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2)

誓鳥 未知 6125 字 2021-02-13

「她……她在船上嗎?」鍾潛小心翼翼地問。

「不在,她和我走散了,我一直都在尋找她。」

「原來如此。」

「我在攢錢,等找到她,我們會生活得很幸福。」淙淙堅定地說。

鍾潛震驚不已,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他腦中忽然閃過的念頭是:倘若淙淙真的找到那女孩,恐怕也就不再需要他做伴了。

沉默良久,鍾潛忽然說:「你知道嗎,我原本也是那些穿著官服、執行公務的太監中的一員。只是因為在船上看到你,喜歡得不行,才掩飾身份、喬裝打扮,留了下來。」

淙淙點點頭,將他攬在懷里,安慰道:

「好了,我知道了。可是現在,即便我知道了,也並不會有什么不同。我們仍可以像之前那樣。」

第三部分第33節:磨鏡記(上闕)(6)

第33節:磨鏡記(上闕)(6)

「你還願意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嗎?」

鍾潛纖細的聲音因為喜悅而發顫。

「當然。」

在甲板上,淙淙久久地摟著鍾潛。她一只手從衣服里掏出燙金木器,悄悄塞進鍾潛的衣袋里。鍾潛只覺得衣衫沉墜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寶貝又回來了,這才有了幾分精神。從此,這木器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直到許多年後他死去。

9

淙淙從未放棄對春遲的尋找。她找遍了瀲灧島的每一個角落,但凡有船停靠,她便上岸來找。有些島上戰火連連,到處是殺戮,縱使如此,她也都冒險去過。她只是想找到她,問一問她,當日在難民營為什么要將她拋下獨自走掉。她們是說過誓言的,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

兩年後,她們在瀲灧島的碼頭重逢。

春遲從一只小船上走下來,她從別的島嶼回到了這里。淙淙正與幾個中國商船上的水手在岸邊嬉鬧。船剛剛靠岸,一路上陪伴男人們喝酒、賭牌,她身心疲憊,只期盼深夜早點來到,可以快些躺下睡過去。好在對於這些男人她早已應對自如,強顏歡笑亦不覺得辛苦。

可是,春遲,那個令她朝思暮想的女子猶如一縷頭發忽然飄到她的眼前。可是她哪里還像個妙齡姑娘呢?身體臃腫了許多,披散著頭發,拄著一根拐杖走路。但她看起來依然安靜肅穆,旁物仿佛都不能靠近。淙淙正與海員說笑,眼淚忽然涌出眼眶。她被喚醒了,為自己過著這樣身不由己的生活而感到屈辱,麻木的身體頓時有了痛覺。

淙淙沖過去,抓住春遲。春遲微微詫異地抬起頭,一雙大眼睛空茫地睜著。由於太用力,脆弱的眼睛慢慢滲出淚水。淙淙伸出手去摸那些水——她在哭泣。她在為她所做過的事情感到羞愧,還是在為她們的重逢感到喜悅?

一剎那間,所有憎惡都不見了,她原諒了她。她抱住春遲,撫摸她柴草般干枯的頭發。她懷中的女孩一動不動,乖順地任她撫摸。

此刻她們所在的海灘,正是淙淙最初發現春遲的那一片——好像經歷了一場輪回,然後又到了原地。逃亡的姑娘終於懂得了她的愛,回到了她的身邊,淙淙百感交集,然而她懷中的女孩卻忽然抬起頭,輕輕問道:

「你是誰?」

來不及驚喜,淙淙就發現一切都已經不同。她的眼前是一個神情恍惚的盲女,她看不到淙淙,辨別不出她的聲音,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我是淙淙,你跟我走。」淙淙冷冷地說,不留余地。

