知道我妹妹死了,還這樣說。我很生氣,我說,你們這些人太可惡了,不管我們的死活。

警察瞪著我,你怎么說話的?啊?我告訴你,不是事實的,就是誣吿。你現在就在誣告,不治你的罪就算放你一碼了,我們查過了,沒這回事。

我想了想,說,好吧。我們試試看。

警察聽了一楞,就從門里走出來,看著我的臉,說,你說什么,你試試?你要試什么?

我不吱聲。父親拖著我走,走吧,走吧。

我低聲說,我試一下,有沒有公道。

警察不說話,而是很仔細地看了我的臉一會兒,什么也沒說,回辦公室了。

我父親拉著我迅速離開了公安局。

第二天早上,我去南區收破爛。我在垃圾堆里整理一只舊洗衣機的時候,突然有幾個人從旁邊的巷子里竄出來,把我摁倒在地上。我的手被他們反擰到背後,痛得我眼冒金星。

我大叫,你們干嘛打我?

其中一個人說,你看看我們是誰?

我一看,是五六個警察。我說,我沒偷東西。

他說,沒偷東西?這洗衣機怎么回事?

我說,我是收破爛的,這是破爛。

警察說,你們這些鄉下來的四川工,左手剛偷東西,右手就扔掉抵賴。

我喊,我不是四川人,我是江西的。

他說,反正都一樣。

我說,我沒偷東西。

他說,人贓俱獲,還嘴硬。銬上,帶回去。

我被帶回派出所,銬在樓梯上。他們把我反銬著,所以我的手鑽心地痛。我大喊大叫,說我沒有偷東西。但是他們進進出出,沒有一個理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當晚,我被關進了一間叫留置室的房間。里面有三個人。他們看我的眼神都不對。我問他們是哪里的?為什么進來?一個黑臉問,你為什么進來?我說,我沒犯罪。他們就笑起來,說,沒有罪會把你抓進來嗎?我說我沒偷東西。他說,哦,你偷東西。

傍晚警察下班了。我的厄運才開始來臨。周圍靜悄悄的,我預感到一種不詳的氣氛。黑臉說,我們這里有一個規矩,剛進來的人要做馬步。

我問,什么叫做馬步?

他就做了一個馬步給我看。就這樣,很容易。

我說,為什么要這樣?

他說,規矩。

我知道監獄里都有規矩,沒辦法,只好做了馬步。我想,這倒不難。

我問,要做多久?

黑臉說,我讓你起來你才起來。

我知道他是牢頭了。我就做馬步站在那里。

後來我才知道,這看似輕松的馬步是最殘酷的刑罰。只要你蹲上十分鍾,腰就開始酸,然後是背,然後是脖子。最後,我受不了了,一p股坐在地上。

情況完全變了。我p股剛著地。那三個人都醒過來,好像約好似的。他們沖上來把我摁倒在地上,一頓暴打。

我感覺不到痛,只是透不過氣來。我現在才知道,人遭受很激烈的毆打時,是感覺不到痛的,只是呼吸困難。尤其是拳頭打到我的後背和後脖梗子時,我好像要死了,因為我胸悶得幾乎要斷氣了。我的全身酸得要一塊塊迸裂開去。

我在地上昏死過去。

到我醒來的時候,模模糊糊地感覺有人在拉我的手,好像在用我的手指摁手印。這是我事後回憶的,當時我還是意識模糊。

我真正醒來的時候,留置室里沒有人,那三個犯人不見了。這時,一個警察走進來。

我虛弱地說,他們。。。。。。打我。

警察說,誰叫你偷東西。

我說,我沒有。。。。。。偷東西。我從來沒偷過。。。。。。人家的東西。

警察說,偷了就是偷了,但是我們對初犯的處理是很寬大的,你是初犯,我們以教育為主,我們放你出去,以後不要偷東西了。

我說,我沒有偷。可是他們打我了。

警察說,又不是我們打你的。打你的人我們處理了,你看,我們把他們送到看守所里去了。

我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差一點栽到牆上。

我說,我不出去,為什么打我,抓我?

警察湊上來,說,你真的那么沒腦子嗎?啊?他用手指敲我的腦袋,說,你沒犯罪,怎么會抓你?想想?嗯,想想,公安局是隨便抓人的嗎?你什么腦子,還想不明白嗎?

我沒吱聲。

他說,走吧,回家去。沒想明白,回家再想。

我走出公安局大門,陽光照得我睜不開眼。我在地上蹲了下來,抱著腦袋想。他們為什么抓我,又為什么放我?

我回到上訪村,聽父親說了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老六也被收容所收容了。

我問為什么只收容他啊?

父親說不知道。

後來張德彪來了,他說,你被抓了是不是?你還不知道啊?你怎么那么笨呢?抓你一個,還帶上警告我表哥,明擺著讓你們剎車了唄,木生,你要惹禍了。

我才恍然大悟。父親說,咱們不上訪了,回家,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我火了,罵他沒心肝。我說,你這么快就忘了春兒怎么死的嗎?你這個老東西!

