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2)

兵部尚書佚事 未知 6191 字 2021-02-13

然而,李春燁並不能專心於美色。魏忠賢那y鷙的目光,常常閃現在他眼前,甚至在跟吳氏親熱的時候都會出現。有天,他突然想到老前輩鄒應龍與史彌遠。當鄒應龍剛剛步入仕途,為起居舍人時,史彌遠為起居郎,兩人是同僚,交情深厚。那還是韓侂胄當權的時代。後來,史彌遠設計殺死韓侂胄,擁立趙昀登上皇帝寶座,獲得了韓侂胄所擁有的權力時,拉鄒應龍入伙。鄒應龍卻死板得很,不肯變通,甚至在罷黜理學名臣真德秀和魏了翁的問題上,公開與史彌遠翻臉。結果,鄒應龍被迫回家賦閑八年。那么,我如果跟魏忠賢公開翻臉呢?如果也只是回家賦閑也罷,反正我不是貪戀官場之人。問題是魏忠賢絕對比史彌遠心狠手辣,你看他咒著把人送廠子里去那眼神,多y!我絕不可能比鄒狀元幸運!這么一想,李春燁內心充滿恐懼,簡直要瘋了。他連夜去找魏忠賢。當然,他沒交什么疏,只是試探著說:「孫承宗的事……」

「不管他!」魏忠賢火氣很大,不願再提。「讓他走!」

原來,孫承宗聽了那些彈劾他的折子,惱羞成怒,憤然辭職了!李春燁也就比鄒應龍僥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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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流青天二(1)

整個北京都給大雪覆蓋了,可是雪還在下,沒完沒了的樣子,好像要把雄偉的皇宮給活埋掉。

這幾個月,李春燁都在京郊馬場。馬場好遠,他常住在那里,一住好幾天,這可苦了吳氏。她怕夜里貓叫,怕一個人睡。偏偏京城野貓多。因為天啟皇上愛貓,下令不准捕殺貓,否則錦衣衛可以拿人問罪。李春燁安慰她:「貓多可愛啊!很少人會怕貓,只聽說武則天怕貓,那是因為有個蕭妃備受武則天欺凌,死的時候詛咒說:『但願下輩子武則天做鼠我做貓!』武則天害怕極了,才下令六宮不准養貓。你一個純純朴朴的女子,誰也沒得罪,怕什么貓呢?」

「貓白天是溫柔可愛。」吳氏說,「可是一到夜里,吵起架來,像小孩哭一樣,像鬼叫一樣,怪嚇人了。」

何況,這些日子江日彩病更重了,那嘶啞卻是抽腸刮肚的咳,半夜常把隔壁的吳氏吵醒。她很怕,怕他會發瘋,怕他會死,還怕他亂說夢話。他會在夢里亂罵人,甚至直接罵魏忠賢罵閹人,這要是讓人聽了告去,錦衣衛深更半夜都會破門而入的,那多嚇人啊!因此,她要李春燁回來陪她過夜。

李春燁對於江日彩的病情心中有數,很體諒吳氏。於是,他練習騎馬。以前,他只坐過馬車,從來沒騎過馬。現在,他必須學會自己騎。他是有毅力的人。當年初到北京,為了學會吃大蒜,硬是閉著眼睛捏著鼻子往喉嚨里塞,直到眼淚、鼻涕不再流。現在學騎馬,給摔下來了爬起來繼續上。手、腳和肋骨,都受過傷,今天還痛得很。可今天雪這么大,江日彩不給病死也會給凍死,他必須回家。他忍著痛騎著馬,疾駛而回。回到城里,天都黑了,只是滿地的雪映亮著路。

江日彩仍然昏睡著。李春燁抱自己床上一床被子,加到他身上。出門時又想不妥:那里氣都喘不過來,再蓋得重重的,不是更喘不過氣來?他又將被子抱起,放在椅子上,將火盆的炭翻了翻,又添兩塊炭,這才抱被子回自己房間,和吳氏一起做晚飯。

吳氏小戶人家出身,臉面生得小巧而圓潤,挑不出丁點瑕疵。可是做起事情來,包括在床上,就顯得笨拙了,可能就因此在選妃最後一關落選吧!但李春燁仍然將她視為天賜寶貝,愛得不得了。如果說妻是骨妾是r景翩翩是魂的話,那么這個通房丫頭就是光鮮的衣裳。一個人,能沒有光鮮的衣裳嗎?他年過半百才得這么一件衣裳,能不珍愛嗎?