淙淙帶春遲回到船屋。房前還有一個小院,走入其中,春遲聞到熟悉的花香——她知道這里種滿了淙淙最喜歡的曼陀羅。

在難民營的時候,有一次她和淙淙走入森林深處的曼陀羅花叢,香味噴薄而至,使人渾身一陣酥軟。可是那香味又令人欲罷不能,不忍離開。聞久了,她們就倚靠在一棵扶桑樹下,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一覺醒來,渾身發汗,春遲看見淙淙正緊緊抱著她,柔軟的嘴唇像一朵垂下來的紅色曼陀羅花貼在她的太陽x上。

春遲仿佛落入了仙境,此刻正躺在一個妖冶的花中仙子的懷抱里。

令人窒息的擁抱,像永無止境的夢魘纏繞在她的身上。當然,這擁抱,它是溫暖而奢美的;可是,就像一件令人忐忑不安的華服,穿著它,仿佛走入光芒萬丈的火焰中央。它仿佛能夠摧毀人的意念,令人頹喪,並且從此沉溺下去。她試圖掙脫她,可是卻被她箍得更緊了。

春遲忽然發現,淙淙已經睜開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她的嘴唇慢慢從自己的太陽x一點點移下來。她吸走了她臉頰上沾著的幾滴露水,然後繼續向下移……吻到下巴,她輕輕地伸開牙齒,咬了一下。癢癢的。春遲來不及反應,她的嘴唇忽然升起來,印在她的嘴上。她想要躲閃,可是淙淙的嘴巴是甜的,裝滿了蜜一般……她吸吮著蜜糖,只覺得頭腦陣陣暈眩。她不想醒來,她等蜜來將她灌醉。直到淙淙的手像一只兔子從她的胸口鑽進去,怦怦擾亂了她的心跳,她這才醒過來,生硬地將她推開。

她們都很渴,張著嘴巴望著彼此。但夢已經做到了盡頭,她們都變得很清醒。

這件事的確恍如夢境一場。春遲走入船屋的小院,感到這里曼陀羅花的香氣比曾經那片曼陀羅花叢更盛。春遲再度聞到粘稠的花香,覺得夢魘猶如藤蔓般向她伸過來,緊緊將她扣住。虛汗浸濕了她。

「這曼陀羅花的香味太濃郁了。」春遲說。

「你喜歡嗎?」淙淙的聲音被花香送出去很遠。

「這樣好像生活在幻覺里。」

「是,我就是希望活在幻覺里,那樣日子可以過得快一些。」

「也許吧。」

她們都不再說話,只是默默走路。越是走至深處,曼陀羅越是茂密,那些吊垂下來的花朵橫亘在唯一的小石子路上,像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嘴巴。

「這些花朵能麻醉,哪里痛,就將花瓣揉在上面,很快就好了。」淙淙忽然說,「我常常將曼陀羅碾碎了泡酒喝,這樣,我的心就能堅硬、麻木一些,不再那么痛了。」

夜色降臨,船屋里挑起幾盞吊鍾狀艷紅燈籠,探在海風里,宛如獵頭族掛在門前的幾顆凄楚的人頭;地面映出一片赤紅的水影——像是誰吐出的最後幾口鮮血?

淙淙給春遲倒了泡滿曼陀羅花的酒。她們一直對坐到黃昏。微醺之後,言語自然就多了起來。

「你喜歡這里嗎?」淙淙問。

第三部分第34節:磨鏡記(上闕)(7)

第34節:磨鏡記(上闕)(7)

「很不錯。」

「這里所有的陳設都依照你的喜歡——我曾承諾給你一個這樣的家,現在我做到了。」

「曼陀羅花是你喜歡的。」春遲說。

「不,你也喜歡,它是屬於我們的花。」淙淙糾正她。

春遲啜了一口酒,鄭重地說:

「謝謝。謝謝你為我做了這些,建這樣一個家你一定很辛苦。」

「我還是去船上唱歌了。」淙淙很坦然。春遲的心沉了一下,輕聲說:

「就是為了給我造這樣一座房子嗎?」

「不,我很喜歡船上的生活。渾渾噩噩,兩年一晃之間便過去了。」

長久的沉默。淙淙終於問: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象你在船上唱歌的樣子。」春遲微笑著說。

