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牛小冒:似水柔情 未知 5759 字 2021-02-13

1、若浮小的時候。。。。。。

1、

若浮小的時候,曾向往有一所大房子。

這所房子要有一扇巨大的窗戶,上著深紅色的漆。窗戶外面,要有幾棵高大的梧桐樹,梧桐樹旁,要有一條寬敞的馬路。

隔著馬路望過去,還可以看到海。

當然,這所大房子里,還要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她的男人,會疼愛她,縱容她。

然而她的父親不是這樣。

其實,若浮就在一所大房子里長大成年。這所房子同她所向往的房子別無二致,一模一樣。

以她那時的年紀,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想象,這樣的想象既簡單,又直接。只是房子換了主人,里面不再有一個嚴厲的父親。

這也不奇怪,每個人幼年時都有一個向往,往往是,這個向往就是他所得到的東西加以改進,稍微好一點而已。

可這一點已足夠要她想象,再多想,也沖不破那個枷鎖。

那個枷鎖就是他的出身,一個人若節制不了它,終將因眼前的繁花而迷亂雙眼。

若浮的房間朝北,每天起床都可以拉開窗簾,看到清晨的海。

大多時候,她也這么去做。

海是巨大無比的,每時每刻,會同天空一樣美。

天空太遙遠,而海又是這么近。

漲潮,落潮,像剝開一個人的皮膚,合上一個人的眼睛,那種感覺使你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寬容。

仿佛這世上任何的錯事、壞事都能夠被原諒,被化解,即使那些不可挽回的,也可以重新獲得機會。

只是若浮沒有想這么多,她覺得窗戶太笨重。

那時,她的年齡還小,只有六歲。書包網。想百~萬\小!說來AK小說

2、這所海邊的房子。。。。。。

2、

這所海邊的房子已經歷數百年,奇怪的是這多年來竟然沒有一絲頹敗的跡象,並且每次改朝換代,大門和內外牆都會刷上一遍漆。

而更奇怪的是每遍漆的顏色都不一樣,近千年來一直不斷變幻著,直到若浮出生這年,正好刷正紅色的漆。

那一年,大部分人臉上,都像刷了正紅色的漆。

因為無論如何,一個美好的憧憬總會令人亢奮的,這誰也不能例外。

但每個人的憧憬是有區別的。

陳放還在彈著鋼琴(他是一個鋼琴家),他的指尖婆娑,蜂聚私語。黃昏中他神情專注,指下的曲子穿透牆壁,瞬間就融進了那波濤之中。

只有大海才會包容一切。

這種包容是每個人都渴望的,有時陳放心神不定,就會去海邊走一走,然後氣定神閑的回家。

若浮剛出生的那晚,他在海邊走了一整夜。

黑暗中的煙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花,告訴他已是一個父親了。他的女人是他女兒的母親,將同他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中余下的歲月。

特別是在一個新的世界,新朝換了舊朝。

凌晨他回到家里,才得知他的女人連夜走了,宋阿婆沒有攔她。

一個人要走,是誰都攔不住的,更何況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女人,如果她要走,一定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這一點宋阿婆明白,陳放卻不明白,一怒之下,宋阿婆被掃地出門。