吳氏不大會做事,卻勤勞肯干,家務都要自己做。李春燁說了,另外雇個用人,她硬是不讓。這當兒,她正在盆子里洗大白菜,他一把將她抱到一旁:「我來洗,這么冷!」

「我用溫水,洗好了。」吳氏舉著兩只濕漉漉的手。

李春燁吻了吻吳氏滾燙的潤唇,又吻了吻那又有點兒紅腫的小手:「那我來煮吧!」

李春燁又洗幾根大蒜和一根紅蘿卜。這是向卓碧玉學的。這樣,一碗大白菜就多了綠色的大蒜葉和紅色蘿卜絲,看上去更漂亮,更讓人有胃口。以前,他只知道俚語說「魚腥嘴尖尖,吃了沒飯剩」。娶了卓碧玉才知道,好看的青菜也會讓人吃得沒飯剩。難怪卓碧玉畫一手好圖,以後要讓吳氏學著點。

在下著大雪的日子里,魏忠賢六十大壽的吉慶到了,傳得沸沸揚揚。這可讓李春燁為難。要不要送禮,這是不用考慮的,問題是送什么禮。送輕了,顯然不行,因為孫承宗的事那里已經讓他不高興,這種時候還小里小氣,真要給他劃到對頭一邊去。可是送大禮,送不起啊!什么正色倭緞蟒衣、夔龍脂玉帶、祖母綠帽頂、漢如玉,金杯、金珠頭等等,那要多少錢!家里蓋五福堂還差錢呢,總不能房子不蓋給他送禮吧!再說,送多了,顯眼得很,讓人好事壞事總往他身上扯,難免惹是生非。呆官場不是一年兩年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早該懂,何況他確實做了不少昧著良心的事,總有一天會有人找他算賬,別到時候跟著倒霉。那么,送什么禮,既在面子上過得去,又在錢上承受得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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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月流青天二(2)

李春燁為送禮的事專程跑魏忠賢府上一趟。魏忠賢為孫承宗的事真生李春燁的氣了,但事情過去了,把孫老頭氣走,讓自己的親信高第繼任,目的達到。再說,李春燁就那么個人,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奏疏,在關鍵時候還幫過自己。在孫老頭事上沒幫我,可也沒幫他,兄弟畢竟是兄弟吧!事後,他們見面有些尷尬,但還是友善。現在登門來了,自然親熱。

「來人啊,弄點酒來!」魏忠賢叫道,「這么冷的天,不喝幾盅,怎么過啊!」

李春燁開門見山說:「我是來看看給老兄送什么禮。」

「送什么禮?」

「老兄花甲大喜啊!」

「唉——,見笑了!見笑了!我是不想大c大辦的,可那幫兔嵬子,硬要折騰,我也沒法子,只好隨他們,老弟你就甭摻和了!」

「不瞞你說,我們老家規矩,兄弟辦喜事是不送紅包的,出力幫忙,出嘴吃喝就是。」

「對對對!到時候,你力都不用出,出嘴吃喝就是!」

魏忠賢吸完一筒煙,將殘煙吹出,落在地毯上,用腳踩滅。李春燁看著那地毯上一個個密密麻麻的dd,心上一計。

過了兩天,李春燁帶一車嶄新的地毯到魏忠賢府第門口,自己先進門。魏忠賢像往常一樣讓座、泡茶、喊酒,自己吸著煙。李春燁說:「老兄,你這地毯……」

「怎么啦?」魏忠賢不知所雲。

「你看給煙蒂燒成這樣,明天高朋滿座……」

「嗨——,你怎么不早提醒我!」魏忠賢明白過來,急得直跺腳。「就明天,要換也來不及啊!怎么辦?」

「來得及。」

「來得及?哪……哪去找?」

「我這就去找!」李春燁到門口,叫人把地毯搬進來。

魏忠賢看傻了眼:「你……你老弟還有這一手啊!」

七手八腳把新地毯換上,角角落落恰到好處,十分貼切。大廳中央,猩紅的地毯上綉著蒼松與白鶴,讓魏忠賢心里樂開花。酒菜上來,連敬三杯,興猶未盡,說:「老弟啊,送再大的紅包都不如你送這地毯。今天這酒不算,明天,拜完壽,我要單獨再敬你三杯!」

這天夜里,江日彩死了,李春燁得處理他的後事,顧不上魏忠賢的壽宴,魏忠賢也體諒。

江日彩喜歡弄八卦,當年弄過縣里的風水,果然領先一步進士及第,可他算不好自己的最終。要不然,他會早回去。去年回去,他就將妻妾留在家里,打算好盡快告老返鄉,沒想一回京城就病倒。看他病得不輕,李春燁勸過他,建議他干脆回家休養。可他說帶一身病回去多不好,還是等病好了高高興興回去。結果如何?現在客死他鄉,再也回不了家,最多只能停柩在城郊,做孤魂野鬼。你太自信啦,完素兄!

