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跟顏異,只覺得,自己真是冤枉。
那下令開革那些蛀蟲的命令是太子所下。要求將他們移送廷尉衙門的也是太子。
可那些被移送的家伙的同鄉同族,卻一股腦的將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他們兩個頭上。
特別是顏異,因為辦了兩個同是儒門的官員,導致,他這個年過的很不舒坦。
此刻,他們兩個算是明白太子為何要搗鼓三省制度了。
三省制度之下,得罪人的活。全是臣子干。
太子卻可以超然於外
「回稟家上,今天審計了去歲思賢苑的支出,發現了有幾筆款項不太正常。另外,太子中盾司馬相如,有幾筆支出,也不太合規矩」張湯答道:「還有就是。今年的糧食收購中。也有兩筆支出,與臣這里的賬薄對不上」
「孤看看」劉徹聞言,立刻正色起來。
思賢苑里也就算了,那邊本就是破屋子,四面都是風,里面的貓膩多的讓人眼花繚亂。
這次審計抓的那幾個官員,有大半都是栽在思賢苑那邊。
至於,司馬相如。劉徹估摸著他可能是把錢拿去喝花酒了,只要數目不大。劉徹也懶得去管他。
畢竟,一個優秀的文人,總會有些毛病的嘛
只是這糧食收購里,居然也有問題
這就不能忍了
必須嚴查
顏異於是將有問題的賬薄呈遞到劉徹面前,劉徹接過來,看了看,思賢苑那邊,有一筆三萬錢的被記為宮殿修繕的費用對不上號。
劉徹將那個賬薄交給身後的王道,吩咐道:「去查查看,查出來,假如是官員,就讓張湯開具文書,移送廷尉,若是宦官奴婢,你自己看著辦吧」
「諾」王道接過去,點點頭:「奴婢知道了」
這兩日,太子宮的宦官,單單是被杖殺的就有四五人了,都是些手腳不干凈的貨色。
劉徹對於這些亂伸手的家伙,尤其是宦官,一發現就是下重手。
雖然他也知道,這樣的嚴刑酷法,根本無法根除。
然而,不這樣做的話,會更加猖獗。
然後他又看了看司馬相如的支出賬單。
都是些幾百錢,千余錢的支出,劉徹只掃了一眼,就懶得看了,對張湯道:「以後司馬相如的賬單,只要不太過分,就由著他去吧順便,轉告司馬相如,花街柳巷,還是少去一幾趟吧,有辱斯文,好生尋個良家成親才是正道」
司馬相如最近,可謂是花街柳巷的常客。
深受長安的紅燈區各位老板的歡迎。
這貨的行蹤,劉徹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這些開銷,還是劉徹特批的,不然,汲黯豈會答應撥錢
對於司馬相如這種文人根深蒂固的頑疾,劉徹也是沒有辦法。
只能是為他的風流買單了。
不然,要是萬一鬧出像李太白那樣天子呼來不上朝那真是貽笑千古了,不如就好吃好喝的養著,專門寫詩作賦,歌頌漢朝,就當是自己的郭沫若好了。
再看糧食的支出,就比較復雜了。
劉徹也是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幾筆有問題的支出,都藏在一些正常支出之中,玩著類似火耗一類的把戲。
劉徹冷笑兩聲,道:「張卿,這幾筆款子的經手人是誰」
張湯隨即說了一個名字。
劉徹聞言,微微皺眉。
這人還是有些來頭的,大抵能跟竇家扯上關系,難怪,他敢在這個劉徹重點關注的項目上玩手段了。
想了想,劉徹道:「開革吧」
這也算是無奈的選擇了。
蔣太子上海打老虎,面對孔家和宋家,大抵也是這么個無奈法吧。
只能說,西游記真是寫盡了官場百態。
將這些事情處理完,劉徹就對張湯道:「前些日子,孤命卿在思賢苑做的事情,現在,進展如何了」
最近這些天,因為發生戰爭。所以,劉徹也近距離的觀察和了解了目前漢軍的常備裝備情況。
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甲胄在軍隊中。普及率相當低。
