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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未知 6369 字 2021-02-13

《背叛》01(1)

我調到市玻管局報到的那天,恰好局里召開全體g部職工大會,局長讓我也參加會。這樣我這個新同志便在全局四十八個老同志面前露了臉。我臉上堆著提前准備好的笑容縮在會場一角,聽局長講話。

局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同志,講話的聲音不緊不慢。他講話喜歡做手勢。一會兒將雙手伸出來,做一個弧形,向上舉一舉,像是抱著一個西瓜;一會兒將弧形向前平移,像是端著一個盤子;一會兒又將短而粗的五指並攏,向前推或者向下壓;有時兩個手掌又有節奏地向兩邊刨,像一個初學游泳的人在水里撲騰,又像一對戀人突然賭氣:一個扭頭向左走,一個轉身向右行。

第一次聽局長講話,我就發現局長講話像吹號,稍不留心就吹哪個朝代去了。那天的全局大會只有一項內容:聽局長傳達市委常委擴大會議精神。這次常委擴大會議主要是研究如何加快我市城市化進程。局長一邊念厚厚的文件,一邊即興自由發揮。每翻一頁文件,他至少得另外發揮兩頁以上的內容,這樣一頁就變作三頁。如果市里的文件是六十頁,到局里就變作一百八十頁。

我發現挨我坐的一個女同志十分有趣,局長每翻一頁文件,她便在小本上寫一橫,局長再翻一頁,她又在小本上畫一豎,就成一個「十」字。會已開一個多小時了,她小本上才寫下三個「十」字,就是說局長才翻了六頁文件。局長有趣得很,每當一頁文件快要念完的時候,他就提前將那頁紙用胖胖的指頭肚捻起來,有時手太g澀捻幾下捻不起來,他g脆將指頭肚舉到眼前,「呸」地沖上面吐點唾沫,再捻。就仿佛戰爭年代我軍攻打一個碉堡,沖了幾次沖不進去,退回來重新制定一個作戰方案,再一沖就沖進去了。

問題是局長將那頁紙捻起來並不急著翻過去。這時候再看那個寫「十」字的女同志,就更有趣了。她眼巴巴地望著局長那只懸在空中捻著一張紙的胖胖的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局長那只胖手看的時候,神態專注極了,美極了,長長密密的眼睫毛像一排持槍肅立的警惕的哨兵,眨都不眨一下;又像一群在樹梢頭站成一排的小鳥,翅膀撲閃都不撲閃一下。突然她的眼神黯淡了,掠過一縷懊喪,順勢向局長懸在空中的胖手瞧去:原來局長又將那頁文件紙翻回去了!

我們局長念文件時,有點像那些叔叔阿姨逗饞嘴的小孩:彎著腰將一顆水果糖懸在孩子嘴唇上方,孩子正欲張嘴去噙,卻又將水果糖向上提一提。局長每念一頁文件,快要念完時總要這樣向上「提」幾下:分明看他蘸著唾y准備將那頁文件紙翻過去了,卻又突然不翻了,在空中停一下,竟又翻回去了。就像一個人從六樓下來,站在一樓樓梯口發現下起了雨,作一番思索,就又轉身「噔噔噔」上樓取雨傘去了。又像一個人,從六樓的家中出來,站在一樓樓道口發現並沒有下雨,作一番思索,又轉身「噔噔噔」上樓取雨傘去了——萬一出門後下雨怎么辦?還像一個愚蠢的將軍,指揮一隊士兵氣喘吁吁爬一座高山,爬到制高點後才發現錯誤地判斷了敵情,只好指揮累個賊死的士兵再撤下山。

我們局長將那頁擬翻過去的文件再翻回來,是要「補充說明」一個什么問題。他往往是這樣說:「剛才這個問題我再補充說明一下!」這時候我發現那個寫「十」字的女同志g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閉上眼睛啥時候再睜開呢?那就要等到局長再「呸」地往手上吐唾沫的時候。

總之那天開會我發現這個挨我坐的女同志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十分可愛,有一種內在的韻味兒在她周身溢動。包括她著急或生氣的神態,也與別的女同志著急或生氣的神態有所不同,有那么一種撩人的味道。就像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涌流出的一股清泉,往下奔突時即使湍急了一些,但飛濺起的水花仍是那么晶瑩透亮。

「局長傳達文件比唱京戲還慢!」此時這個女同志可愛的嘴唇噘了噘,這樣嘀咕了一句。她有點生氣了,合上筆帽,小本啪的一扣,不再寫「十」字了。我的眼光一瞥,剛好瞅見小本封面上寫著三個娟秀的小字:陶小北。於是我知道這個女同志叫陶小北,這是我到局里「認識」的第二個同志。第一個當然是局長,局長叫閻水拍。