李春燁一邊寫信快郵通告江日彩家中,一面命人買一具上好的棺材,又用火蠟將棺材的縫隙封死。進不了家門,也得把江日彩的屍骨運回泰寧。李春燁父親是失蹤的,他想掃墓都沒地方掃,不能讓江日彩也落到這個地步。何況,江日彩不比葉祖洽,死也是榮歸故里。只是千里迢迢,這將是一樁多艱難的事啊,簡直不敢想象!好在現在是冬天,年關又快到。等江日彩的兒子一來,他也回家一趟,一起幫助送靈。

袁崇煥進京調軍馬,順便看望江日彩,沒想恩人已作古,只能對著靈柩一拜再拜三拜,號啕痛哭。李春燁留他吃飯,他簡直又要哭一場:「遼東危在旦夕,我肚子里都煮得蛋熟,哪吃得下飯!」

蒙古高原自東北向西南方向延綿萬里,過了張家口——赤峰一線,突然轉為燕山山脈和由努魯爾虎山、黑山、松嶺等山組成的遼西丘陵。從這里分別向東北方和南方,是兩大平原,再向東是碧波萬頃的渤海。在山與海之間,有一條極狹的走廊。這走廊兩端,一頭是山海關,一頭是錦州。它是從遼東進關的必經之地。大軍要想過關,不走這條走廊,就得遠繞蒙古。而寧遠(今遼寧興城),正好卡住這條走廊的咽喉。有寧遠在,就有山海關在。後金即使想繞道蒙古入塞,沒有打通這條走廊,也不敢久留。因此,孫承宗的戰略是以守寧遠為主,同時分守近海的覺華島,恢復錦州等城。

。。

華月流青天二(3)

現在孫承宗給氣走了,高第來。雖然高第也是個進士,可他對兵事一點興趣也沒有。魏忠賢要他當兵部尚書經略遼東,他嚇得暈過去,像j啄米一樣叩頭乞免。魏忠賢哪容他討價還價,不去也得去。十月初,他勉強到山海關,則變了一個人,立即著手打擊前任,大搞自己一套。他上奏說山海關只有五萬士兵,言外之意是說孫承宗吃了空餉。孫承宗順著他說:那就通知戶部以後按五萬兵發餉好了。高第聽了嚇一跳,因為真要按這數字發餉,還有六萬七千多人吃什么?他連忙掌自己的嘴,說是統計有誤。但他又跟孫承宗的戰略對著干,下令讓幾十萬軍民撤回山海關,把錦州等城拱手讓給後金,十幾萬石糧食和無數其他物資丟棄在原地,幾年的努力毀於一旦。只有袁崇煥在寧遠城抗命:「我堅決不撤!死也要死在這!」

眼下,關外只剩袁崇煥死守的寧遠一座孤城。這時候,如果敵人乘虛而入,怎么辦?

聽這么一說,李春燁也嚇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留袁崇煥吃飯,一刻也不留。

袁崇煥躍上高大的戰馬,揚鞭而去。望著他那矯健但是個兒顯得更小的背影,李春燁心想:就憑他能勝努爾哈赤?遼東乃至整個大明江山千鈞一發之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那戰馬將地上的積雪踏得飛濺,很快在李春燁的視線中消失,卻又在他心里閃出一個問題:皇上知道這情況嗎?

李春燁馬上趕進宮,要找皇上。魏忠賢說,皇上的病還沒好,剛睡去,別吵他了,這情況由他轉告。

李春燁覺得形勢十分危急,凶多吉少。不過,在這種時候,他想更多的是如何為皇上盡忠,放棄回家過年的念頭。李春燁雇一個老頭在江日彩住宅,邊守靈邊等待他家人到來,自己帶吳氏駐到馬場,日夜加強軍馬養護。

華月流青天三(1)