周亞夫的十萬大軍,能著甲的士兵,最多一萬,剩下九萬,全數是無甲兵。
即使是有甲的,能穿鐵甲的,也都是司馬甚至校尉一級的軍官。大部分士卒,都是穿著皮甲。
這樣的情況,劉徹當然改變了
人類歷史上。冷兵器時代甲胄防御的巔峰之作,毫無疑問的,首推歐羅巴中世紀時鼎盛的板甲。
早期的板甲就已經能有效的防御弓箭和火繩槍的攻擊。
發展至巔峰時,歐洲人依靠板甲。創造了許多經典戰例。
盡管劉徹不太想承認。但事實是,板甲無論防御能力還是別的什么,都比東方的扎甲鱗甲更適合戰爭。
尤其是,板甲是可以重復的大規模制造和生產,並統一標准的。
而對此時的漢室而言。
困擾最初歐洲人板甲技術的難點之一的產鐵量不足,並不存在。
去年,全國生鐵總產量就已經超過百萬斤,約合後世五十萬斤。大致相當於五萬噸的生鐵產量,足夠支撐漢室以年產五千副板甲的速度擴充自己的軍隊。
等土法高爐煉鋼上馬後。更是能讓所有與漢室為敵的人絕望。
因此,對現在的中國來說,唯一的技術難點就是水力鍛壓技術的突破。
劉徹覺得,這個也應該不成問題。
當然,像歐羅巴中世紀戰爭中,那種全身都套在鐵殼子里,密不透風的笨重傻瓜靶子,在東方並不適用。
劉徹也不打算上馬什么鐵浮屠一類的傻瓜兵種。
那種被歷史淘汰的貨色,劉徹還瞧不眼。
劉徹真正想發展的是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歐洲的那種胸甲騎兵。
張湯聞言,卻是面露難色,稟報道:「回稟家上,按照您的要求,臣已經召集了百余位工匠商討此事的可行性,可是,這事情亘古未有,請給臣些時間,慢慢琢磨」
劉徹點點頭,道:「無妨,卿也不要太著急了,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孤說,錢人糧,都不是問題」
利用水力來鍛壓這種技術,對此時的工匠來說,還是太超前了一些。
但沒關系,只要舍得砸錢,舍得花時間,總能研究出來。
而且,這個東西只要研究出來,就能帶動整個漢室的科學水平向前跨越一大步。
與之相關的水車水力磨坊都可以應用其中一些原理。
出了甲觀,劉徹想了想,只靠張湯一個人去負責技術攻關,終究是不太合適。
張湯也並不是吃技術飯的。
他最多可以做個統籌兼顧的上司。
但是,與工匠們溝通,集思廣益,拿出解決方案,還是墨家最厲害
可惜,此時的墨家,對官府是能避則避,很少有人願意出仕。
「楊子重」劉徹嘴里念叨著這個名字,想著他前世的容顏,於是,就對王道吩咐:「派人雒陽東市,找一個叫楊毅的商賈之子,記住,此人今年大約二十二歲,表字子重,最是善於擺弄器械,把他給孤請來長安」
王道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何這樣吩咐,太子又是怎么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的。
但沒關系,奴才就是干這種活計的。
於是他跪下來道:「諾」
此刻的楊毅,其實說老實話,劉徹本不想這么早召喚他的。
因為,那個前世的墨家技術能手,此時,技術水平還沒鍛煉出來,並無前世那樣的水平。
但沒辦法,手底下缺乏這樣的人。
楊毅那人不管怎么說,也是正經的墨家嫡系子弟,對於技術問題,有著天生的天賦。
將他請來長安,主持水力鍛壓技術的研發,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兩日後,東都雒陽。
一個年輕人赤著腳,在院子里擺弄著許多器械。
他緊張無比的注視這些奇形怪狀的機械,嘴里念念有詞:「我墨家先聖說三表,我這發明,若能成功,當可有大功有世,而我也當能留名青史哈哈哈哈」
