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洗劫東京 未知 6339 字 2021-02-13

第一部分第1節:性是生理需要

空氣潮濕悶熱,混雜著煙蒂、酒精、廉價香水和死魚的惡臭。小巷很窄,兩側都是四層樓房,窗戶發黑,門窗都裝著鐵柵欄。人行道的地面裂開了縫,破牛奶箱和皺巴巴的舊雜志扔得到處都是,地上星星點點的水坑反s著屋頂霓虹燈招牌的光芒。在這多得數不清的水坑中間穿行時,約翰·馬爾科姆不停地暗自咒罵著。他腳上的古孜牌皮鞋已經黯淡了幾分,估計再過一會兒差不多就該報廢了。他躬著背,低下頭,盡可能走得快一些。其實他巴不得跑起來,只是不想讓別人看到。頭頂上不知哪里有人在大聲喊叫,不過說的不是英語。盡管馬爾科姆在這里已經待了5年了,但除了英語,他別的什么語言都沒學會。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又一個丑陋的美國佬來到不該來的地方。〃馬爾科姆暗想著,覺得這聽上去像報紙頭條新聞的標題。不過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胡思亂想。因為即便是在這樣一條旅行指南中根本找不到的東京小巷里,也比美國任何一個地方要安全。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這里仍然到處都是人,而人多的時候通常是不會發生什么意外的。不過即便如此,馬爾科姆還是想掉頭回到火車站去,回到熒光燈、自動售貨機和衣著光鮮的觀光客帶來的安全感之中去。

他跨過一個奶箱和一個水坑,突然街對面一扇門打開了,一伙穿著藍色西裝的商人磕磕絆絆走出來。他們大聲說笑著,外衣敞開,領帶也沒系,身上散發著濃烈的威士忌酒味,臉漲得通紅。他們看到了他,但很快裝作沒看見,只是隨之放低了說話的聲音,動作也不再那么誇張了。

馬爾科姆加快速度走了過去,沒多久就注意到10碼之外有一個遮雨棚。棚下面是一扇沒有把手的黃色木門,上面只有一個蓋著的金屬孔,大約在眼睛的高度。

馬爾科姆拉了拉緊貼在自己前胸和後背的襯衫。盡管沒有看到門牌號,但他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綠雨棚,黃木門。很快,他注意到門旁一個手繪的牌子,黑色的背景上寫著幾個醒目的紅色英文單詞:僅限日本人。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嘴唇緊了起來。東京到處都是這樣的牌子,表面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偏見:根據種族決定是否接納客人,就好像他作為白人會玷污這個地方似的。但是事實上情況遠比這要復雜。這可不是什么美食餐廳、鄉村俱樂部或是高爾夫球會的入口。有這樣標示牌的場所確實不是為美國人開的,尤其是在這里,在歌舞伎町。

歌舞伎町建立的初衷是要成為一個文化中心,集中迷人的日式歌舞劇院——正如〃歌舞伎町〃這個名字所描述的那樣。但是在20世紀50年代,這里卻發展成為一個全然不同的地方,一個在西方世界里根本找不到類似物的地方——它成了一個擁有獨一無二規模的紅燈區,面積達到20個街區。這里到處都是昏暗的沒有窗子的街巷和耀眼的霓虹燈招牌,每晚都能招攬60萬以上的顧客。這里是一個能讓人心靈震顫的城中之城,一個色情娛樂中心,容納了不計其數的脫衣舞夜總會、酒吧、按摩院、x級影院和妓院。

馬爾科姆用手理順了頭發,然後叩響了鐵門。門孔里出現的是一雙黑眼睛,長長的睫毛,厚重的藍色眼影,眼角有很多皺紋。他慢慢放松下來,任由門後的婦人仔細地打量他。馬爾科姆個子不高,頭發是染成的金黃,不大的藍眼睛,嘴角自然地上抬。個子雖然不高但很結實,肢體健壯,肩膀則像運動員一樣寬厚。他的衣著透出的是簡單利落:暗色的便裝褲子和鞋,白襯衫,袖子還是挽著的。他肯定是下班後直接趕過來的,外套和領帶上還帶著辦公桌椅擠壓出的褶印。