「嗯,你想象的是什么樣子?」

「那些男人一定很迷戀你,圍著你團團轉。」

「差不多。還有呢?」

「我還在想象你唱歌的樣子,穿極其艷麗的裙子。」

「是呵,每次我穿起那些裙子都會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一定喜歡那些漂亮的裙子。——還有呢?」

「想象你喝醉了,站在甲板上跳舞。」

「難道你沒有想到,兩年里我做過多少關於你的夢嗎?」淙淙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春遲。

她總是那樣咄咄人,毫不留情地將春遲到角落里。

春遲又陷入沉默。

「和我說說這兩年來你經歷的事吧。」淙淙又說。

「沒什么可說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說說吧。算是對我致歉。」淙淙抬高了聲調。

「我的眼睛已經瞎了,放過我吧。」春遲凄然一笑,那雙睜大的眼睛由於太過澄亮而顯得不真實。

春遲縮在一把桃花心木的椅子上,雙腳抱膝。淙淙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手上。她的十根手指竟然都被挖去了指甲,指端結著厚厚的血痂,雙手交叉時宛如開出一朵糜爛的花。一定有人對她施刑,淙淙想,這是多么殘酷的刑罰。她恨得咬牙切齒。

她的目光又落在春遲奇異的雙腳上。找到春遲的時候,她赤著腳,連一雙鞋也沒有。瞧瞧她把這雙腳折磨成了什么樣:指甲是黑色的,塞滿了泥垢,有好幾顆已經脫落,血不再流,傷口被厚厚的痂堵了起來。淙淙記得這雙腳曾很美,浸在海水里,紅艷猶如一簇珊瑚礁。

淙淙小心翼翼地用目光閱讀春遲的傷口,每一個傷口打消掉幾分記怨,一個又一個,幾分又幾分……就這樣,她原諒了她。

淙淙走過去抱住春遲,掙扎的內心在一個擁抱後落於沉實。春遲的身體仍舊是燙的,她沒有死去。旺盛的火焰藏在她的身體里,那是無法消磨的。

曼陀羅花似乎起了效用,這一次春遲沒有抗拒。她捧起她的臉,親吻她毀損的眼睛。她幫她挽起亂發,固定在腦後,撫摸她腦後脖頸上密密麻麻的疹子。

「好吧,從前的事不要再提了。現在你回家了,我的紅孩兒。」淙淙的聲音像一種蠱。無數斑斕的小蝴蝶在春遲的面前飛繞,她的臉龐早已緋紅,笑吟吟地說:

「我醉了。」

10

春遲的歸來令鍾潛猝不及防。雖然他一直都在幫淙淙布置船屋、尋找春遲,但心中卻始終以為這只是一個遲早破滅的夢罷了。所以當有一日春遲真的出現,他就意識到,破碎的不是淙淙的夢,而是他的。

鍾潛站在院子的外面,從鏤空的磚牆望進去。她們自由自在地躺在大片的曼陀羅花叢中間。一切看上去很完滿,這應是淙淙期盼已久的時刻。院子里花樹正密,環繞的流水潺潺,在庭院的角落里,上好花梨木制成的木桌木椅靠牆根放著,還從來沒有人坐過。窗開著,卧室里的銅鏡被黃昏時繁盛的暉光擦得錚亮,像困守在這里的月亮。床榻上的棉褥是拿從土著人那里買來的新布做的,那么柔軟的布,針腳細膩,整個島上也難找到第二塊。至於那兩只鍛面綉花的枕頭,深紅顏色與床榻相配,但材質卻是絲的,它們可是一個商人從中國帶來的,瀲灧島的女人們是不會紡絲的。還有嵌著孔雀翎羽的屏風,綠藍色的光滲進雕花的木頭里,只在下雨時以及那些潮濕的早晨才一點點泛出來。