他握著拳頭,大喊著:「動起來吧,木鷹」
然後就轉動一個奇怪的木質構建。
咔嚓咔嚓,那個奇怪的器械開始動了起來。
然後,啪的一聲,散了架子。
年輕人失望萬分的長嘆一口氣:「哎,又失敗了」
自從他十八歲那年開始,他就立志想要制造出一個類似當年公輸班那樣的奇物,一個可以飛天的木鳥。
可惜,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了失敗。
這時候,一個婦人從院子前面走過,見了此情此景,皺了下眉頭,顯得無比厭惡。
「楊信,你也不管管你阿弟嗎」這婦人叉著腰對跟在她身後一個有些畏畏縮縮的男子道:「成天就知道擺弄這些器械,這些年費了多少錢」
那個叫楊信的男子只能憨厚的陪著笑臉,勸慰著婦人:「細君,別生氣了,都是一家人,再說了,父親大人不也沒什么嗎」
「哼」那婦人狠狠的一扭腰,道:「遲早這個家要被你那個天殺的阿弟給敗掉」
但她卻也沒什么辦法。
這個家,當家做主的,可是公公。
而那個公公,對於小兒子楊毅,可是寶貝的不得了,別說楊毅天天這么在家里搗鼓那些奇yin巧技,就算是要摘天上的星星,恐怕也會縱著他了。
想著這些事情,她就覺得非常委屈。
篤篤篤
這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這婦人本就心情不好,聽到這毫不客氣的敲門聲,頓時就來了火氣,言語上自然沒有半分客氣。
她上前,打開院門,頓時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住了。
只見門口站著一大堆全副武裝的士卒。
當先一人,這婦人還認得,乃是雒陽城里分管東市的官員,好像姓王。
平時見了她,這個姓王的是恨不得將她吞進肚子里的。
但此刻,這姓王的卻是滿臉堆笑,一臉媚笑的對她,還彎著腰陪著笑。
婦人嚇了一跳。
最近市面上可鬧得慌慌張張的,又是吳王叛亂,又是官軍進剿,城里頭還有著吳國的密探在活動。
「難不成,我家惹上麻煩了」這婦人瞬間就嚇得手足無措,連忙道:「各位,來寒舍有何事我家大人出門經商去了若有事情,請晚些再來」
「楊張氏,你家二郎可在家」當先那個姓王的卻是笑著問道。
「二郎」楊張氏牙齒都有些大顫了,門口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卒,讓她想起一個很不好的事情。
「難道說是二郎的事情發了」她只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打擺子了。
墨家的人,官府可是很不待見的
但下一刻,那王姓官員的聲音卻將她從深淵中解決出來:「楊張氏,快快去將你家二郎喊出來,長安來了貴人,指名要請你家二郎去長安享福,做大官呢」
長安做大官享福
楊張氏瞬間就換了一張臉,拿捏了起來,扭著腰,朝著里面喊道:「叔叔,叔叔,有長安來的貴客找你」
一旁的楊信看了,都有些目瞪口呆。
這妻子,什么時候對自己弟弟如此和顏悅色過
但隨即他也反應過來了。
自己的那個傻弟弟,這次怕是要飛橫騰達了吧
雒陽這地界,四通八達,種種傳聞與故事,楊信也都聽說過。
於是,他也連忙幫著喊起來:「阿弟,阿弟」
弟弟發達了,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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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節 陷落與對策
劉徹忙於種田攀科技的時候。
前線的棘壁城,卻已是搖搖欲墜。
吳楚聯軍猛攻棘壁已經將近八天了。