卧室傳來小孩子的哭聲。斷斷續續。

陳放痛苦的心酥透了,他沖進去抱起若浮,淚水就流了出來。

但他的心還是冷了。漸漸的冷,一年又一年,最後結了冰,再沒有化開。

3、一切都不由自主。。。。。。

3、

一切都不由自主。

像回憶,像幻想,像悔痛。這樣的情境,誰都會有,沒有誰會例外。

若浮也不會例外。

她所熱愛的大海,令她不由自主的展開笑臉。她還依稀記得,那時她正處童年,無憂無慮,心里滿是美好的幻想。

所有認識她的人也這樣認為。

每時每刻,她臉上都掛著天真的笑。

畢竟,一個人的一生,全都由這童年而來。

善或者惡,也或許都源自幼時一個渺小的希望,沖破了這希望,一個人就長大了。

在那所大房子里,有一個略顯y暗的房間。

陳放就在那里教若浮鋼琴。

每曲彈畢,他就給她講解曲意,講到興致高時,神情里就帶有一種隱秘的向往,從而令聲音高亢起來,激情澎湃。

若浮還記得那些情景,每周兩次的背誦,讓她備受折磨。

她感到父親彈的曲子是那樣緊張而奢侈,完全喪失了李斯特獨有的快。感。

曲子依舊動人,依舊美麗,依舊令她不由自主感動起來。

陳放忘情的身軀一起一伏,掀起的波浪使若浮不知所措。

此時她只想逃避,逃避。

因為那昏暗的表演,仿佛正是一個臨死之人的決斷,那樣可憎,又那樣悲涼。

陳放的臉上,總顯現出這種決斷的神情。

這種帶有渴望而又充滿絕望的神情迸出他的雙眼,直直s向遠方,鑽進海風的呼嘯之中。

他的女兒繼承了這些。

後來,她父親這種蕭索的表情,在某個時候,若浮回憶她往事的時候,亦出現在她的臉上,亦同樣的向往,無奈,悲觀和絕望。

這讓她無法自制,拼勁全力也沒有用,渴望和絕望就慢慢侵蝕著她。

父女兩個人是如此的相似著!

最後,連她自己也心生厭惡。

她覺到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模仿,卻更充滿了無端的自我戲虐,這種戲虐的味道生的久了,就有了變成一股生氣竄入她的體內,同她自身一部分融為一體,不能擺脫。

她對她的情人口直心快,說誰也不會理解這種氣息,這氣息是匆忙而短暫的。

而將來一個男人給她畫像,就像畫她的母親,一板一眼,深入骨髓,畫的也正是這種戲虐。

仿佛只有那個男人才懂,才懂這不過是一種遺傳的美,從骨子里透出的美。

天知道她這一生要受到多大的摧殘,鄰居們只說她天生是狐狸精,她所有的男人都要被抽干倦死。

4、十年之前。。。。。。

4、

十年之前,二十年之後。

若浮是第二個這樣的女人。她逐漸成年、成熟起來。

有人開始驚訝於她忽然的美麗。

這美麗的容貌頻頻給她帶來流言飛語。

盡管如此,她逢人便說,她說,這容貌,是怎樣的來之不易。這容貌,並她的美麗,同她母親的美麗是一起的。

若浮的母親,她並不知是誰,在哪里。

所以她又說,這美麗比之她人生中的任何事物,都要來得珍貴。

是這樣子的,自早就是這個樣子。

一個沒有源頭的美好總是彌足珍貴的。

這二十年匆匆的走來,若浮從一個稚氣未脫、純真的少女,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

她舉止雍容,大不同從前。

是的,光y如箭,二十年雖然短暫,對整個世界來說,似乎是一晃而過,卻足可以改變一個人了——她,這改變來得更加容易。

此時,她厭惡唱歌,厭惡舞蹈,甚對她往日寸步不離的鋼琴也失去了興趣。

她回到家里,看到她的父親。

陳放除了衰老並無其他改變。他依舊熱愛彈奏李斯特的曲子,依舊如痴如狂的沉溺其中。

她捂住耳朵,躲避、不願去聽。

而陳放卻毫不知情。

他仍舊沉醉在指下美妙的曲子里。

在他引以為傲的世界里,鋼琴一直是他同他女兒的最愛。但是她,他的女兒,已然不再喜歡了。

必定從某個時刻開始,她已不再喜歡了,這單純技巧的演奏,速度的產物,她必定在某個時候就開始畏懼、躲避、厭惡了。

與此類似的事情,她曾不止一次的有過。

為此,她也曾不止一次的懺悔,亦曾不止一次的挽回。

但一切都不可以再重來了,發生的一切都已結束。

她時常自己反思。若往事都可以重來,她必定再無所顧忌,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她必定感恩,必定從容,必定不去逃避,對自己亦必定不再勉強,對任何往事都不再勉強。

可是,這一切,卻已晚了。

如今,若浮坐在這里,看著依舊如往日的天空和大地,她看著它們,它們繁榮昌盛,生機盎然,依舊璀璨,仿佛就是永恆的。

可這些景象,已不能再令她平靜。

她想再回到她的童年,回到她曾枯燥的、苦澀的童年,不顧所有的缺失,度過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時光,這都已不可能了。

如今,如今任何往事都將不再可以,她重復她小時的動作,重復那時的心思,都已顯得陌生遙遠,不可挽回。那些匆匆的時光,如瞬間掙脫牢籠的飛鳥,折斷翅膀,沉重的墜落了。AK小說。想百~萬\小!說來AK小說

