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1 / 2)

在人間 未知 6069 字 2021-02-13

了你這下賤婆娘,誰也沒有說他是偷錢的呀。」

「太太,你自己才是下賤婆娘呢;我告訴你,你是頭母牛。」

我聽這個罵聲,簡直跟音樂一樣好聽。我的心被懊惱和對納塔利婭感激的眼淚炙得發

疼。我努力要忍住眼淚,把呼吸都屏住了。

一會兒,我的主人慢騰騰地踏著樓梯走上閣樓來。他坐在我身邊橫梁的接縫上,手掠著

頭發,說:「喂,彼什科夫老弟,運氣不好啦?」

我默默地背過臉去。

「只是你罵得太不象話。」

他接著說。這時候,我對他輕聲說:

「等傷好了,我就離開你們……」

他默默地坐著,抽著煙卷。兩眼凝注著煙頭,低聲說:「這也隨你的便。你也不是小孩

子了;自己好好想一想,要怎樣對你才好……」他走了。照例,我又同情起他來。

到第四天,我離開了主人的家。我很想去跟瑪爾戈王後道別,可是我沒有勇氣到她跟前

去,並且應該承認,我等著她自己來叫我。

和小女孩分別時,我托她:

「你對媽媽說,哥哥心里非常感謝她,你能替我對她說嗎?」

「我說我說。」她柔和撫愛地微笑著,答應我的要求。「明天再見,是嗎?」

大約過了二十年,我重新遇見了她,她已經嫁給了一個憲兵軍官……

十一

我又在「彼爾姆號」輪船上當了洗碗的。這是一條白色的、天鵝似的寬大的快班輪。這

回是「打雜的」洗碗工人,或叫「廚房雜役」,月薪七盧布,職責是幫助廚師。

食堂管事是一個肥胖而傲慢的家伙,腦袋光禿得象個皮球。他兩手疊在背後,象豬玀在

大熱天尋找y涼一樣,整天在甲板上腳步沉重地走來走去。在食堂里張羅的是他的妻子,這

位太太四十歲開外,很漂亮,但樣子萎靡,臉上塗抹著厚厚的粉,以致常常落下黏性的粉

y,黏在她的華麗的衣服上。

廚房管事的是親愛的廚師伊凡·伊凡諾維奇,綽號「小熊」,他是個小胖子,鼻子象老

鷹,眼睛里含著滑稽的神氣。

他愛打扮,系著漿過的硬領,每天刮胡子,青臉頰,黑胡子向上翹起。一空下來,他就

用火烤紅了的手指捻胡子,不讓它走樣,而且老對著一面有柄的小圓鏡照臉。

船上最有趣的是司爐雅科夫·舒莫夫,他寬胸膛,方肩背,翹鼻子,鐵鏟般的扁臉,熊

似的小眼睛躲在濃眉底下。兩腮上滿是卷成小圈的胡須,象沼澤地上的青苔一般,頭頂上的

頭發,跟帽子一般緊緊貼住,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把彎指頭c進去。

他愛賭錢,打得一手好牌,食量也嚇人,老是象餓狗一樣,在廚房旁邊打轉,想討幾塊

r和骨頭。晚上,就跟「小熊」伊凡·伊凡諾維奇一起喝茶,講述自己奇怪的身世。

他年輕時候在梁贊牧人家里當牧童,後來經一個過路的修道士勸誘,進了修道院,在那

里當了四年雜役。

「差一點兒我就成了修道士,上帝的黑星了,」他口齒伶俐地開著玩笑。「這時我們那

里來了一個奔薩城的女香客。一個很好玩的女人,把我的心擾亂了。『你很不錯,很結

實,』她那么說。『我是貞潔的寡婦,很孤寂,你到我那兒去掃院子吧。

我自己有房子,在做羽毛生意……」

「我說好吧,她讓我看院子,我跟她勾搭上了,在她家里吃了三年熱面包……」「你真

能吹牛,」「小熊」打斷他,擔心地瞧著自己鼻子上的瘰癧。「要是吹牛可以掙錢,你准發

財!」

雅科夫在嚼著什么,似乎沒眼睛的臉上,灰色的卷須動來動去,毛茸茸的耳朵也在動。

他聽完廚師的話,依舊用勻整迅速的語調往下講:「這女人年紀比我大,我同她攪在一起很

無味,不夠勁兒。

我又同她侄女發生了關系。她發覺後,把我攆走了……」「這你活該——真是再好不過

了。」廚師說得跟雅科夫一樣輕快而流利。

司爐把糖塊塞進嘴里,又說下去:

「以後閑盪了一段時間,又結識了一個行商,弗拉基米爾城的老頭兒,同他一起走遍世

界。我們去過巴爾干高原,也去過土耳其、羅馬尼亞、希臘、奧地利各地,跟各國的人來

往,這里買來,那邊賣去……」「也偷盜嗎?」廚師正經地問。

「那老頭兒可不干這行當!他告訴我,一個人在外國地方,必須規矩正直,在這里是這

樣的規矩,只消干一點點壞事,就得掉腦袋。不過說老實話,做賊我也試過,可是結果很

糟。我曾想從一個商人的院子里牽出一匹馬,沒有得手,給人家捉住了,打了又打,後來被

送到警察局里。我們是兩個人,一個是老馬賊,我卻不高明,只是偷著玩的。我在那商人家

里做過工,給他在新造的洗澡間里砌過爐子。那個商人害了病,夢見了我,就驚慌地向上司

呈請說:把他(就是我)放了吧,把他放了吧,說是夢見了我,要是不放了我,他的病就不

會好,還說我好象有點魔法。人家就把我當魔法師了。那商人在地方上很有勢力,衙門里就

把我放了……」「你這種家伙,不應該放了,應該在水里淹你三天,那你的傻氣就會治好

啦。」廚師c嘴說。

雅科夫馬上接住他的話:

「對啦,我的傻氣確是不小,老實說,我的傻氣有一個村子那么大……」廚師用手指c

進緊緊的硬領里,氣惱地把硬領弄松些,搖搖腦袋,懊喪地說:「真是胡說八道!讓你這種

囚犯活在世上,大吃,大喝,閑逛,為什么呢?唔,你說,你活著干什么呀?」

司爐嘴里發聲地嚼著,回答:

「這個我也不知道。活著就是活著。有的人躺著,有的人跑路,當官的就光坐著,可人

人都得吃東西。」

廚師更加發怒了:

「就是說,你是無法形容的豬玀!不,簡直還不如豬玀!

老實說,是豬食料……」

「你干嗎罵我?」雅科夫吃驚了。「男人都是一棵橡樹上的果實,不用罵,罵,我也不

會變好些……」這個人立刻把我牢牢吸引住了,我用驚奇的眼光望著他,張著嘴聽他說話;