可惜這一切春遲都無法看到了。她不會知道,船屋里有多少件為她精心准備的物什。春遲當然更不會知道,這些漂亮的玩意兒的完成還賴於一個叫鍾潛的人的協助。他被徹底遺忘了,淙淙帶著春遲回來之後就沒有再關心過他在哪里。

淙淙不再需要他了,他為自己的多余感到羞恥。

他原本是打算離開的,但在院子里,兩個貌似親密無間的女孩中間,有一種緊張的空氣彌散開來,令他有些迷惑和遲疑。

他在暗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春遲,不覺有些詫異。想象中,淙淙喜歡的女孩是溫順而恬淡的,就像最寧靜的泉水那樣,一點點匯入淙淙這條奔放的河流。可是他所見到的春遲,看似平和,實則充滿生野之氣。她大概是吃過許多苦,受了很多驚嚇,所以時時刻刻都緊綳著神經,小心翼翼地應對。相比淙淙的一腔熱情,春遲顯得太過冷冰。鍾潛看得明了,春遲只是在敷衍,留在淙淙的身邊並非她所願。她拒絕淙淙靠近她,有時淙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觸碰她的臉頰或撫摸她的頭發,她就倏地躲閃開,猶如一只渾身寒毛聳立的野貓。她這一生所受的疾苦令她時刻警惕。淙淙好生憐惜,只是嘆一口氣,將手撤了回去。

第三部分第35節:磨鏡記(上闕)(8)

第35節:磨鏡記(上闕)(8)

後來,終於在一個晴朗的夏夜,鍾潛夜半醒來,發現通向庭院的門半開著,被風吹得吱吱作響。他便起身,循著月光走到院子里。他找到春遲,她站在水塘旁邊,地解開層層疊疊的衣衫。鍾潛從未見春遲脫下過這身厚重的衣服,縱使已經臟得生滿蚤子,她也不肯洗澡。

她褪去衣服,用手扶住旁邊的鳳凰木,緩緩地蹲下身去。鍾潛看到她鍍滿月光的側影,隆起的腹部突兀地闖入視線。

孕婦終於艱難地摸到了水,雙手捧起,灑在身上。她仔細地清洗著脖頸,茹房,手臂,腿和腳踝……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將水潑在肚子上。也許因為水太冷,或者是太久沒有碰過肚子,水滴落在那塊寂寞的皮膚上時,她發出「嚶」的一聲。

可能是太專注,連身旁的衣服滑落到水中,她也渾然不知。他屏息看著,很想走過去幫她將衣服揀上來。可是要驚動她,他多么於心不忍。

他猶豫著,是否要走上前去。當然並不僅僅為了要幫她揀起衣服。他想走過去與她交談。可是這時她已經洗完,又將手扶在樹上,慢慢起身。他看見她顫巍巍的,大概是蹲得太久,腳已經麻了,險些站不穩,摔倒在地上。但等她又站穩了,慢慢摸索著找到一半浸濕在水中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她雖眼盲,又不熟悉地形,慢慢做著,卻也有條不紊。她用了很長很結實的麻布,將隆起的肚子狠狠地勒起來,一圈圈緊緊纏好,那布宛如井索般被她雙手拼命地拉著,他甚至聽到她的喉嚨里發出的聲音。

不知道這樣用力,她會有多么疼。她所隱瞞的,不僅僅是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事實上,她隱瞞的是一段往事。這所有的一切都被她一圈圈纏裹起來。唯有讓她的孩子活在這只幾乎窒息的繭里,她才覺得安全。這種苦難就是對孩子最大的庇佑。

春遲做完這一切,又幽幽地飄回房間去,帶上了門。

鍾潛站在院子里發了一會兒呆。走回去的時候,他想,如果淙淙知道春遲懷有身孕,又會如何呢?他非常了解淙淙,深知她一定受不了,也許會與春遲決裂。

11

秘密將他們拉到了一起,從那次之後,鍾潛再見到春遲,總覺得很親切。然而這個秘密遲早會敗露的,鍾潛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春遲,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做。

