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1 / 2)

黑白道 未知 6230 字 2021-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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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也看見了,確實有魏市長,他正在威嚴地揮著手臂對身邊的人講話。看到市領導,車上的旅客興奮起來,民間組織部長開始發布任免令:「你們聽說了嗎?魏市長很快就是市委書記了,他現在主持全市工作,地委已經定了,原來的一把手許書記從中央黨校學習一回來就上地區當副專員,魏市長接替他當書記,劉新峰接替魏市長當市長!」

有人對「組織部長」的任命有不同意見,大約是「副部長」吧。他抗聲說:「咳,你說的是老黃歷了,現在情況變了,我聽說,將來咱市的一把手是劉新峰,人家是正牌大學生,還是研究生呢,有文憑有水平,魏市長雖然資格比人家老,可這方面不行。聽說,劉書記正在省委黨校學習,回來就上任!」

「組織部長」當然不同意:「不可能,這么安排,魏市長怎么辦?論資格,他比劉新峰老,論級別,他比劉新峰高,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難道讓下邊的人竄上去壓著他?他能干嗎?」

「咳,組織決定,不干也得干!」「副部長」大聲說:「聽說,地委想調他去另一個小點的縣當書記,他還不同意,非要留在咱市不可。你瞧著吧,快換屆了,到時就驗證誰說的對了。告訴你,這話是聽我表弟說的,他在地委當秘書……」

李斌良平日忙於破案,對領導的事不太關心,總覺得,自己官太小,誰在上邊當領導和無關,可現在這些話讓他動了心:難道真會這樣?從心里說,自己對劉新峰的印象還真比魏市長強,真要象說的這樣,將來自己的工作也會好干一些了……

正想著,忽然覺得車上沉默了,接著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從車窗鑽進來,又聽一個人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咳,做孽呀……好好一條河,就這么給整完了!」

又一個人說:「不但河完了,山也完了,將來咱這日子可咋過呀!」

李斌良向車外看去,發現路旁出現一條河流。他認識這條河,它曾是條美麗的河,通向自家所在的鄉村,在自己小時候,它水清見底,兩岸是綠樹、草地和鮮花,附近還有長滿高高樹木的山巒,那時候,自己還曾在里邊洗澡抓魚,可現在……

現在,它一片死亡的氣息,河里泛著黑紅色的水,還卷著死亡的泡沫,河兩岸的樹木綠草都已經枯死不見。不遠處的山禿了大半,樹木多數已經被砍掉,l露的山體好象被剝掉皮的屍體,讓人看上去心里特別難受,一股惡臭的味道貪婪地從車窗鑽進來。

這……

只聽一個年輕人恨恨地罵著:「媽的,造紙廠,什么造紙廠?我看是造孽廠!」

一個年紀大些的人勸道:「小伙子,少說兩句吧,傳到人家耳朵里又是病!」

小伙子:「病就病,我不怕他們。媽的,我真弄不明白,這年頭咋回事呢?誰禍害這個社會,誰就發財,就他這樣的,不但發了大財,還當上了市人大代表。誰選的他呀?他能代表咱老百姓嗎?把咱都禍害苦了……」

李斌良聽了幾句就明白了。眼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是鐵昆,從去年開始,他在附近辦了個造紙廠,砍山上的樹做原料,污水就往這條河里排……這人,真是無所不在呀,而且什么壞他干什么,可就是有人讓他干,支持他干。據說,國家有規定,不許亂建造紙廠,特別是每年二百噸以下的廠,堅決不批,可他的工廠又是怎么建起來的呢?不知他賺了多少利潤,但造成這樣的損失,又是多少錢能補回來的呢?還聽說,市里還給他三年優惠政策,可以少交或者不交各種稅費,這不就是以廣大人民群眾子孫為代價,讓他個人發財嗎?!