5、她開始去。。。。。。

5、

她開始去回憶。

把往事一點一點去盤剝:某些場景,某些畫面,她曾一度痴迷的記憶。

或她父親亦曾如此的去回憶,無數次的演奏會,他的身子匍匐在鋼琴上,汗水浸透了後背,一場忘情的彈奏正在進行。

他在鋼琴上快速滑動的單手,仿佛極其挑剔的黃蜂,落於綻開的花朵之上,令無數的人,人群,著迷痴戀。

一曲結束,禮堂里將響起激烈的掌聲。

這時他臉上就顯出陶醉的神情。

她會永遠這樣想:她的父親,他彈得棒極了,無可形容,無可挑剔。

她會同別人一起鼓掌,熱切並喜歡著她的父親,同聽他演奏的所有人一樣,不可克制的喜歡他。

而一切變故了。只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陳放並不、從未關心過這些。

他是屬於藝術的,對普通人來說,他以此自豪。

而他的女兒,她跟在他的身後,仿佛永遠是一個追隨者,一件附屬品。

越這樣,她似乎更不屬於自己,當她追隨到父親身後,並為此所籠罩時,俗世中榮譽歪曲著她,而她以此為恥。

於是,自那時起,已是二十年後了。

歲月的傷痕開始脫裂,隨即新的傷口開始萌發。

她看到她父親蒼老的面孔,已什么都不想再聽。

李斯特的曲子,一架百余年的鋼琴,使她的父親更勝於愛她。

她所渴望的愛,這種愛,不曾完整得到過。雖然她一度痴痴向往,但直到最後還是擺脫不了孤獨和寂寞。

現在,她已長大了,成為一個美麗的女人。許多人曾經或一直試圖占有她,緊緊的追隨她,瘋狂的迷戀她。

他們愛她的面容,愛她的身體,愛她的殘缺。

於是她默默被愛,細心承受,吝嗇的付出。

她對他們說,在她童年時,她也喜歡這樣被愛,現在她已是一個成年的女人了,也將一如既往的喜歡。

她又說,她不管他們對她怎么看,她所喜愛的東西將永遠不會改變,不管一向都有所缺憾,不管一向又不會盡如人意,更不管那失去了便無法彌補的一切事物。

她又說,她的生活早已定格,任何人也無法改變一點。

最後她就便面無表情,或神情慘淡,有時會轉過頭,不忍讓別人目睹自己的失望。

的確,她自早就習慣了。

既然習慣了,又何苦去自怨自艾呢。

6、小時候。。。。。。

6、

小時候,她父親彈琴的時候,若浮是永遠心生陶醉的——她會看她的父親,滿懷敬畏的看。

她看著他,神情專注,目不斜視。

他纖細手指落在琴鍵上,琴聲遂從他的指尖傳來,並攜帶著龐大的溫柔,波瀾壯闊,令她的心情起伏動盪。

這種起伏使她的心跳,緊隨黑白鍵的起伏,開始加快,活躍,時斷時續。

趨向緊張。

而在這無法形容的琴聲里,她似要看到了自己靈魂的波動。

她看見它隨著這聲音輕舞,無法擺脫,無法更遠,無法捉摸,並小心奕奕的抵制著那一絲若有若無、極其危險的氣息。

她還是難以抗拒。

這種冒險的,異常的活力,使它們相互絞纏、扭曲、形成死結,它們的存在已教使她對它們甚於對童年時代任何事物的好奇。

然而如今,她的老父親,他指下曾經魔幻般的旋律,已不會再有了。

這使她時時想起一些往日的旋律,那些旋律依舊是充滿引力的。

甚至在這段時間,她獨自坐在這墳墓似的孤城里,四周是高危的圍牆,圍牆頂上長滿鐵網,天空是同樣的y暗與慘淡,她已無任何能力做她想做的事情了——這旋律依舊同回憶一起來臨著她。

她想起父親殘損的面容,他若不經風的身體,開始掛記他。

忽然的,在她心底,這段旋律就飄忽不定,使她的傷心更加沉重。

他曾對她說,有時他的身體會同那些糾纏記憶的曲子感應,有時那些過往的喪失會再次找上他,然而有時這些苦痛又顯得那樣虛無。

她的父親,也許他說得對。

每當這個時刻,她傷心痛苦的時刻,她同她的父親是一樣的不知所措。

她發覺心底有一股難忍的波流,太過激烈的涌動,幾欲使她崩潰。

她不了解父親,從小就不了解他,現在,她依舊不會了解他。

她想知道,他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是也同她有著同樣的感受,身處囚籠,並無可奈何?