我覺得他心中有一種自己的堅固的生活知識。他對任何人都稱「你」,對任何人都一樣從毛

茸茸的眉毛底下正面直視,無論是船長、食堂管事、頭等艙的闊客,他都把他們同自己、水

手、食堂的侍役、統艙客一樣看待。

我常常看見他站在船長或機師長面前,把猩猩似的長胳臂疊在背後,默默地聽著人家罵

他偷懶,罵他打牌時不經意地贏了別人。看得出,任何斥罵,對他都顯然毫無作用。人家嚇

唬他,說等船到下一個碼頭就要攆他上岸,他也毫不驚慌。

他有一種與人不同的地方,跟「好事情」先生一樣。大概,他自己很明白自己的特點,

而且也知道決不會得到別人的了解。

我從沒瞧見他有過受委屈發悶的樣子,也不記得他有過長時間的沉默。話聲常常從他毛

毿毿的口里流出來,甚至似乎不管他自己的意志,總是象一條無盡的泉流,滔滔不絕地流

著。每當被人家罵了,或是聽別人說得有趣,他的嘴唇便微微動著,好象在肚子里復念他所

聽見的話,或者輕輕繼續說著他自己的話。他每天值完班,便從鍋爐房爬上來,赤著腳,滿

身汗淋淋的,穿著油污汗濕的褂子,也不束帶,袒開著毛毿毿的胸膛跑過來。一跑來,甲板

上便充滿他那平板單調的有些沙啞的聲音,他的話跟雨點一樣,到處亂灑。

「你好,老大娘!上哪兒去?是奇斯托波利吧?我知道,我在那里呆過,在一個有錢的

韃靼人家里當長工。那個韃靼人叫烏桑·古巴伊杜林,有三個老婆。他身體很結實,紅紅的

臉。一個年輕的、很好玩的韃靼農家女子,同我相好胡搞過……」他什么地方都到過,而且

到處同女人胡搞。他好象一生從來沒有受過委屈挨過罵,把所有的事,都泰然地、不懷惡意

地傾筐倒籮地說出來。過了一分鍾,在後艄什么地方,又聽見他的話聲。

「打牌的人最規矩,一打,三張牌,馬上分輸贏,真的!

打牌真有趣!坐著掙錢,簡直是買賣人的勾當……」我聽出,他不大用好、壞、糟糕那

樣的字眼,差不多總是說有趣、稀罕。在他看來,漂亮的女人是有趣的蝴蝶,好天氣的日子

是快慰的日子;他說得最多的是:「才不在乎呢!」

大家說他是懶鬼,但是我看他也跟大家一樣,在地獄一樣的熱臭之中,站在爐口老實地

干他的苦工。但是我記不起他跟別的司爐一樣叫苦叫累。

有一天,一個年老的女客丟了錢包。這是一個晴朗靜寂的傍晚,大家正心平氣和地生活

著。船主送了五盧布給那老婆子,許多乘客也給了一點。大家把錢交給老婆子時,她畫了一

個十字,彎腰向眾人行禮,說:「老鄉們——這里比我丟掉的多出了三盧布十戈比。」

有人快活地嚷道:

「老婆婆,都拿著吧,還說什么?三盧布不算多……」又有人入情入理地說:「錢跟人

不同,多了不礙事……」雅科夫就走到老婆子面前,認真地請求:「把多的錢給我吧,我去

打牌!」

大家以為司爐是開玩笑,都哄笑了,可是他卻硬央求著窘迫的老婆子:「給我,老婆

婆!你拿了有什么用?你明天就要進墳墓了……」大家罵他,把他趕開,他搖著頭,不勝驚

奇地對我說:「這班人真怪!別人的事要他們管什么?是那老婆婆自己說這錢是多余的呀!