旁邊的旅客正說著:「媽的,市里也不知咋想的,這種廠子咋會批呢?肯定有人從中得好處了!」

又一個旅客說:「那不假,現在,哪個企業沒有領導的股份?不信你申請辦個造紙廠,看能不能批你?肯定不會……聽說,受害最重的沿河村老百姓到市里告過,可根本沒人管,有的領導還說他們是破壞經濟發展,要抓帶頭告狀的!」

第三個聲音說:「咳,他們也是不自量力……別說他們,今年春天,省環保局都來人了,又怎么樣了?還不是挨了兩刀撤回去了……」

這件事李斌良也知道,春天,省環保局接到舉報,派兩個人來本市調查鐵昆造紙廠排污的事,結果,被一伙人給痛打一頓,其中一個人還挨了兩刀。當時,自己還沒到刑警大隊,聽說調查來調查去,也沒查到凶手是誰,最後也成了積案。很多人說是鐵昆指使人干的,包括警察里很多人也這么認為,可沒有證據,無法采取措施。媽的,他也太猖狂了,等自己倒出手來,非好好查一查這起案件不可。

一陣嘆息,車里再沒有動靜了。不一會兒,人們把話題轉到別的上面,一個人說:「聽說,他的固定資產已經好幾千萬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一個人說:「你說的還少點,我有個親屬在市工商聯,他統計過,說已經超過一億元了……哎,你說,他要這么多錢干啥?可怎么花呀?」

「聽你的話就是老屯,錢還怕多?花錢還不容易?首先,頓頓吃好的,上飯店,要不,就多找幾個老婆……這不行,犯法……對,就天天打小姐。他不是開了腐敗一條街嗎?手下好幾百小姐,每天夜里一個,輪班干唄……」

車里爆發出笑聲。有的人還接茬說:「那得有個好體格,這么整,大概沒輪一遍就得癆症了,弄不好,小命都搭上了……」

「是啊,還是咱們好,沒錢,找不起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也是個丑八怪,落個好體格……」

……

就著這個話題,人們開起了帶點黃色的玩笑。看來,他們很善於苦中作樂,很健忘,這么快就把剛才的憤恨忘到了腦後,這使李斌良想起了魯迅《職q正傳》里邊的人物。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么樣?告狀又不頂用,難道去愁,去苦就行了嗎?也許,他們只能這樣在生活中尋找一些樂趣。

看來,無論是阿q還是小d,他們的精神勝利法,都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呀。

這時,李斌良忽然發現,自己對這篇學了多遍的名著有了新的理解。

想著這些,李斌良把母親生病的事一時都忘了,直到快要到達目的時,才回過神來,看到了前面曾經十分熟悉的地方,在那里,在那所朴素的校園中,他曾整整度過六年的光y。李斌良的心激動起來。

27

李斌良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這里度過的。那時,他每天都要往返一趟,為了學習,中午不能回家,吃著母親准備的干糧和咸菜……對這里,他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車還沒進鄉,他就從車窗探出頭往外看。鄉里的變化不算大,只是增加了兩幢樓房,一幢是鄉中學樓,離得較遠看不清,只覺得挺大,還有一幢小一些,是鄉黨委和政府的辦公樓。街道兩旁的磚房也比從前多了一些,路況好象也稍好一點。市場經濟已經滲透到每個角落,瞧,街道兩旁成了市場,很多人在這里擺攤叫賣,街道上的人也很多,公共汽車要特別放慢速度。李斌良的目光從一個個攤點上掃過,希望看到本村的熟人,打聽一下母親的情況。忽然,他看見路旁一個賣煙葉的攤點,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正在給一個顧客稱煙,這……他的心狂跳起來,一下脫口叫出聲來:「媽——媽——」

李斌良知道,母親耳朵有點背。可是,兒子的呼喚她卻一下子就聽到了,抬起頭向公共汽車上觀看。李斌良更大聲地叫起來:「媽——媽……我在這兒……」他把車叫停下,急不可耐地跳下車,奔向母親:「媽……你怎么在這兒,你不是病了嗎?」

母親的白發和臉龐在陽光照耀下,顯得非常明亮。她並沒有生病的樣子,好象比上次見面更結實了,只是臉色曬得黑了許多。看到兒子,明亮的臉上更加放s出奪目的光彩,她放下手中的煙攤,用燦爛而慈祥笑容迎接著兒子。

看著母親的臉,李斌良再也忍不住,眼淚終於流出來。到底為什么流淚,他也不知道。是因為母親欺騙了自己而委屈,是看到母親安然無恙而欣喜,或是看到母親擺地攤而心酸自責……他也說不清。這幾年,隨著年令的增長,每次見到母親,他的心里總是涌出一股特殊的感情,總是想流淚。