父親不敢說話了。張德彪說,你別罵你爹,他還真說得有理,你上訪一年也沒用。

十天後,老六放出來了。他這回沒受苦,也沒交錢,就是關了十天,還管飯。他說,我一進去就知道是為你們的事嚇我的。

我問里面怎么樣?

老六說,很好啊,管飯,還發水果。我沒見過打人,也沒聽說qg的事。

張德彪笑了,你上訪吧,上訪個p,人家是文明收容所。這不,全讓人看見了。

我說,春兒不會騙人的。

老六嘆了口氣,說,木生,真的,你別上訪了,我覺得這事鬧大了。

我問,你是不是怕把你牽連進去。

老六說,這倒不是,我們是兄弟嘛,說這些干嘛。。。。。。但我看呢,你這官司永遠贏不了了。

我說,我就是打到死,也要贏這官司。

老六說:你這馬木生,怎么這么倔呢?

張德彪對我說,你們得防著點,我看,你們得搞張暫住證。可別像我表哥這樣,讓人抓到把柄。我表哥是代人受過,幾天就放人,要是抓你們,我看半年都出不來。

我說,我沒錢搞暫住證。

張德彪遲疑了一下,說,幫人幫到底吧,你們也不容易,人我這里出,錢老六幫著出,我有一個派出所的關糸,是聯防隊員,可以很快搞到暫住證。

我說好吧。果然不到兩天,暫住證搞到了。

可是我繼續遞狀子,這回是往人大。人大也接了狀子,他們表示要認真處理。

十四日晚上,災難終於來臨。我們的門半夜被敲開,幾個警察走進來,要查暫住證。

我知道他們終於來了。我趕緊說,我們有暫住證。

我把兩張暫住證遞上,那個警察看我們有證,笑了一下,說,我看看,你們的暫住證。

他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就撕了。

我大驚失色,你干嘛撕我的暫住證?

他說,假的。

我說,我是用錢買的,怎么是假的?

他說,用錢買的還不是假的?嗯!

我說不出話來。警察說,帶走。快點兒。

我和我父親被塞上了一輛桑塔那汽車,上次帶我的是警車,這次是桑塔那汽車。我們被帶進一家派出所。我對警察說,你們別打我父親,他有病。警察說,警察不打人的,別胡說八道。

我聽到有人叫那個警察錢科長。

隨後我和父親很快就分開了。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我被帶進一間比較干凈的房間。有一個警察甚至給我端上一杯用紙杯子裝的礦泉水,我很奇怪。不知道他們為什么端水給我喝。

這時,進來一個戴眼鏡的人,他沒穿警服,只穿著一件綢短袖t恤,手里夾著一個包。

他在我對面坐下來,先問了我一陣暫領帶證的事。後來他拿出一堆材料,說,這都是你寫的嗎?

我看了一眼,十分震驚。這些申訴狀是我遞到各個部門的,怎么會都在這里。

我說,是我寫的。

他把材料一丟,說,不屬實。

我說,是真的,不會錯。

我們是調查過的。他說,而你是聽說的,你說法院會相信誰?相信你妹妹嗎?你有什么證據?

我沒吱聲。

他看著我,沒有證據,就是誣告,誣告有罪,有罪就要判刑。我們可以起訴你。

我低著頭,憋出一句,好,我也起訴你們。

他說,行,你就試試看,和人民為敵的滋味。

他把材料塞進黑包,走了出去。

我又被帶到留置室,我一看就認出就是我上次進過的那間。里面又是三個陌生的犯人。我知道完了。我身上的r縮起來,毛孔都張開了。

我說,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不要打我。

為首的一個大個子看了我一眼。這人很高,足有一米九左右。他說,不打你,只讓你聞聞味兒。

我的頭被他們c進馬桶的n水里,我嗆得腦袋要爆炸了。一下子咽了好幾口,不停地打噴嚏。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說,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打我?

高個子說,沒你這么笨的人,傻b!

他們開始推我,三個人像玩木偶一樣,把我從這里推過來推過去,我就從這面牆撞到那面牆,我的額頭破了,鼻子也出血了。

一個人把酒瓶里的白酒倒到我的傷口上,我痛得大叫。

他們開始踢我,把我摁在地上,把白酒從我的鼻孔灌進去,我極度痛苦,腦袋深處好像有一把錐子在鑽。

我說,你們。。。。。。。太壞了。

我好像昏過去了一陣。

後來我痛醒了,我看到可怕的一幕:一個人用鉗子在拔我的手指甲。我痛得在地上打滾,他們就不讓我滾,把我死死摁在地上。我的右手食指指甲和左手大拇指指甲被拔掉了。

我再次痛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