可是對於我,三盧布是可以痛快一下的……」他對於金錢,大概光是瞧瞧也快樂。他愛一邊

說話,一邊拿著銀幣銅幣往褲子上擦,擦得亮晶晶的,就用彎手指拿到長著翻鼻孔的臉跟前

仔細瞧,眉毛索索地動。但他對於錢卻不吝惜。

有一天,他要我跟他賭錢。我說我不會。

「你不會?」他奇怪了。「你怎么不會呢?虧你還識字!那我教你,我們賭著玩,賭

糖……」他贏了我半磅方塊白糖,一塊一塊地放進他毛茸茸的嘴里。後來見我已經會賭了,

就說:「現在來賭真的錢!有錢嗎?」

「有五盧布。」

「我有兩個多盧布。」

不消說,他很快就贏光了我的錢。我想翻本,把一件值五盧布的褂子作了賭注,也輸

了,於是又把值三盧布的新靴子作了賭注,又輸了。那時雅科夫不高興了,差不多有點生氣

地說:「不,你不會賭,太狂熱了——一下子就把褂子、靴子都輸掉了!這些東西我不要。

我把衣服靴子還你,錢我還你四盧布,你拿去。我拿一盧布,算是學費……好嗎?」

我很感激他。

「我不在乎!」他回答我的感謝說。「玩兒,這是玩兒,也就是取取樂。你卻跟打架一

樣,就是打架,太急躁了也不成。

要瞧准了再動手,用不著急躁!你年紀輕,必須好好兒克制自己!一次失敗了,五次失

敗了,七次就罷手——走開。等你頭腦冷靜了再來!這是玩兒呀!」

我越來越喜歡同時又不喜歡他。有時他講的話很象我外祖母講的。他有很多吸引我的地

方,但他那種對人極度的、恐怕一生也改不了的冷漠態度,卻使我很不喜歡。

有一次,夕陽西沉的時候,有一個二等艙客,他身材高大,是彼爾姆商人,喝醉酒落進

水里了,在金紅色的水面上拚命地泅著。機器馬上關了,船停了下來。船輪下滾出雪一樣的

泡沫,被夕陽照著,染成血一般的顏色。在這的血浪中,離船艄遠遠的地方有一個黑魆

魆的人體,從江面上傳來動人心魄的刺耳的叫聲。客人們擠到船邊、船艄上,大聲叫嚷著。

落水人的一個同伴,是一個紅發禿頂的漢子,他也醉了,用拳打著大家,擠到船邊嚷著:

「滾開!我馬上去撈他上來……」已經有兩個水手跳進水里去了,劃動著雙手向著落水的人

身邊泅去。船艄上放下了救生艇。這時候,在船員的叫喚聲、女人們的尖叫聲中,聽見雅科

夫的鎮定自若,象流水一樣的聲音:「要淹死的,准要淹死的,因為他穿著褂子!穿著長褂

子,准要淹死的。好比女人,她們為什么比男子淹死得快,因為女人穿裙子。女人落水馬上

往下沉,象個一普特重的秤錘子……嗨,瞧哇,他已經沉下去了,我決不胡說……」商人果

然沉下水里去了。撈了兩個鍾頭,結果沒撈上來。

他的同伴酒也醒了,坐在後艄,氣喘吁吁,傷心地喃喃說:「真是天外飛來的橫禍!以

後怎么辦呀?怎樣對他的家人說呢?他的家人……」雅科夫站在這人跟前,兩手疊在背後,

安慰他:「買賣人,沒有關系!誰也不知道自己要死在哪里。有的人吃了蘑菇,一下子就死

了!成千上萬的人吃蘑菇,吃死的卻只有他一個!這能怪蘑菇嗎?」

他高大而結實,跟白石臼似的,立在商人跟前,話象撒糠粃似的撒向商人。開頭商人默

默地哭泣,用大手掌拭著胡子上的淚水,靜靜地聽了他一回話,忽然么喝道:「魔鬼!你干

嗎折磨我?諸位正教徒,把這家伙趕開,要不然會發生禍事的!」

雅科夫泰然地走開,嘴里說著:

「人真怪!人家好好兒勸他,他卻來尋事……」有時我覺得這司爐好象有點傻,但我時

常在想,他大概是故意裝傻。我很想打聽他的經歷見聞之類,但並沒有好結果。他抬起頭

來,略略張開熊似的黑眼睛,一只手撫摩著毛茸茸的臉腮,慢慢地回憶起來:「老弟,人這

個東西,到處都跟螞蟻一樣!我告訴你!有人的地方,就忙碌。最多的,當然是庄稼漢,他

們好象秋天的葉子,滿地都是。見過保加利亞人嗎?我見過保加利亞人。希臘人也見過。還

有,塞爾維亞人,羅馬尼亞人,各種茨岡人——我都見過,各種各樣的,很多!他們是什么

樣的人?要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呀?城里是城里人,鄉下是鄉下人,都同我們這里的完全一

樣。相象的地方很多。有些人甚至講咱們的話,只是說得不好,比方韃靼人,或者莫爾德瓦

人。希臘人不會說咱們的話,他們說得又快又不清楚,聽起來也象話,可你就是不懂。同他

們講話,還得打手勢。我認識的那個老頭兒,他假裝懂得希臘人的話,他會嘟嚕什么卡拉馬

拉和卡里美拉。老頭兒真狡猾,把他們蒙得夠嗆!