靜靜的幾秒鍾過去了,接著門孔關上,隨後是好幾把鎖依次打開的聲音,最後門開了。那個塗著眼影、眼角有皺紋的婦人站在門口,身後是一段向下的鋪著地毯的樓梯。她個頭很小,不到5英尺高,穿著一件及地的粉色睡袍,微笑的時候露出一排黃黃的不整齊的牙齒。她上前拉起馬爾科姆的手,把他領到了門里。

走到樓梯最下一級時,一股涼氣撲面而來。馬爾科姆停下腳步,握緊了婦人的手,開始觀察眼前奇怪的景象。這是一間很長的房間,向里延伸了差不多20米。兩側都有排成一行的鐵凳和豎立的金屬柱,天花板上懸著金屬桿和皮制拉環兒。穿著上班裝提著公文包的女人們站在下面,展開手臂抓著這些皮拉環兒。而另外一些年輕一點的女孩,則身著日本女中學生通常穿的校服,圍站在金屬柱周圍。屋里大約有十幾個男人,大部分都是中年人。他們坐在鐵凳上看著這些女人,眼里充滿飢渴。女人們不停地前後扭動,好像腳下的地面在搖晃一般。更讓人奇怪的是,整個屋子的牆都裝飾著寬大的窗子,透過窗子你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工景色。

馬爾科姆頓時恍然大悟,這里模擬的是地鐵車廂里的景象。不久,一名男子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他走到她的背後,但女孩假裝根本沒注意到他。他一言不發,伸出一只手撩起了她的裙子,另一只手則從她的襯衣紐扣之間c進去上下游弋。就在他撫弄這名女孩時,另一個男子也站起身來,開始對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動手動腳。他的手開始在女人的全身游走,但女人只是靜靜地忍受,手仍然使勁抓著頭頂的皮拉環兒。

馬爾科姆以前聽說過這種地方,它們的日文名字直譯過來就是〃性s擾俱樂部〃。這些女人都是花錢雇來的,而男性顧客則通常都是一些公司的中級管理人員,他們渴求的是與一般的妓院和色情酒吧不太一樣的去處。這種場所的裝修布置簡直和顧客們性幻想的場所一樣多種多樣,比如仿造地鐵車廂,模仿公司辦公室或醫院走廊,甚至模擬中學校園的。顧客們付錢進來,然後便為所欲為。

看著眼前糜爛的情景,馬爾科姆感到臉頰火燒一樣地難受,但糜爛仍在繼續。有個男人剝掉了一個高中女孩的裙子,另一個男人則跪在一個女孩面前,用雙手在她的裙子下面摸索。馬爾科姆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內心產生了劇烈的厭惡感。然而同時產生的,還有一種興奮,為此他心里掠過一絲對自己的憎惡。馬爾科姆此刻復雜而混亂的感覺,其實正是西方人在日本需要經歷和面對的。因為在這里,人們總是處在一種矛盾的狀態當中。不過馬爾科姆知道,對於這里的日本男人而言,矛盾並不存在,來自下身的欲望與道德沒有任何關系。對日本人來說,性只不過是一種生理需要,跟呼吸和進食這些行為沒有什么本質區別。

第一部分第2節:刺滿了文身

但馬爾科姆不是日本人。他不過是一個來自美國新澤西州的26歲的年輕人。盡管他22歲時就來到了日本,但置身於這樣一種難以理解的被性所驅動的文化當中,他仍覺得自己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異鄉人。

〃歡迎光臨,〃媽媽桑打斷了馬爾科姆的思緒,輕輕地拉了拉他的手,〃請跟我來。〃她牽著馬爾科姆的手穿過人工的地鐵車廂,從扭動著身體的女人們和撫弄著她們的男人中間擠過去。空氣中彌漫著香水、汗水和性的氣息。他一直走到了房間盡頭,這才發現房間的地板的確是在輕輕搖晃著。

馬爾科姆看到了另一節樓梯,向下延伸到一個小一些的房間里,這里的裝修盡管不那么奇幻,但更加豪華。各面牆上都覆蓋著天鵝絨簾子,地板是硬木質地的,房間一端有一個大理石吧台,另一邊是一台很大的電視機。中央擺著四張圓桌,旁邊都坐滿了人。房間里很暗,馬爾科姆一個人都認不出來,只好讓媽媽桑領著自己走到離樓梯最遠的一張桌子旁邊。這里坐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身材高大的白人,另一個則是矮個的日本人。