母親看到了兒子的淚水,急忙掏出手絹為他擦著:「別擔心,媽沒事,一點病也沒有,就是有點惦念你,想見見你……別這樣,讓人笑話!」李斌良聞到,母親的手絹上有濃重的旱煙味道。

李斌良哽噎著說:「媽,你咋還干這個呀,走,咱們走,回家,不賣了,媽,今後你再也不能干這個了,我不同意,走,咱馬上走……」

李斌良說著眼淚又流出來。母親已經六十多歲了,她養大了三個兒子,有一個兒子還在市里工作,還在公安局工作,還是刑警大隊教導員,還馬上要提拔副政委了,可她居然還要擺地攤賣煙葉。這里離家八里多路,每天跑一個來回就是十六里,還要挑著煙葉,這是多么重的體力勞動啊?母親怎么受得了?!李斌良七手八腳地收拾著煙葉要走,母親攔也攔不住,只好隨他的便。在他收拾好之後,母親才說:「我餓了,中午這陣兒買賣好,連飯還沒顧上吃,媽先吃一口再跟你走!」

母親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塑料包,拿出兩個饅頭和一塊咸菜要吃。李斌良更受不了啦,一把奪下,把自己帶來的袋子打開,拿出糕點、香腸和水果、飲料:「媽,你吃這個……嗯,先喝點這個,解解渴,這叫可口可樂,是美國口味!」

母親沒有推辭,在相鄰攤主的注目下,接過兒子的食品,坦然地大口大口品嘗起來。李斌良的心這才好受了一些。

每次回家,李斌良都要給母親買些好吃的,而且特別注意買一些母親沒見過沒吃過的。母親過去吃的苦太多了,現在,應該讓她品嘗一下生活的甘甜了。然而,他沒有想到,母親居然還在賣煙葉,兩個哥哥在干什么?他們怎么就忍心?李斌良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對哥哥的不滿。

母親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斌良,你別多想,是媽自己要干的,你哥哥嫂子們都不讓,可他們攔不住我。我身體還好,呆著也是呆著。再說,你二哥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媽得幫幫他們!」

母親就是這樣,她的心總是惦著兒子,而且,哪個日子過得不好,她惦念哪個。旁邊一個賣菜的中年婦女對母親大聲道:「大嬸子,你養個好兒子啊,多孝順你呀!」

母親自豪地大聲回答:「是啊,我兒子小時候就知道心疼我!」

周圍都投來羨慕和好奇的目光,李斌良卻覺得無地自容。媽媽的話和這些目光都刺在他身上,刺進他心里。自己難道真是孝順兒子嗎?有這樣的孝順兒子嗎?讓六十多歲的母親擺煙攤……

母親吃完東西,拉了兒子一把:「走吧,你要不來,媽還能賣幾斤。依你,走,咱們回家!」

李斌良挑起母親的煙攤,用一只手扶著母親,穿過市場,向八里外的村子走去。母親邊走邊高興地和一些攤販打招呼,告訴他們跟兒子先走一步,語氣和笑聲中充滿自豪。可李斌良的心中卻充滿苦澀,走出好遠,他還感到市場上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走在路上,母親才有幾分歉意、幾分得意和幾分神秘地對李斌良說:「媽知道你忙,不這么說怕你不回來,告訴你吧,媽給你又做了件坎肩,你一定要穿在身上!」

李斌良有點哭笑不得了:肯定又是李瞎子噴了佛水……原來,母親是為了這個讓自己回來的。他沒有指責母親,他不忍心拂了母親的心意,為此,他也深深地痛恨那殺手,因為是他使自己的母親牽腸掛肚。

記憶中,好象還沒有陪母親走過這么長的路。一個多小時,又是上崗又是下坡,他的腿都有點酸了,可母親卻沒有說累。這又使他感到安慰。

28

四點多鍾,他們才來到村頭。一個鄉親看見他們母子,羨慕地沖母親叫起來:「哎呀大嫂子,老兒子回來了,陪你一起回來了,多高興啊!」

母親大聲地:「高興,高興!」

母親和二哥在一起生活,他們到家時,哥哥嫂子都沒在家。三春不趕一秋忙,這時候,凡能干活的人都下地了,侄子上學也沒有回來。母親進屋就抱柴禾做飯,李斌良要幫著抱她還不讓:「你別動,把衣服都弄埋汰了!」她總是這樣,自上中學後,除放寒署假下地干些成趟子的活兒之外,母親從不讓他干零活兒。她說:「媽已經有兩個兒子下地干活了,你不能再干了。就是干也要干大活兒,這零碎活不用你干,人一干瑣碎活兒,腦袋就亂,想不了大事了,你得用腦瓜念書,將來干大事!」