果然不出袁崇煥所料,正月十五還沒過,後金皇太極努爾哈赤就親自統兵南下,浩浩盪盪,如入無人之境……

塘報、邸抄星夜送入京城,朝野驚慌一片。皇上給這消息一嚇,反倒病好三分,抓過魏忠賢就下旨:「快叫高第出關,增援袁蠻子!快!」

兵部尚書高第卻下令要袁崇煥連夜撤回山海關。他回稟皇上說:「韃虜的馬蹄肯定要把寧遠踏成齏粉。這時候增援,無疑是飛蛾投火。不如一起固守山海關,確保京城,確保皇上!」

高第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然而,袁崇煥堅決不從,堅持守寧遠。他將寧遠城外的百姓全部遷入城內,城外房屋等可能被敵人利用的物資全部焚毀,准備決一死戰。

人們都說袁蠻子想立功想瘋了。有的人冷靜一想,讓他去拼一拼也好,消耗敵人一些實力,確保山海關。只要山海關安然無恙,犧牲他們也值得。有的人則認為這樣一分散,山海關更不保,連京城都岌岌可危。現在,京城的大門白天也緊閉。吳氏從街上買菜回家,說好些大戶人家在打點細軟,准備隨時出逃。李春燁也覺得凶多吉少,只是不便對女人流露……

正月二十三日,八旗大軍直抵寧遠城外,前後如流,號角震天。

寧遠城西為螺峰山(又名窟窿山),西為首山,兩山對峙,中間僅三十來丈寬。後金要從遼陽、沈陽沿著河西走廊進山海關,必經此地。首山介於寧遠城與海濱之間,挺拔秀立,因酷似人首而名,距城僅四五里,是兵家必爭之地。然而,努爾哈赤不費吹灰之力就占得。他親臨首山山頂,直望寧遠城。人影綽約可見,只是辨不清眉目。他真想能看到那個頑固的袁崇煥,並且對上兩句。

突然,努爾哈赤內急,不容多走,就在邊上草叢里解決。這一刻兩刻當中,他想出一個主意,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命部下給城頭s上一信:「本汗王率軍二十萬,寧遠必如首山易破。爾等投降,定然善待,封以高爵!」

「首山非我築,只是烽火台罷了。寧遠城是我親手所築,守得住守不住,我心中還沒數嗎?」袁崇煥回信針鋒相對。「你分明只有十三萬,哪來二十萬,還想詐我?你如果不逃,就來試試看!」

努爾哈赤氣得咬牙切齒,拔出戰刀直朝城牆的方向狠砍一刀:「南蠻子,我叫你死無全屍!」

二十四日天一亮,後金就發起進攻。他們像一排排咆哮著的海浪,鋪天蓋地撲向那個小島礁。袁崇煥立於城頭,冷冷地笑了笑才下令:「羅仔,你立大功的時刻到了!給我准准地瞄,狠狠地轟!開炮——!」

炮手羅仔叫羅立,是袁崇煥從邵武帶來的,算是親信,曾經專門派到京營受過葡萄牙軍師的訓練,c作紅衣大炮的技能最好。十一門紅衣大炮和其他火器同時怒吼,直轟敵陣前中後……

首山上的努爾哈赤大吃一驚,不覺打個趔趄,踩到一個小木樁,又趔趄幾步,顛到草叢中,踩到自己昨天拉的屎,差點滑倒。顧不得弄掉靴子上的屎,他奔回原來站的最高點。在這種時刻,他不能離開!沒想才幾年不見,大明居然有這么厲害的大炮!然而,從萬歷四十五年(1617)與大明開戰以來,他哪一戰輸過?只不過多費些力而已!看著自己的將士一片片倒下,他不為所動。他不停地揮動著戰刀,命令將士們堅持進攻。堅持,堅持,再堅持一會兒,明軍的大炮就要啞了!寧遠城就要破了!他眼前還不時地幻現山海關和紫禁城,好像寧遠城眨眼間就要破,緊接而破的是山海關和紫禁城……

突然,有一發炮彈落在努爾哈赤附近。沒來得及看清那炮彈的影子,他就倒下,又滾到自己昨天拉那堆屎,但他消失了對一切的感覺……

後金將士抬起渾身是血的努爾哈赤,那塊包裹的白布立即給染紅。他們慌忙撤退,連那把刻著他名字的戰刀都沒顧得上撿起來。

後金敗退的捷報傳到京城,朝野不敢相信:哪會有這種事發生?直到過兩天,人們看到袁崇煥不僅活著,而且揮舞著努爾哈赤的戰刀進京,臉上堆滿了得意的笑容,這才相信奇跡真的發生了!