〃你想必就是卡尼先生所說的奇跡小子吧?〃高個子男人站了起來,臉上滿是微笑。他有一頭略顯蓬亂的金黃卷發,雙眼明亮有神,牙齒則似乎比眼睛還要閃亮。這么亮白的牙齒出現在歌舞伎町一個如此黑暗的地方,多少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他穿著一件很昂貴的定制襯衣,胸前敞著幾個扣子,露出瘦削的胸膛。他說話節奏很快,聲調很高,略微帶一點英國口音。

他拉過馬爾科姆的手,開始介紹:〃我叫蒂姆·哈羅威。這位是橋本先生,他是我們最大的客戶之一,是他帶我到這個地方的。這鬼地方夠變態吧?但我就是喜歡這兒。〃

橋本一臉緊張的訕笑。他的西裝很不合身,而且藍得有點嚇人,領帶打得實在太緊,簡直都可以阻斷通向頭部的血y循環。他的臉頰通紅,這倒沒什么好稀奇的,因為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經堆著四個空酒杯了。

馬爾科姆拉過來一把空椅子,面朝著哈羅威坐下來。此前他從沒見過哈羅威,不過聽說過關於他的種種傳說。哈羅威是一個專門從事金融衍生工具交易的人,畢業於牛津大學,還在倫敦經濟學院拿到了商學碩士學位。他在東京已經待了12年,身價可能已超過千萬美元。他現在已經36歲,但卻有5個年紀還不到23歲的女朋友。他很可能是個癮君子,但同時又是亞洲最棒的證券交易員之一。在日本金融界淘金的外國人里提到他的名號時,大家的語氣里總帶著相當的敬畏。

〃剛才我正跟橋本先生談到前幾天c作的一筆交易,〃哈羅威繼續說著,同時用細長的手指輕撫著一只斟滿紅棕色佳釀的高腳杯。〃當時我的一個生意伙伴,布蘭登·李斯特,幫我逮著了一個買賣日元的大生意,收益可能有400萬美元,錢來得相當容易。〃

哈羅威滔滔不絕地說著,馬爾科姆發現自己很難跟上他說話的節奏。他說的字句都擠在一起,中間幾乎沒有停頓。

〃所以我們決定慶祝一番,〃哈羅威說話越來越快了,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我們在六本木租了一個房間,是皇家飯店的一個大使套房。這種房間里的水池都是鍍金的,你知道吧?〃

馬爾科姆點點頭。他竭力不讓自己分神,盡量專注地聽哈羅威說話,但他的注意力還是轉移到了近旁的另一張桌子上。這張桌邊坐著很多和橋本一樣的商人,看上去多少都有幾分醉意。

哈羅威還在不停地說話,他語調越來越高,口音似乎也越來越重了。〃我的一個朋友告訴了我這里最好的一家服務公司,於是我給他們打了電話,訂了兩個妞兒。我的要求是,她們個子要高,身材要苗條,態度要友好,你知道我說的友好是指什么吧?〃

馬爾科姆的注意力此時已經轉移到了更遠的地方。本來他打算把心思拉回到哈羅威這里的,不想房間遠處一角的情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本來有一圈桌子,其中有一張被推了出來,差不多到了吧台旁邊。有個男人獨自坐在這張桌子旁邊,手放在身前,手指不停撥弄著什么東西。他的臉形略圓,但透著滄桑,鼻子粗硬,下巴上覆蓋著稀疏暗淡的胡楂,體型健壯結實,雙肩結實有力。他帶著一副深色眼鏡,相對於他的臉形,眼鏡顯得大了一些。他上身穿的是一件花哨的夏威夷短袖襯衫,袖口有些磨損,顏色是大紅大黃的,顯得過分打眼和俗氣。馬爾科姆起先以為這個人前臂上的皮膚黑得不太自然,可仔細一瞧才發現,他的手臂上其實刺滿了文身。

馬爾科姆不敢再看下去,趕緊把視線轉到別處。

哈羅威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他的聲音和馬爾科姆耳中突然產生的鳴響疊加在一起,讓馬爾科姆覺得極其難受。〃打完電話後大概一個小時,我們就聽到了敲門聲。我打開門,一對寶貝就站在門口,身材都很高很苗條,神情也確實很友好。其中一個可絕對稱得上是個小美人,嘴唇真是太漂亮了。不過,另一個有點超乎了我們的想像。〃