那天閻水拍局長先是講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他認為我們紫雪市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至少滯後了十年。局長喜歡用「滯後」這個詞。後來我發現我們玻管局的局長們講話時都喜歡使用一個屬於自己的特定的詞。就像趙錢孫李幾代中醫世家,每人家里都珍藏著一個「祖傳秘方」似的。我們的第一副局長余宏進喜歡用「超前」這個詞。有一次余宏進副局長講話,不到五分鍾時間說了十五個「超前」,比閻水拍局長使用「滯後」的頻率還要高一些。

人在講話時喜歡不斷重復使用某一個詞,是一種習慣。就像人在一生中除自己的妻子之外,總要在心里默默去愛另外一至兩個女x一樣。這一個年齡段愛的若是一個名叫「滯後」的女x,再一個年齡段就有可能愛上另一個名叫「超前」的女x,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閻水拍局長認為我們紫雪市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至少「滯後」了十年,當然得有個參照物。他是將我市與毗鄰我市的其他幾個省的地級市相比,而不是和省城相比,更不是和北京、上海相比。局長認為,若與省城相比,我市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至少「滯後」五十年。而與北京、上海相比,則要「滯後」一百年。他說:「一百年前的上海,也不過是個小漁村!」閻水拍局長這樣說時,以手比畫了一個「小漁村」模樣,一邊比畫一邊有點鄙夷地撇撇嘴。他比畫出的那個「小漁村」也太小了一點兒,也就比一顆j蛋略大一點兒。我當時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一百年前的上海早已不是一個小漁村了!上海開埠已有一百五十多年歷史。所以一百年前的上海顯然比現在的紫雪市繁華得多,人口也不止三十萬——我們紫雪市目前只有三十萬人口。看來局長的歷史知識還是欠缺一些,自由發揮時「想當然」的成分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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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01(2)

由我們紫雪市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講到當年我市的十大城建工程,局長差不多用了一個半小時,難怪陶小北著急。我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會,已與陶小北有同感:聽局長講話像爬山,好不容易悶著頭翻過了一座——以為要到目的地了,前面該是一望無垠的河川,甚至會看到裊裊炊煙,可翻過去才發現前面又橫著一座山。局長講一個問題就像帶著全局的同志們翻一座山,若講十個問題,就相當於翻十座山。翻十座山多累啊!尤其是像陶小北這樣看上去有點嬌弱的女同志,穿著那樣講究的高跟鞋。我瞥瞥陶小北的腳,那雙腳與腳上的鞋子十分秀氣,襪子十分講究。有些女同志穿衣服猛一看很講究,細看就露出了「馬腳」。就像購買商品房,看上去外邊瓷磚貼得很好,可進房間一看就不行了:要么廚房的地板磚翹了起來,要么衛生間頂板滲水,一拉抽水馬桶又會發出一聲巨響,冷不丁嚇人一跳。這些穿衣服只注重「貼瓷磚」的女同志,給人的感覺有點像這種「金玉其外」的商品房,低頭一瞧,會發現她們腳上的襪子皺皺巴巴的,而且褶皺之間的顏s不一樣。而陶小北這樣的女同志腳上的襪子則像一本漂亮的書上覆了一層質量很好的薄膜,考究極了!惹得人看著就想翻一翻。

難怪要在小本上寫「十」字,局長帶同志們爬山,她是最累的!興許一不小心就讓山頂的風給吹山谷里去了。若將陶小北吹落到山谷里,局里的同志們就開不成會了,甚至晚上都不能睡覺,得打著火把跟著閻水拍局長到山谷里找這個可愛的小蹄子。

局長那天至少翻了八座山(講了八個問題)。在我聽來,局長講的十大城建工程沒有一點兒宏偉感。不像北京、上海的十大城建工程,聽著都有一種恢宏的氣勢。我市的十大城建工程也不過就是在流經紫雪城的清水河上修兩座二三百米長的橋,硬化兩條街道,新建兩個廣場和幾個公廁之類。幾分鍾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局長卻山上山下繞了多久。