。。

華月流青天三(2)

論功行賞,袁崇煥自然是頭功,提升為右僉都御史。部將滿桂、趙率教、左輔等人都加官晉爵。遼東之外,魏忠賢因「予發火器,大壯軍威,功雖奏於封疆,謀實成於帷幄」而加恩三等,蔭其侄子一人為錦衣衛都指揮;李春燁因協同調發紅衣大炮,軍馬保障有力,升為兵部右侍郎,並獎賞金銀。而高第因不發一騎相救,被撤職回籍。

為此,魏忠賢專門在府第宴請李春燁和袁崇煥,又換上金蓮杯大喝。三鞋酒下肚,他坦率地說:「我是沾你們的光啊!說實話,我跟皇上一樣,給那群烏鴉吵昏了頭,拿不定主意。要不是二白兄提醒,那十一門紅衣大炮肯定還在京城里頭睡大覺,能不能勝這一仗就很難說了……我真是……唉——,不說了!不說了!罰我一杯酒,算過去了!過去了!」

袁崇煥沒想到魏忠賢有這么豪爽,酒興大發,開懷暢飲,喝得當場嘔吐,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李春燁也沒想到魏忠賢會這么豁達,千恩萬謝,只差跪拜磕頭。

「老弟不必客套!」魏忠賢用一鞋鞋酒回應。「我都九千九百歲了,總不可能萬歲,不如給小弟們弄個七千歲、八千歲干干!」

袁崇煥帶上刻著努爾哈赤名字的戰刀,再祭江日彩。這時,江日彩的長子江豫抵京,來迎父親,幾個人痛哭一番。李春燁勸袁崇煥節哀,說:「完素兄在天之靈有知你凱旋而歸,也可以瞑目了!」

「如果恩人多活兩個月,親眼看一看,那該多好啊!」這條在疆場都沒流過淚的漢子,現在越哭越傷心。而今,他只能請江豫帶上努爾哈赤的戰刀,讓這把戰刀為恩人陪葬,並發誓總有一日要親自帶著努爾哈赤的人頭到泰寧祭恩人的墳。

是啊!一病這么久,滿朝的人似乎都把江日彩忘了。在這舉國歡慶的日子里,人們到處贊美「袁蠻子」,使得「蠻子」一詞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了褒義。人們在稱道袁崇煥神勇之余,也誇獎侯恂慧眼識英才,沒有人知道最早是江日彩舉薦的。袁崇煥自己也聽到這種議論,所以哭得特別傷心。李春燁安慰說:「歷史自有公論!」

李春燁這話似乎提醒了江豫。他立即說:「爺爺,家父的墓志銘就拜托您了!」

「噯——,不妥,不妥!」李春燁說,「我和你父親什么關系啊?老朋友,又同學,又親家,還同事,關系太密切了,反而不好,得回避。嗯……這樣吧,我推薦一位,你請錢龍錫大人寫。」

「錢龍錫不是去南京了嗎?」袁崇煥說。

「沒關系,你回去剛好路過。」李春燁說,「你父親這一生,不只是伯樂識才,還可以說正直清廉,愛民如子。當年在安邑(今山西運城)、稷山、臨晉(今陝西華y),數萬飢民滋事,有人提議派兵,你父親堅決反對,只是懲治幾個為首的,遣散余眾,避免了一場屠戮。遼東戰事告急,朝廷加派遼餉,你父親冒死上疏,請求減免受災嚴重的山西、陝西、河南三省的加派,拯救了無數飢民。他還反對朝廷開礦擾民,嚴厲追繳侵冒遼餉,秉公處理復雜的刑獄案件,都博得人們好評。調離安邑的時候,士民得悉,相率赴省請留,但未獲准。人們不讓他走,搬了風車之類農具堵住他的門,高呼『老爺莫去,活我百姓』。你父親只好裝扮成巡夜人,深夜里悄悄從小路離開。事後,人們懷念不已,給他建了生祠。最後這幾年,他督餉遼東,直接為袁崇煥守遼提供了可靠的後盾。這幾年,他……他仍然堅持堂堂正正做人,准備好疏表乞休,誰知不假天年……唉——,也是命!這些,錢大人都知道。你只要說些家里的事,他就能寫好,——比我寫更好。」

李春燁幫江豫變賣了江日彩在北京的房產,結清所有債務,又幫他兌換銀票、雇了馬車,送出城門。

已經是年近花甲的人了,李春燁目睹過形形色色的死亡,但沒有哪一個人的死像江日彩之死在他心里引起這么大的震撼。江日彩跟他太親密了,情同手足,孩童時摸青之類的嬉戲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可他今天已經作古了!變成一具僵屍!永遠消失了!這種殘酷的事,也快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