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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貴與安娜 未知 6345 字 2021-02-13

《王貴與安娜》:幸福其實是一種感覺

千萬別相信世界上有培養作家的學校,在我看來,這事差不多都是半路出家。六六也不例外,她在大學學的是國際商貿,後來也c練過多年外貿工作,但是現在,出乎不少人的意料,她成了人們喜愛的一位網絡作家。

無疑她是屬於這個嶄新的世紀的,但她又是從上個世紀的最後一年開始「出道」的。現在幾乎沒有多少人可以說得出她的真實姓名,她的真實姓名已經變得越來越不重要;同樣,今天也沒有多少人還知道她發表的第一篇作品是什么,這顯然也不重要,因為她發表於2003年的中篇小說《王貴與安娜》,以及稍後創作的《安娜與王貴》,早已蜚聲海內外的網壇了。

她是從網壇上向我們走來的,盡管她的這個網絡文學的集子,遠不是她迄今為止的全部作品,因為她還有大量的信筆小詩、散文隨筆、家事記趣、人物特寫乃至童話世界都還沒有收進來,可是僅就收入其中的這五篇作品看,已經足以讓人明白她六六為什么會越來越受到讀者喜愛的原因了。

通讀了六六的這本集子,我發現,它所以能打動讀者,並非是她運用了什么特殊的技巧,也並非是她構思了多么離奇的故事,或是有什么發人深省的哲思;它之所以吸引我們,其實是她筆下展示出的多彩多姿而又屢見不鮮的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六六沒有去追趕時髦,或是像一些美女作家那樣,去顛覆傳統,張揚內體感官的體驗,而是以其清麗又細膩的筆觸,在日漸變得喧囂浮躁的生活中,幽默輕松,又不乏靈動聰慧地給大家講著常常會被人們忽視了的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其實,這遠比刻意雕琢,存心賣弄,更叫人感到真實可信,感到親切可愛,進而會讓人感動。

她寫的確實都是家庭生活中的瑣碎小事,小到你竟由不得會以為她就是在寫你身邊的某個朋友或熟人,其故事既不驚天動地,甚至談不上有多么的曲折,看似平平淡淡,卻因為通篇透出一個「真」字,生發出濃濃的藝術魅力,就使人捧起後不忍放下。正如六六所說:幸福是一種日積月累,是一種沉淀,日常人際交往中的磕磕碰碰,感情生活中的風風雨雨,煩惱,乃至挫折,回過頭來心平氣和地重新細細品味,便都成了有趣的回憶。六六正是在這樣一些容易被大家忽略的生活的碎片中,用她的第三只眼睛去看人生的幸福。是的,發現幸福其實是一種感覺。有了這第三只眼睛,生活中哪怕只是細如發絲的點滴情趣,也不會被錯過。

一般來說,女作家的情感都是比較細膩的,而且有著很細膩的眼光,六六無疑又是女性作家中特別細致的一類。

著名評論家何西來說過,情愛是有別於母愛和父愛的,就本質而言,它是男女兩性相互吸引、相互愛悅的一種感情,很難說它是無私的,自我犧牲的,不講條件的,但它又是永恆的,萬古長青的,自然這也就是文學作品歷久不衰的一個永恆的主題。從中外文學史上看,它占有的分量,以及表現出的強烈的程度,都是遠遠超過父愛和母愛的。出現在六六作品中的這些真切的、感人的情愛描寫,不可能沒有作者曾經有過的直接體驗為依據、為依托,但是,她的筆墨,又確實沒有放在自身的經歷上,她著力描繪的王貴與安娜的情愛生活顯而易見是她上輩人的事情,但是卻通過她細致的感受與體察,竟把兩代人感情上的不同的特點區分得是那么清晰,那么娓娓動人,這是很不容易的。在《公元2001年3月16日》的作品中,她又巧妙地借用莫小雨、劉雷、陳秋生和未荷四個年輕人同一天的日記的寫法,(日記當然是宣泄隱私的地方),這就把四個性格迥然不同的年輕人情感上的糾葛,刻畫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且妙趣橫生。至於《半晌貪歡》中的「他」與pub坐台小姐,《風月》中的秦社長與楊太太,這又是發生在截然不同的兩對人身上的風月故事,雖然又出自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卻也隨著她營造出的特殊氛圍,使得不同年齡段的讀者,一樣地會產生出身臨其境之感,不會覺出陌生,並於掩卷後自然而然地就進入她預設的對愛情婚姻和家庭問題所作的倫理的,或哲理的思考。

當然,六六的成功,還出於她富有幽默感的白描寫作手法。敘事狀物,看上去不露聲色,卻是揮灑自如的;尤其是在細節的提煉和選擇上,可以發現她文字的功力。

如果這幾篇作品排列的先後次序,就是六六完成這些作品時間上的先後次序,那么,我們不難看出她的作品是一篇比一篇寫得「老道」。她正在以自己扎扎實實的作品,表明著自己已經不能被忽視,也不可能被忽視了。