這種感覺,在這一刻,在這暗涌不息的聲音里,她想,她必定是被迷惑了。

此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迷惑。此後,這迷惑又無時不刻不在侵襲著她,令她不能忘卻,即便是最親近人的死,也不能暫時把它擺脫掉。

愛情是短暫的,她知道,但愛情不比這種感覺更美,短暫不比這個長久更美。AK小說電子書分享網站

7、若浮慢慢的。。。。。。

7、

若浮慢慢的回憶。

她的十四歲,十五歲,這留在遠房親戚家的一段時間。

那是她最後的童年時光。

她親戚家的房子很糟糕,從遠處看來,像是已破敗了很多年。

在哪個屋子里睡,她也記不清了。

總之那里夏天里還算涼快,冬天卻顯得奇冷無比。

在那里,她同她姐姐有一個年輕的女教師,這個女教師脾氣很好。

她教她們念課文,讀詩歌,看圖對話,做計算。

這個少女,在她美好的季節里,永遠是用功的。

她的功課,總要做得最好。

那美麗的女教師也會用一種特有的溫柔腔調表揚她,常使兩個人都忍不住發笑。

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漲紅了臉,害羞極了。

她不知名的喜歡這個少女,她常對她說,你真是一個乖孩子,但似乎又總要重復一遍,乖孩子。

她大概並不知她乖在哪里,只是不由自主就從口里冒出來,情不自禁。隨後她便會對自己的話感到啞然,卻無從知道是何原因。

但她喜歡她,毫不隱瞞,她喜歡她要比喜歡她姐姐多得多。

是的,所有人都會喜歡她。

這個少女帶上一雙無邪的眼睛,宛若芙蓉。同她的背影,衣著配在一起,無處不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吸引。

年輕的女教師喜歡撫弄她的頭發,她的長發自然卷曲,盤娑在胸前。

她說,這真滑,她最喜歡這種感覺。

她看著她,表情陶醉,令她不知所雲。

後來這個少女長大了,她也開始知道,女人總是喜歡這種感覺——滑手,柔順,但不粘手。

這同她的中年時期,對任何事物的認知是一樣的,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她死。

此後,這個少女的手撫在任何光滑的物體上,便感到陣陣的溫暖襲入身體,她一定會想起那美麗的女教師,她那陶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深深呼吸。

若浮對這個教師,也感到不可名狀的親切,她對她說,她喜歡她。

那教師依舊會說:你真是一個乖孩子,特別乖特別乖的孩子。

然後就是沉默。

她們不會再多說話,所有的交流僅此而已。

她不會回答,沒有對白。

那個美麗的女教師,從她眼里放s出來的波流,流進她那無邪的心里,為她築起一道柔軟無比的城牆。

多年以後,這道牆開始出現裂紋,她猛然發現這么久之後她已習慣了它的保護。

她開始難過,發自心底的痛楚。

自然而然,痛楚之後便是忘卻。

深刻著去忘卻的記憶。

對此她卻不會流淚,這是她的一貫做法。

傷心時不要流淚,否則結果就會更為不堪設想。

8、這個年輕的教師。。。。。。

8、

這個年輕的教師,在次年第三個月病倒了。

奄奄一息,即要死去。

若浮去看望她,雖然她還有其他的學生,但只有她去看望她。

當然還有一些男人,這些男人,他們都陷進了沉默。

他們看著她,看見她的臉孔慘白無比,已經酷似一個死人了。

但他們的表情卻是統一的漠然。

這臨死的女人含糊不清的趕他們走,並說,從此以後,他們都要把她忘掉。她思維不清的說,但是相當堅決。

她看著這幾個男人,並沒有看到這個少女。

若浮蜷縮在屋角,驚恐的望著她。

而後那個女人死去了。

這些男人,他們滿含淚水,一聲不吭的離開,並沒有互望一眼。

她知道這個女人說得太浪漫。

對於這些男人,她說得太浪漫而失去了本性。

然而時至今日,這個少女仍要記得她。

誰都不會知道。

臨死前她也知道並不該那樣的想。那樣想是不對的,但卻不由自主的想了。

經年之後,有一個女人依然會記得她。這個女人,她回憶起她時所想的是:她曾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聲的說:這真滑,我最喜歡這種感覺了。她說:你真是一個乖孩子。

她也許只該這樣說,只該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