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4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4 字 2021-02-15

「哦哦,這么大的雨,我看你們也沒地兒去。想在我家借宿一晚,成,成啊,不過只有一間房,成嗎」

「這個」彭梓祺略一猶豫,夏潯立即上前一步,大聲道:「成啊成啊,多謝老人家啦。」

彭梓祺狠狠瞪了他一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推脫,只得氣鼓鼓地站在一旁。

「哦,好好好,那兩位小哥兒就進來吧。」老漢說著客氣話兒,卻仍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容,一如蒙娜麗莎的微笑,夏潯有些莫名其妙,彭梓祺在一旁惡狠狠地道:「給錢」

夏潯恍然大悟,忙從衣袋中抽出幾張寶鈔來,正想辨認面額,彭梓祺已一把搶過去,統統塞到了老漢手中,然後報復似地睨了他一眼,讓夏潯哭笑不得。老漢大喜,連忙閃身將他們讓進屋去,老漢湊到桌前就著燈光將那寶鈔面額看看清楚,再轉身時,那張臉已經從達芬奇的「蒙娜麗莎」變成了梵高的「向日葵」,笑得無比燦爛。

「呵呵,呵呵呵,兩位小哥兒,一會兒老漢就給你們拾掇拾掇房間,家里有現成的飯菜,也給你們熱熱。不過老漢是本份人家,可不敢胡亂收容身份不明的人物,你們的路引籍證,還須拿出來驗看一下」

彭梓祺掏出巡檢司給她開出的路引,夏潯則拿出了學政頒發的秀才身份證明,秀才功名不是永久不變的,考中秀才的人每三年歲考一次,考的最不好的人會革去秀才功名,而楊文軒剛剛考中秀才一年,這證件自然是有效的。有這秀才身份,按大明律法,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巡游天下,並不需要各地巡檢司一一核准。

那老漢在燈下驗過了證件路條的官印花押,又還給他們,熱情地道:「哎喲,這位還是諸生老爺,失敬失敬,諸生老爺能借宿我家,那是小老兒的大福氣。」

老頭用袖子蹭了蹭椅子,殷勤地道:「諸生老爺,您坐,那位小哥兒,牆旮旯有個凳子,歇歇乏兒吧。」說著轉向夏潯,又殷勤致致地道:「小老兒家剛剛辦過喜事,我那兒子成親才三天,今兒跟媳婦兒回門,正好房間空著。老漢去把他們小兩口兒的房間收拾收拾,給你們換套新被褥子」

老漢嘮叨著一掀門簾進了右屋,夏潯搓搓手,在桌邊大模大樣地坐下,看看坐在牆角的彭梓祺,笑吟吟地道:「啊哈,新郎新娘的房間啊,這可好,也能沾點兒喜氣了。」

彭梓祺乜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心道:「想跟本姑娘同房,美得你,咱們走著瞧,哼」

夏潯也不見外,自己斟了杯冷茶,慢慢喝著,彭梓祺氣鼓鼓地起身,又走出了門去,把馬兒在廊下拴好,又去卸馬包和馬鞍,夏潯見了一拍額頭,忙也趕出去和她一塊兒卸馬。彭梓祺有些詫異地瞟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位大少爺居然還肯動手干這種活兒。那些有功名的讀書人她是見識過的,一個個指點江山高談闊論,以天下為己任的德性,可真要他們動手做一點事情,就好像奇恥大辱似的,這楊旭倒是一個異類。

兩人卸了馬包抱進房中,又把兩具馬鞍解下,放到了堂屋門後,彭梓祺又從馬包中取出些豆餅,掰碎了喂馬料,這邊忙活完了,老漢也把兒子兒媳的房間收拾好了,走出來笑眯眯地道:「老漢去給你們熱熱飯菜,家里現成的,你兩位先就和一口」

夜深了,雨還在下。

老漢回房了,夏潯和彭梓祺端著燈,肩並著肩,神氣古怪地邁進了新房。

雖說老漢已經收拾過了,房間里仍然充滿喜氣,紅色的雙喜字兒,紅色的窗紙紅色的被面兒,將一間小屋映得紅通通的,兩個人的臉色便也因此映上了一層緋紅。

彭梓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打量著這間新房。

夏潯看看炕上那並排放著的兩個枕頭,撫掌笑道:「幸虧彭公子聰明啊,哈哈哈,要不然我現在還頂風冒雨地滿大街轉悠呢。」

彭梓祺咬了咬櫻唇,櫻唇淺淺的雖沒咬紅,卻也滋潤潤嬌嫩嫩的,在燈光下微微閃爍著動人的光:「我不習慣和人睡在一起。」

夏潯道:「只是遷就一晚嘛。」

彭梓祺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不語,一張俏面如霜。

夏潯搓搓手,又故意問道:「你睡里邊,還是外邊」

彭梓祺的小臉就像雨後的桃花,綻放出了兩抹嫣紅,有些羞,有些惱,還有些不自在。

夏潯干咳一聲,改口道:「那么你睡床上,還是地上」

彭梓祺橫了他一眼,眉眼間自有一股嬌嗔,很是叫人愛看。只不過只不過她那修長的五指,正一根一根地搭在刀柄上,然後慢慢握緊,一股凜凜殺氣慢慢升起。

夏潯馬上摸摸鼻子,干笑道:「我看,我還是去堂屋地上湊和一晚好了。」

彭梓祺下巴微揚,仰視屋頂,做不屑與之言狀。

夏大少爺抱著一套被褥枕頭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道:「今兒下雨,天有些涼,晚上記得蓋被子。」