很快,他看出春遲是想逃走的。傍晚時她要鍾潛帶她去散步,每次走同一條路,從船屋到碼頭,路途中她總是一言不發,用心記著路徑。她甚至偷偷地將一些小擺設和小玩意兒都收在她的木箱里——由於眼睛看不見,她無法分辨價值,將一些毫無價值的東西也統統收了進來。她卑劣又小心翼翼地積攢著「財富」,只是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倘若她不是,她不會變得這樣卑瑣。

鍾潛每每看到她這樣做,心中都會一陣難過。他應該將她放走嗎?這時他已發現,自己不可能再與淙淙過從前那種單純的生活,春遲決不是一顆打在水面的小石子,輕飄飄激起三兩個水花——她那么尖利,沉重,誰又能輕易將她從眼前揮去呢?他希望她留下來,盡管在三人生活中,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配角。但他預感到這局面將發生改觀。

為了留下春遲,他選擇了向淙淙告密。

他將這件事情悄悄告訴淙淙之前,心中不斷地寬慰自己,他這樣做也是為了結束春遲施予自己的刑罰。但無論如何,他那顆不安分的心無法掩藏——告密的快感在他的心中滋長。

淙淙先前單以為春遲是受了驚才會變成這樣,直到後來鍾潛告訴了她那個有關春遲的秘密,她大吃一驚。再仔細觀察春遲,果然見她走路時,一只手總是不知不覺地扶在了小腹上。又見春遲食量很小,精神懨懨,再回想起她那副處處警覺、事事小心的樣子,更覺得鍾潛所說的是真的。

看似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天。春遲覺得再也沒有力氣掩飾下去,終於到了非得逃走的時刻。

深夜,她提著木箱,沿著已經熟悉了的小路穿過花園。她的步伐是那樣堅定,沒有一絲游移,也不曾回過頭。她摸索著尋找院子的大門。摸到燈籠、花格子牆以及幾片纏著熱風的芭蕉葉。門就在旁邊了,她又向前走了一步。一手按上去,觸到的不是木頭,卻是一塊柔軟而溫熱的肌膚。她心中凜然,手慌忙縮了回來。

一只手猛然伸過來,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跟著,淙淙柔軟的聲音撲面而來:

「小東西,你媽媽這是要帶著你往哪里去呢?」

12

春遲終於不必再隱瞞,她反倒覺得輕松了許多。慢慢松開一層層纏裹,將肚子露出來的時候,她仿佛聽到身體里那個小家伙長長舒了一口氣。原本疲倦至極的她忽然又有了氣力。

淙淙用銳利的目光盯著春遲的肚子。丑陋的妊娠紋像蛆蟲般匍匐在上面,緩緩蠕動。上面爬滿了男人蛆蟲般臟兮兮的手指、男人蒼紫色爛瘡般的嘴唇、男人毒蘑菇般的生殖器。她凶狠地推開春遲。春遲跌倒在地上,打翻了木桶。她和她邪惡的肚子浸在水中,卻是那么臟,再也洗不干凈了。

春遲伏在地上,臉邊貼著幾朵壓扁的曼陀羅花。這罪惡的不祥之花,此刻與她十分般配。她們應當一起去死。可是春遲的求生意志比任何一個時刻都強,她雙手下意識地護住腹部。因為又聽到了它散漫而茁壯的呼吸,她頓時覺得很安心。

春遲的坦然反倒令淙淙無措。現在淙淙面對的是一個徹底的母親,邋遢,不顧自尊。她如何能夠這樣驕傲?因為這隆起的肚子背後一定有一份強大的愛情。她在愛著,內心充滿盼望。幾絲得意的神情藏匿不住,從她的臉上掠過。她的內心並沒有屈從於淙淙,她只是需要幫助,所有乖順不過是一個母親本能的偽飾。

第三部分第36節:磨鏡記(上闕)(9)

第36節:磨鏡記(上闕)(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