馬爾科姆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升起一絲灼燒感。在他頭腦中,哈羅威和這間怪異的性場所里的其他人都縮小了,只有穿著花襯衫的男子變得巨大,占據了他的整個思緒。他倒不是因為在這種地方看到這樣的人感覺意外。馬爾科姆知道關於c縱歌舞伎町的黑幫的傳聞,也知道他們還c縱著日本其他很多地方。人們有時會在晚上很晚的時候看到他們,人們會小心翼翼地避免直視他們,甚至會不惜走到街對面去躲開他們。可問題是,這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不同於馬爾科姆以前沒仔細看清過臉的黑幫成員,馬爾科姆以前見過他。

〃另一個女人倒確實也是修長纖細,可她不是女人!〃哈羅威不覺喊了出來,攤開的手掌隨即拍向桌面,驚得馬爾科姆急忙把注意力轉向面前這個英國佬。〃他竟然是個易裝癖!媽的,那公司竟然給我們送來了一個漂亮的妓女和一個假女人。這事要是發生在倫敦或是美國的話,我們肯定會馬上把她們趕走,不過你猜我和布蘭登是怎么干的嗎?〃

馬爾科姆搖了搖頭,哈羅威則詭異地笑了。

〃我們猜硬幣決定誰和誰玩。〃

哈羅威仰著頭,沖著天花板開始狂笑。橋本的表情則介乎於愉悅和困惑之間。馬爾科姆也跟著擠出一個微笑。不過他一點都不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也不懷疑哈羅威已經很自豪地在交易廳里傳開了這個故事,而且可能都快傳到新加坡了。這事如果發生在紐約,肯定是一件讓人羞愧和絕對不想跟人提及的丑聞。但在這里,在一個男人會花錢來到模仿的地鐵車廂里猥褻假女中學生的地方,這卻成了一個可以引以為榮的故事。馬爾科姆一邊聽著哈羅威吹噓,一邊看著遠處吧台邊的那張桌子。而此時他竟然發現,花襯衫也正盯著自己,手里依然還在把玩著什么東西。馬爾科姆幾乎能從他的太陽鏡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於是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

第一部分第3節:天堂的氣息

哈羅威終於講完了故事。他一邊抹掉狂笑過後眼角的眼淚,一邊轉向馬爾科姆:〃馬爾科姆,卡尼說你要給我看點什么。〃

馬爾科姆點點頭。他只想趕緊把自己的差事辦好,然後離開這鬼地方。這差事是他和卡尼約定的一部分。一旦他完成任務,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就要來臨了。他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張疊好的電腦打印紙,並且在橋本的注視下把它遞給了哈羅威。哈羅威把紙平攤在桌面上,紙被威士忌酒浸濕了,一行行的數字立刻變得黯淡了。但是哈羅威根本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是皺著眉頭,全神貫注地在頭腦中進行著運算。

〃如果這些數字准確的話——〃

〃它們確實是准確的。〃馬爾科姆c了句話。

〃天啊!〃哈羅威嘆道。

〃是啊,天哪!〃馬爾科姆應道。

橋本試圖搞明白這兩個人到底在打什么啞謎,但他自己肯定是沒法弄懂了。馬爾科姆估計哈羅威會跟他的日本朋友解釋清楚的,而橋本回去則可以跟上司們傳達這個消息。

哈羅威搖晃著腦袋不自覺地把手用力拍到一起,險些把自己那杯蘇格蘭威士忌打翻。

〃這將會成為世界上最大的一筆買賣啊。〃

馬爾科姆仰靠在椅背上。哈羅威說得一點沒錯,這將會是一筆巨大的買賣,會改變他的生活,以及他身邊很多人的生活。他不知道卡尼到底欠了哈羅威什么,以至於要送給他這么大的禮物,讓他也可以跟著猛賺一把,或許會有財富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吧。

馬爾科姆又把目光轉到吧台前的桌子上,此時穿著花襯衫的男子已經離開了。馬爾科姆不知道他是可以寬心了,還是應該感到更加恐懼。

2百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