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抬著頭,柔和的眼與定武對視:「皇兒自小在民間長大,性子很野,最是不聽話了,有什么事,都是一個人自己去做。如今他處境危險,雖有陛下相護,但臣妾就擔心他不聽話,亂來。若是他還在我身邊,我還能管著,這如今我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想管也是有心無力。所以,只能求陛下,讓6尋義等人回去,不管怎么說,皇兒用他們順手,有他們在,危難之際,也總能幫上皇兒一些。」
這番話,算是合情合理了,但定武聞言,沉默了許久之後,卻終是未能答應。
他默默轉身,不過這一次給了一個回應:「不是朕不放他們出去,而是這些人行事莽撞,數次在京城鬧起風波,不但讓國朝幾度陷入被動之中,更是在民間留下極為不好的影響。朕留他們在宮中,是為了保護他們,也是為了皇兒的名聲著想。」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再道:「皇後盡管安心吧,一切朕自有安排!」
「陛下能告訴臣妾,皇兒此刻是生是死嗎?」皇後突然抬高音量。
定武眉頭緊皺。
「皇兒多年來始終沒有消息,如今派6尋義來京,也一直只與他聯絡……」皇後盯著定武的背影,慢慢道。
這句話,還沒說完,卻讓定武驟然反應劇烈,只見他豁然轉身,並且返身回來,站在皇後面前緊緊盯著皇後,臉色有些嚇人:「你什么意思?」
皇後與他對視,但最終還是避開了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6尋義如今在宮中,皇兒的消息也斷了,臣妾只想,皇兒不論是生,是死,是好,還是不好,都能有個消息。求陛下放他們出去吧!」
「朕已經說了,朕自有主張,你記住,放不放杜鵑,放不放6尋義,皆乃朝政,只有朕說了才算!」定武卻不知為何,此刻仿佛壓抑著驚天的怒氣。
或許只有定武自己才知道,皇後方才那句,明王消失多年,便是現身,也只與6尋義聯系,給了定武多大的刺激。
最隱秘,永遠無法說出口的秘密,雖然不提起,但卻不會忘記,那最無法面對的事,一旦被揭開,定武頃刻暴虐。
明王為何消失多年,又為何不與他這父皇聯絡,反而要相信一個外人?
很明顯,定武不得不芥蒂,不得不去想,就是因為當年那件事,就是因為明王知道,他的父皇曾經要親手殺了他。
若是不許?
皇後剛剛避開的目光,再次抬起,和定武對視,再沒有半分退縮。
她望著定武暴怒的眼神,良久,只聽她輕聲道:「臣妾只剩這一個兒子,陛下,臣妾不求其他,只求他能安好而已,求陛下恩准,放了杜鵑,放了明王府諸將屬!」
她絲毫沒有做遮掩,就這般直接了當,令得她身旁的老嬤嬤都不由一怔。
便是後宮之主,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的,為了自己的兒子干涉朝事。
便是要這么做,也不能如此直接的說出來啊,這要傳將出去,定將會被人說閑話。
「蔡君華,你是不是瘋了?」定武明顯怒極,竟直接對皇後指名道姓。
帝王一怒,威揚千里。
定武帝多年帝王,怒自是常有,但這般怒容,卻還當真少見,殿中隨侍之人,無不當場嚇的跪地。
這一刻,連「陛下息怒」都只有皇後身邊的老嬤嬤敢喊一句,其他人無不懾懾抖,不敢有絲毫聲響。
滿殿之中,頃刻間便只有一站一坐的帝王與皇後。
面對定武帝的憤怒,皇後卻是沒有變色,反而抬起了頭,與定武對視,任他怒火膨脹,只又輕聲道了句:「「只要陛下肯答應臣妾,就算當個瘋子,臣妾也認了!」
「娘娘!」老嬤嬤嚇的面無人色,皇後這是在做什么啊?然而話已經出口,根本收不回來。
定武帝面色早已駭人,眸中之憤怒可以驚天,他盯著皇後,一字一句道:「給朕住嘴!為什么非要與朕作對,為什么就不肯聽朕的解釋?為什么?難道非要讓朕火你就舒服了嗎?」
然而,皇後卻只是一擺手,擺脫老宮女試圖拉著她的手,看著定武帝,繼續道:「陛下,臣妾蒙陛下恩典,主持後宮已三十多連,然身為後宮之主,卻身有殘缺,又數年不理宮事……」
此言一出,定武壓抑的怒火,終於徹底爆:「朕讓你住嘴!」
話音一落,定武陡然轉身,一聲爆喝:「來人!」
一陣嘩啦,兵士快入內。
老嬤嬤嚇白了臉,直接起身,攔在了皇後面前。
卻不想,下一刻卻只聽,定武手一指那幾名跪地的隨侍,一聲厲喝:「將他們都拖出去,斬!」
………………
……
初一還是大雪飄零,初二卻已晴空萬里。
卻正如古話,下雪不冷化雪冷。
張邦立坐在自己的辦公間,望著身旁取暖用的火爐里,燃起的熊熊火光,目光有些出神。
不一會有腳步聲響起,張邦立未曾抬頭,依然望著火爐。
卻只見一男子快步進來,聲音有幾分惶恐:「大人,出事了!」
張邦立手一抖,猛然抬頭:「說!」
「陛下不知因何大怒,將宮內幾名隨侍全部拖了出去……」來人一邊小聲說,一邊做了一個砍了的手勢。
「皇後娘娘呢?」張邦立臉色一白。
「娘娘還沒出來!」來人匯報道。
「呼……」張邦立冷汗落地,長出了一口大氣,揮了揮手,讓來人出去了。
剛才一瞬間,真的讓他嚇到了,深恐陛下暴怒之下,竟連娘娘也出事了。
待來人離去,張邦立再次將目光投注到火爐,微微閉了閉眼,嘴角呢喃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怕是當真沒有猜錯,陛下是真的要對杜鵑下手了……」
他疲憊站起身來,來到窗口,目光眺望遠處陛下和皇後所在的方向,他的心情,就如他此刻的身體一般疲憊而沉重。
而聽他口中呢喃的聲音,杜鵑有性命之憂,竟只是他的推測而已。
而且見他臉上苦澀,似乎還曾抱著僥幸心理,希望自己猜測是錯的。
這似乎讓人有些看不懂!
或許唯有張邦立自己才能明白,此刻自己心底究竟有多么復雜。
昨日,殿下臨北河,陛下心生懷疑,認為殿下此舉,實則是頂不住壓力,想要尋求國朝庇護。
當時定武帝並沒有多說什么,但是張邦立卻是當時就心中警醒。
君臣二人雖然誰也沒有明說過,但是一個事實,早就已經擺明了。
陛下已經決定畫一個圈,利用明王做誘餌,將道門引進翁中!
說白了,就是借此次明王與道門徹底翻臉的機會,讓道門不惜一切代價追殺明王!
當然,也是逼那在所有人眼中都太過神秘的明王,亮出所有底牌,去拼死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