從雜志的c圖上,我知道希臘的京城雅典是世界上非常古老、非常美麗的城市,但雅科

夫卻懷疑地搖搖頭,罵雅典:「人家騙你呀,老弟。沒有雅典,只有雅封。不過不是一個

城,那是山;山上有修道院,不過如此。叫雅封聖山,有這種畫片。剛才說的那老頭兒,就

買賣這種畫片。有一個城叫別爾戈羅德,在多瑙河邊上,同雅羅斯拉夫爾或者尼日尼一樣。

那邊的城市並不漂亮,可是村子卻不同了!女人也很漂亮,女人有趣得要命!為了一個女

人,我差點兒沒留在那里。等會兒,她叫什么名字來著?」

他兩手使勁擦著那張似乎沒有眼睛的臉,硬毛沙沙作聲,咽喉深處發出一種笑聲,好象

一只破了的鈴鼓在響:「人是最沒記性的東西!那個同我要好的……分手時候她哭了,連我

也哭了,真是的……」他開始坦然地、不害臊地教我如何去搞女人。

我們坐在船艄上,暖和的月夜迎面飄來,在銀波的那邊,草原的邊崖隱約可見,山崗上

閃爍著昏黃的燈火,好象被大地俘虜的星星,周圍一切都在動盪,不停地索索地動著,過著

靜默而執拗的生活。在這樣可愛的凄然的靜寂中,發出沙啞的話聲:「有時候,她張開兩臂

向我撲過來……」雅科夫的話雖然說得粗野,卻不r麻。在話里沒有誇張,也沒有殘忍,只

有天真的、多少帶一點哀怨的氣味。天上的月兒也不害羞地精赤著身子,撩動人心,引起一

種哀愁的感覺。使我只是想起好的事,最好的事:瑪爾戈王後和真實得令人難以忘懷的詩

句:只有歌兒要美,而美卻不要歌……我象趕開微微的睡意一樣,趕開這種幻想,重新向司

爐追問他的經歷和見聞。

「你真怪,」他說。「叫我說什么好呢?我是什么都見過的。

你問我見過修道院沒有?見過呀!那么下等酒館呢?也見過。

紳士老爺的生活,庄稼漢的生活,什么都見過。我也大吃大喝過,也餓過肚子……」他

好象走在深谷上搖搖晃晃的險橋上一般,慢慢地回想起來:「比方我偷馬關在警察局里的時

候,我以為我一定會上西伯利亞去了。我聽見警長因為新房子里的爐子冒煙正在罵人。

我就說,『老爺,這個我能修好。』他劈頭喝倒我:『住嘴,連最高明的師傅都拿它一

點辦法也沒有……』我說:『有時候,羊倌比將軍還高明呢。』我那時候以為反正是要上西

伯利亞去的,對於什么事都很大膽。警長就說:『那么你試著修吧,不過,你要是弄得更

壞,我要打斷你的骨頭。』兩天兩夜工夫,我把這件事完全做好了。那警長吃驚了,大聲

叫:『混蛋,木頭!你這么高明的工匠,竟去偷馬,怎么回事?』我說:『老爺,這簡直是

蠢事。』他說:『真是蠢事,我真有點可憐你。』唔,他說可憐我,你瞧,當警察的這種殘

酷的人,卻也可憐起別人來啦……」「這又有什么呢?」我問。

「沒有什么,他可憐我,還要怎樣呀?」

「干嗎可憐你,你是沒有人性的石頭呀!」

雅科夫和善地笑笑:

「你真怪,你當我是石頭嗎?石頭,你也得可憐它。石頭也有它的用處。街道也得用石

頭鋪呀。萬物都應當愛惜,沒有一樣東西是白白存在的。沙子算得什么?沙子上邊也會長出

小草來……」司爐這一說,我更加明白了:他知道一種我所不理解的東西。

「你看那廚師怎樣?」我問。

「你說『小熊』嗎?」雅科夫冷淡地說。「對他怎樣看?這絲毫沒有什么可說的。」

這是真的,伊凡·伊凡諾維奇是一個很正派完美的人,沒有一點可以指摘的。他只有一

件事很有趣,他不喜歡司爐,常常罵他,可是卻總拉他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