這八天,棘壁化身為絞肉機,數萬人在此喪命。
此時,棘壁的城樓已經是千瘡百孔,整個城市,幾乎所有的磚瓦結構的房屋都被拆掉,用做軍械來防守。
棘壁城前的護城河,也早已不能發揮作用了死屍與各種殘破的攻城器械堵塞了護城河。
仗打到這個份上,不管是吳楚聯軍也好,梁軍也罷,都有些心力憔悴了。
這時候,各種暗流涌起。
在吳楚聯軍的營寨中,幾個楚國的將領悄然聚在一起商議著。
「聽說,王上沒死,還在長安」一個校尉小聲的道:「吳王這些日子驅使我等楚國子弟,在棘壁城下送死,就是意圖消耗我楚國實力」
這些天,不是傻瓜,都瞧出不對了。
攻城的主力,除了開始三天是裹挾的民壯外,余下的,都是楚軍作為主力。
而吳王的吳軍,卻是作為督軍,列陣於後,美其名曰助戰,但實際上,人人皆知,這吳王在消耗楚軍的力量,特別是那些忠於楚王的軍隊。
原先,吳楚聯軍一路勢如破竹,雖然不能利益均沾,但楚軍也著實獲得了不少好處。
但此時,隨著棘壁城下的血戰,楚軍死傷慘重。
最起碼有一萬多彭城子弟再也回不到家鄉了,這對於本鄉本土的楚軍來說,觸動極大。
最重要是,在戰爭中,死掉的都是忠於楚王的軍隊。而那些早早投靠吳王,表了忠心的,卻沒有太大損失。
這讓人不得不懷疑吳王劉濞。是在借棘壁來消耗楚軍。
這樣若還能忍,那就不是人了
更何況。這些楚軍將校中,還藏著許多長安的釘子,此時,還不知道鼓動人心,離間,那就太蠢了
「我這有一封休候的親筆書信」見到將校們都有些意動,那個校尉掏出一封帛書,悄悄的道:「休候在信中說了。王上確實遇刺,但刺客乃是吳王所派,現在,王上還好好的在長安呢」
那封帛書被人傳遞著看了一遍。
其實,楚王沒死的傳聞,這些將校早就有所耳聞了。
吳王雖然極力封鎖消息,但這種事情,豈是能被輕易封鎖的
因此,大家人人都聽說過了,只是一直沒被確認而已。
此刻。聽了那校尉的話,想著過去幾日被驅使著送死的經歷,許多人心里那原本早已經消逝的忠君思想再度蠢蠢欲動起來。
只是
一個校尉道:「吾亦有所耳聞。只是我等現在皆為叛軍,縱有心效忠楚王,徒之奈何」
這時候,最初那個校尉立刻壓低聲音道:「諸君,可能還有所不知吧,太尉周公已經到睢陽,帶著天子詔命和王上手書,只要我等能撥亂反正,一切。既往不咎」
「果真」許多人頓時心腸開始熱起來了。
原本,順風之時。跟著吳王搶錢搶糧,花天酒地。對長安自然沒有什么認同感,就連楚王,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此刻,隨著朝廷大軍到來,棘壁又如絞肉機一樣,攪進了無數人命。
楚軍里,許多人都開始不看好吳王了。
連一個棘壁都打了八天還拿不下,那睢陽呢雒陽呢長安呢
一旦天下勤王大軍匯至,光靠那十幾萬吳軍,能成什么事
當年韓信用兵如神,還不是被天子說殺就殺了,英布英明神武吧,還不是死在了東甌人手里。
這吳王估計也懸了
這么想著,一時間,整個楚軍營寨,都是人心浮動。
上層的軍官想著撥亂反正,下面的士卒,也開始思念故鄉了。
對楚人來說,跟著吳王,擔著這么個反賊的名頭真是不好受。
還是回彭城家鄉比較好。
不是說王上屁事沒有嗎
我們還打個毛啊
而在另一側的睢陽,情況又有不同。
棘壁一戰,就像一個絞肉機,將整個梁國的軍隊都攪了進去。
數萬苦心積攢下來的軍隊,在棘壁這個絞肉機里,只見進去,沒看到出來的。
無數的府庫積蓄,更是流水一般的流了出去。
梁王劉武這些日子也沒心思吟詩作賦了。
整天就對著地圖,研究來研究去。
同時,不經意間,一個想法,如同魔鬼一般在他心頭縈繞不去。
「寡人不過是梁王而已,這長安得失,與寡人何干不若放了吳楚軍隊過去」雖然劉武很清楚,他的這個梁王與長安,可謂是一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