當然,並不是說六六的作品就已是盡善盡美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她的小說的創作已經走到了一個關結點上。要超越自己,要有所突破,首先就需要進一步拓寬生活的視野,擴大描寫的范圍,進一步加深對人生的理解,在別人止步的地方,讓自己的思考更深進一步,發人未發,見人未見,給人以更多的啟示。說到這一點,就不光是指六六,而是我們每一個立志從事文學創作的人都應該引以共勉的。(陳桂棣)

《王貴與安娜》的緣起(自序)

文章的緣起是想說一段婚外戀。

我開始想寫一段自己熟知的婚外戀。

整天在網上看見誰誰又掙脫婚姻的枷鎖出牆了,誰誰又扔下老婆(老公)和孩子去追求幸福了。

什么是幸福?幸福是一種日積月累,是一種沉淀,是一種過往生活的堆積。我在試圖用我的第三只眼睛看幸福。同樣的故事,同樣的對話,發生在不同的夫妻身上,因為不同的處理方法,得到的結果截然不同。

幸福是一種感覺,你注意到其中細如發絲的微小眼神,你忽略了無心的過錯,你放平了生活好像舞台劇的心態,只如喝茶般慢慢適應由濃烈到隨和、由刺激到不經意的一縷微甜,你就會覺得幸福。

曾有一段,我和所有的妻子一樣,試圖改造我的丈夫,想讓他按照我心目中老公的樣子發展。我還讀了很多書,我覺得自己很聰明,憑我的努力,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我指責他的生活習慣,我指責他不努力工作,我指責他對生活態度的隨意,我指責他對我的不上心。諸多指責的累積,造成了我們之間的巨大隔閡,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坐下來超過十分鍾,不然一定是不歡而散。

我把生活當成電影電視上放的一樣,主動制造了很多懸念,常常處於高c狀態,等待下回分解。爭執激烈處還拳頭相向,刀光劍影。

幾次我都將分手放在口邊,或者他將分手放在口邊。冷靜下來,覺得又舍不得。這一分,就將過去的好幾年的生活拋在腦後,仿佛割斷了歷史。生命中好長一段成了空白。

後來想想,分手我都能接受,我還不能接受他的什么?我決定冷戰,以理性看他表演。真處在分手邊緣,經常出乎意料地發現他的愛。

他也以為我們要分開了,所有的關懷都是發自內心的,並不是為了刻意討好……既然都要分開了,為什么不留點好印象?

他從不說愛我,卻知道我怕黑,每次上樓前先沖進去拉亮路燈。一起出門的時候我注意路兩邊的服飾,而他卻留心哪里有廁所。因為我腸胃不好,一旦有感覺,是一刻都忍不住的,他總是很細心地馬上告訴我附近的廁所。這已經成為他生活的習慣了。

他有時候會忽略我的感受,並不去在意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風花雪月。在他,這純粹不可理喻:至於為部電影眼淚成河嗎?至於抱著只小鳥感情澎湃嗎?

但在我遭遇人生重大挫折的時候,他總是非常堅定地站在我身邊,告訴我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會是這世界上最糟的人。相依為命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吧!

我常尋找自以為的愛情。因為我喜歡被寵被愛的感覺。我的確找到過我以為的愛情。我很喜歡那個飄渺的男人,覺得對他的感情比對我身邊這個強烈多了。我甚至想拋棄這個家跟他走。結果他說:〃你愛他要多過我,只是你並不覺得。〃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為什么我卻像個瞎子?

我現在過得很隨意,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也給他同樣隨意的空間。即便他把腳都翹到我的眼睛跟前了,我也視而不見。即便他喝湯的時候呼嚕呼嚕,我也覺得聲音自然。即便他的煙灰彈得滿地,我想擦就擦一把,不想擦就任由它隨風吹散。即便有時候他很懈怠,我也覺得隨他去吧!

人是人不是神,就那么短短幾十年,干嗎要把家搞得跟牢獄一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們現在相安無事,有時候還很快樂。

看過爸爸媽媽的愛情生活。從不愛到愛到無法分開,越老,兩個人的手牽得越緊。

兩個不相干的人到最後都能變成血親,為什么我們曾經深愛過,還要分開?珍惜你現在擁有的,多檢討自己,多要求自己,少要求別人,少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其實幸福根本就不曾離開。

王貴與安娜——父母輩的愛情

第一章感謝外婆(1)

王貴原本應該配家里的遠房表妹李香香。不想共產黨給了貧苦農民王貴深造的機會,盡管王貴高考的時候數學吃了鴨蛋,但憑著傲人的英語和語文成績,堂而皇之地進了省城大學的外語系,主修英國文學。

那時候安娜是落魄的鳳凰。剛下放回來,堅持著沒嫁給村長的兒子,沒和群眾打成一片。調回城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六七的大齡女青年了,被分在省城的皮革廠做了一名臭皮匠。