十大城建工程之後是集中供熱。局長說,我市准備年內上馬建設一個小型熱電廠和污水處理廠。他說:「這是多么振奮人心的消息!」這句話相當於局長傳達文件時加的「編者按」。毛主席當年特別喜歡給《人民r報》的社論加按語,沒想到局長也喜歡在傳達文件時加「按語」。我後來發現,我們紫雪市不少領導g部都有一種「按語情結」。那天局長加這句「按語」時眼睛放亮了一下。我那天首次參加我們局的全體會議,就發現了一個小秘密:我們局長的目光除了在加「按語」時放亮之外,再就是瞥到陶小北和另外一個漂亮女同志時目光會放亮。掌握這個秘密對我很重要。想那宋蕙蓮,瞥見潘金蓮在西門慶眼皮底下與西門慶的女婿陳敬濟調情,一個把一個手背上捻了一把,一個把一個小腳兒踢了一下,就默默地記在了心里,想著r後以此拿捏潘金蓮。我雖然不准備拿捏閻水拍局長,但我至少得了解閻水拍局長。常言道,咬人的狗兒不露齒,先下米兒先吃飯。我即使不做「咬人的狗兒」,但我至少得將我這把「米兒」搶先下到閻水拍局長的鍋里去。「下米」的前提是首先得了解閻水拍局長,否則揭錯鍋蓋,反倒會被蒸氣燙傷手。

我那天參加全局會議獲知,我們局共有四十八個同志(連同我應是四十九個),其中有六個女同志。六個女同志中就有兩個漂亮女同志,這在一般的機關單位還是不多見的。據我所知,我們紫雪市委、市政府下屬的機關單位里,大多沒有漂亮女同志,只有某局有一個漂亮女同志,但已年過五旬,雖然據說當年曾是「一代人的偶像」,但在我們這些年輕一些的同志看來,已全然沒有感覺。

我調到局里工作的第一天就參加全局g部職工大會,是我的幸運。因此我建議年輕同志調到機關單位,先去參加一次g部職工大會。就像我那天一樣,坐在會議室里,來個「一覽無余」、「盡收眼底」:局里共有幾個女同志?其中有幾個漂亮女同志?都能搞得清清楚楚。我們局里有兩個漂亮女同志,就是說還有四個不漂亮女同志。四個不漂亮女同志中,有一個顯得有點特別。這個女同志為什么特別呢?我再用「研究」的目光一打量,就找到了原因:原來她比較冷漠,坐在那兒幾個小時面無表情,並且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座雕像。這個女同志細看並不很丑,而且她的冷漠給人一種高傲的感覺。因為腰特別細,她的胸和臀顯得特別突出。我後來知道,這個女同志名叫康鳳蓮。我第一次參加局里的全體會議,那兩個漂亮女同志使我有「驚艷」之感。康鳳蓮因年齡比那兩個漂亮女同志大一點兒,顯得有點「黯然」。但如果沒有那兩個漂亮女同志,康鳳蓮還是會吸引一些男同志的目光。一些思想不大健康的男同志甚至心底里會想:如果和她上床,她在高c到來時是不是仍然這樣綳著臉?

我們局長的目光落到這六個女同志臉上時十分有趣。他的目光落到四個不漂亮女同志臉上時,顯得十分坦然,好像一個男人下班回家後看到自己的妻子一樣。一邊看著妻子一邊順手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有那么幾分從容。局長的目光落到這幾個女同志臉上時,有時候恰好說到嚴厲處,疾言厲s的神態像一根釘子,一下子從女同志皮膚里釘了進去,也不管女同志是否會有「痛」的感覺,好像女同志的臉皮是牆壁。局長的目光在這幾個女同志臉上逗留的時間相對要長一些,但逗留時間再長也沒有那種「溫柔」和「繾綣」,反而顯出一種匆忙和心不在焉。這幾個女同志的臉其實是局長的跳板,局長像一個跳水運動員一樣,上下晃動幾下,很快就要翻到空中去了。果然,伴隨著某一個手勢,在講話的某一個音節的間隙或片刻的停頓間,局長的目光不經意地一跳,便跳到了陶小北或另外那個漂亮女同志的臉上。局長的目光像蚊子一樣落在這兩個漂亮女同志臉上時,雖然時間短促,但內容卻要豐富得多。首先局長的目光里有了一種躲閃,就像一個小偷,夜闌人靜時潛入別人家的卧室偷看人家妻子的睡姿,並試圖在那張光潔的面龐上印下兩個輕輕的吻。或者像一個心懷鬼胎的男人,明知朋友出差在外,卻去敲朋友的家門,不過是想去看看朋友漂亮的妻子。局長的目光落在陶小北和另外那個漂亮女同志臉上時,還有點像戰爭年代那些生離死別的場面:敵人已經在外面用槍托擂門了,一對革命的情侶還在屋里緊緊擁抱不忍分離。最後女情侶毅然將懷揣重要情報的男情侶藏上閣樓,鎮定地打開門迎著敵人的刺刀挺胸走出。局長的目光在離開兩個漂亮女同志臉上時,就像這個女情侶被可惡的敵人綁著雙手離開自己的茅草屋一樣,那可真是一步三回頭、一步三回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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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