母親的腳步里屋外屋咚咚地忙活著,震得李斌良心痛。他想,母親這要干多少活啊?來回走十幾里路,賣一天煙葉,回來還要做飯……他心疼母親,又幫不上忙,只好里屋外屋地隨母親轉。母親對他說:「你上屋里歇歇吧,我得給你二哥二嫂把飯做好,他們累一天,回來吃口現成的。」

母親就是這樣,她總是想著別人累,卻從不知自己累。這個年紀了仍然如此。

晚飯做好後,二哥先回來了,他一進院就吵嚷著:「媽,你知道不知道誰干的,好好的篩子底給弄壞了,少了一大塊。這可是鋼篩呀,好端端的不能使了,買的話好幾十塊錢呢!」

母親迎出去:「行了行了,已經壞了,再說也沒用了,買就買吧……快進屋吧,斌良回來了!」

二哥走進來,沖李斌良笑笑,說了聲「斌良回來了」,就沒什么話說了。李斌良知道,二哥就是這樣的人,憨厚,不會說不會道的,心里有也說不出來。又過了一會兒,二嫂和上學的侄子都回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乎乎地吃飯。媽媽按李斌良的要求,做的是農家便飯:玉米楂子,土豆燉窩瓜,大咸菜。李斌良很長時間沒吃過這東西了,直吃得肚子撐了才放下筷子。

吃完飯,在媽媽和二嫂到後屋收拾碗筷的時候,李斌良對二哥說,千萬不能再讓媽媽到鄉里賣煙葉了。二哥卷顆旱煙邊抽邊說:「誰讓她去了,擋也擋不住她呀,我和你二嫂又不能整天在家看著她,實在沒辦法……」

二哥說了一半停下來,李斌良忽然感到有些羞愧。是啊,你說得好聽,為什么不把母親接到你的家里去呢?你也是兒子啊!李斌良想起了妻子那張漂亮的臉蛋,想起她看到母親時那淡淡的表情……是的,母親不願意在城里住,她習慣了農村生活,老想著幫二哥一把,可是,也有一個原因不容回避,那就是,她不喜歡看兒媳那張臉。盡管她從來沒有說過。

李斌良感到自己臉紅了,掉過頭,不再說這個話題。

晚上,李斌良和母親住在西屋。雖然和二哥一起過了多年,母親一直保留著這張大炕,是為了年節兒子歸來團聚用的,具體地說,也是給李斌良准備的。在睡下之前,母親又現出神秘之色,從她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式櫃子里拿出一件東西:「斌良,你穿上試試!」

這就是母親說的那件坎肩,和上次的兜肚不同,這個坎肩是用兩層布做,在兩層布之間還絮著薄薄的棉絮。母親說:「天涼了,你先試試大小,從明天起就穿在身上!」

李斌良試了試倒很合身。坎肩是老式的,與妻子給自己買的毛衣和毛背心是無法相比的,但這是母親的心哪。他笑著說:「好,我一定穿著它。不過,你沒讓李瞎子再噴佛水吧!」

母親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這個沒有……不過,那些法子有時候還是靈驗的。從明天起你一定穿著它啊!」

李斌良答應著脫下衣服躺到炕上。母親也躺下了,閉燈後又和他嘮了很多喀,說這幾年農村受災,糧食不值錢,鄉下人日子比前兩年難過了,苦干一年也就對付個溫飽。又說,人還得念書才能有出息,侄子現在學習也很好,只是將來上大學太貴,怕二哥供不起。後來又說到現在的一些農村干部太壞,不給老百姓辦事,就算計向老百姓要錢,還大吃大喝,鄉里的飯店成天不拉桌,里邊都是鄉村干部,他們還花好多錢買轎車。母親說著說著又說回來:「斌良啊,你將來要是當了官,可不要學他們,要多為老百姓辦事,少沖老百姓要錢哪,老百姓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