安娜原本不信命,但經過幾年上山下鄉的洗禮,她已經徹底成為宿命論者。當年她在省城里是科技大學預科班的班長,滿腦子就是當科學家和出國留學的夢想。沒想到毛老先生一句話,就把她一生的理想葬送了。她覺得自己的命如同一架滑翔機,從出生起就在走下坡路。她小時候是有奶媽的,在大上海被黃包車拉著看包廂滬劇。滬劇界響當當的頭牌花旦是她的小乃乃,給她爺爺做小。她家以前在上海有一棟大洋房,她和姐姐住在頂樓一間尖頂、有半圓陽台的歐式閣樓上,和叔叔嬸嬸們的孩子一起跟乃乃生活。媽媽則每天招三姑六婆打麻將。這些都是聽她媽媽我的外婆講的,她自己已經沒什么印象了,只記得自己曾經有一件白紗軟緞的衣裳。

不過幸福的回憶總不久長,余韻是顆泡泡糖,還沒咂出甜味就過去了。沒多久安娜就跟著爸爸媽媽到安徽那個窮地方支援建設。她常說,這都是命啊!當年很多人往香港台灣逃的時候,她爹已然在香港混上了一官半職,卻因舍不得上海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幾個伶俐孩子,硬是逆流而上回了上海。於是也省卻了一段兩地分隔的日子,要苦大家就苦在一起,不必挨到90年代才能去中央電視台〃天涯共此時〃里尋親。安娜每每看到電視里〃劉老先生尋找失散多年的女兒,他是1949年去台灣的,當時女兒只有兩歲……〃的時候,就感嘆爹當年還不如帶她去了香港算了,現在再回頭尋找她姐姐,也不會有我們這兩個討債鬼。

安娜到安徽的時候才十一歲。想當初,那里窮鄉僻壤,連個正經磚瓦房都沒有,街上稀稀落落沒幾個人。她非常懷念上海的小籠饅頭和鱔糊。如今牛奶是吃不到了,反要自己種菜。安娜每天把一馬桶的糞抬去菜地的時候,就開始惡心,幼小的心里自然而然地埋怨新社會。安娜的抵觸情緒是發自內心的,是刻骨銘心的,是到死都不會原諒的。她的口頭禪就是,要是沒有新社會,我怎么會到安徽來?要是沒有新社會,我怎么會下放?要是沒有新社會,我怎么會跟了那個鄉巴佬王貴?安娜的媽媽倒是隨遇而安的很,到哪里都是個家……以前做大戶人家的太太,她就安然地由佣人伺候著,後來窮了,她也非常適意地下廚房。老頭子被貶安徽,她原本可以和一群小孩子留在上海,但她毫不猶豫就跟來了,連上海的那種漆紅漆的木箍馬桶都一起帶了來,擺定一副要扎根的樣子。事實上,安娜的媽媽的確是扎根了,以前在上海的洋房里共生養了九個,到了安徽的草棚又再接再厲生出了老十來。安娜是老六,是媽媽當時帶來的老大。嬌小姐從天上到地下,開始承擔保姆的責任……替媽媽帶孩子。

安娜骨子里十足的小資。即便穿著短兩寸的衣服,即便吃著榨菜炒青菜,她也會把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她給妹妹扎沖天辮子,並且穿上媽媽僅剩的一件水紅色高檔旗袍在鏡子前扭來扭去。她看的書都是不合時宜的,是被時代批判的。什么《紅與黑》啊,《牛虻》啊,《哈姆雷特》啊,還有《安娜·卡列尼娜》。她常發的哀嘆就是與安娜同病相憐,她唏噓的就是安娜最後毅然決然奔向火車的壯烈。最動人的死法,就是一頭撞向火車、四分五裂的不妥協。

高中的時候安娜遭遇了她的初戀:高大英俊的渦輪司機,她的同班同學,也是一個會拉小提琴的小資。那個渦輪司機好像更不幸。父親以前是蔣光頭的貼身醫生,留德回來的。只因陳果夫看中了他美貌的老婆,就很惡毒地將他和孩子扔在了大陸,席卷了他夫人而去。兩個同命人在一起擦出了倍兒亮的火花。渦輪司機甚至教安娜德語,相約大學畢業後一起到德國的歌廷根大學去讀博士。只可惜十年浩劫把兩人原本讀博士的時間都拿去種地放牛了。在安娜皺著眉頭用手團著牛糞、烘干了當過冬柴禾的時候,渦輪司機正在山間的水田里噼里啪啦使勁兒地把螞蟥拍出小腿肚子。

安娜回城的時候,第一次覺得以前憎恨的省城竟這樣可愛;和鄉下的煤油燈比起來,這里的電燈像個小太陽。她早已忘記了大上海的霓虹燈。

安娜進廠當學徒沒兩天,廠里人事科長就很有私心地將自己的表侄子介紹給她。原因是安娜在一群剛從鄉下出來的老姑娘里出類拔萃,皮膚雪白,說話儒糯,相貌嗲得像周旋。安娜到現在還跟我說:〃我是害怕周扒皮報復我,如果我不跟他侄子談,他就不給我轉正。〃王貴的表叔就姓周。

安娜看王貴第一眼就打退堂鼓了。安娜一直嘲笑王貴是〃相貌堂堂的天蓬元帥〃。王貴因為是我爸,我一直不覺得他難看,魁梧敦實,很氣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