彭梓祺被他異常溫柔的語氣而弄愣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夏潯又道:「睡覺不要蹬被子,還有,不要開窗,今兒有風,會往里邊潲雨的。」

彭梓祺被他體貼關懷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用你關照出去吧。」

夏潯一本正經地點頭:「嗯,還有啊,晚上要起夜的話,聲音小一點,人家有點動靜就睡不著的」

他還沒說完,一個枕頭便迎面飛來,夏潯飛快地逃出去,竊笑著在地上鋪開被褥。

閑來無事逗逗這個傲嬌的小丫頭,是件很快樂的事。從本質上來說,他是一個積極的樂天派,雖說艱難險阻,殺機重重,但他從不放棄在生活中尋找歡樂,正如他聽過的那個「一滴蜜糖」的寓言:一人孤懸井中,上有群狼環伺,下有毒蛇吐信,他緊緊攀住得以保命的樹枝,卻正被一群老鼠啃噬著,死亡彈指之間,這時他要做的,只是舐嘗樹枝上那滴蜜糖的美味,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房間里,彭梓祺看看床頭的喜字,再看看丟在地上的枕頭,臊眉搭眼地走過去撿起來,側耳聽聽外邊動靜,忽覺一股難言的曖昧包裹了全身,禁不住熱了兩頰

街上,幾個詭異的人影披著蓑衣,手中提著防雨的燈籠,趕著一輛騾車輕輕地走過,那頭前的人走到一處巷口,警覺地四處看看,輕輕一擺手,帶著那幾個人,趕著一輛車,消失在小巷中。騾車經過時,屋檐下的馬兒打了個鼻息,不安地動了幾下蹄子,彭梓祺抬起頭,側耳傾聽片刻,見沒有什么動靜,這才重新躺回了枕上。

悉悉瀝瀝的水聲從窗外傳來,這個雨夜,著實惱人。

第035章 夜救

夜深,雨小了些,躺在硬梆梆的地上,聽著那淅淅瀝瀝的聲音,夏潯總覺得渾身濕粘粘的不舒服。他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天,忽爾想起了在小葉兒村度過的那段艱苦歲月,想起身在破廟時躺在稻草堆上也睡得香甜的那段日子,不由啞然失笑:這才當了幾天大少爺當真是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吶。

心態平和了,也就不覺得那硬梆梆的地面是如何難過了,靜靜躺了一陣兒,夏潯漸漸發出了甜睡的酣聲。

東城牆根下有一幢小院落,茅屋矮牆。夜色已深,房中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有人拍打著門環,大聲向里邊叫嚷著。

過了片刻,一個老婆子舉著燈火走出來應門,腿腳倒還利索,旁邊又跟著一個少婦,為她撐著油紙傘。燈光微亮,映著那少婦的容顏,青絲如墨,眉目宛然,纖腰一束,舉手投足間頗有一種女兒家的嫵媚,小戶人家能有個俊俏的媳婦兒卻也容易,可是風情韻味如此出色的著實少見。

婆媳倆走到門下,婆婆隔著門兒問道:「是誰啊,三更半夜的敲門」

門外有人急聲道:「是唐婆婆嗎我姓嚴,叫嚴望,是陸老爺家里的使喚人。唐婆婆,我家老爺的七夫人今夜生產,折騰了一晚上啦,結果到現在孩子都生不下來,人命關天啊唐婆婆,求您老和小娘子跟小的去看看。」

唐婆婆聽了說道:「哎喲,生孩子那是大事兒,怎么到現在才想起請產婆子」

嚴望頓足道:「產婆請了哇,從下晚兒一直折騰到現在,孩子就露出來一只腳,那婆子忙活久了,自己先累暈了過去,好不容易掐人中救活過來,要不然又是一條人命啊。」

唐婆婆聽了大驚道:「腳先出來了這可糟糕,我老婆子也不敢保證去了就成啊。」

嚴望手提著燈籠團團亂轉,帶著哭音兒哀求道:「成不成的,總得試過了才知道啊,保不住小的,也的想法子保住大的呀。唐婆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黑燈瞎火陰雨連天的,一時半晌兒我是實在找不到高明的產婆了,求您幫忙,千萬幫忙啊,不管救活哪個,我家老爺都有重金酬謝。」

「錢不錢的倒沒啥,一身兩命啊,」唐婆婆念了聲佛,扭頭對那少婦小聲道:「媳婦兒,你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就歇著吧,老身去走一趟。」

小婦人道:「婆婆年事已高,這么晚了,還是媳婦兒去吧。」

唐婆婆搖頭道:「不成,這是難產呢,你怕應付不來。」

「那媳婦兒陪婆婆一起去。」小婦人說著,貼著門縫兒向外看了看,只見兩個家丁打著火把分列左右,台階上還站著一個打燈籠的青衣小帽老家人,頜下一撇山羊胡子。台階下邊還有一乘驢轎,的確是大戶人家的排場,便向婆婆點了點頭,說道:「婆婆稍等,媳婦兒去取東西,再給婆婆捎件外衣。」

唐婆婆答應一聲,那小婦人便返回房間,一會兒功夫提了包袱出來,先給唐婆婆加了衣服,二人打開院門,那叫嚴望的老家丁便急匆匆地道:「哎呀,唐婆婆,你老終於出來了,快快快,快把唐婆婆扶上車去。」

兩個打著燈籠的家丁七手八腳地把唐婆婆扶上了車,那小娘子正想登車,嚴望道:「小娘子,我們出來的匆忙,車上還堆著些東西沒有搬出去,坐不下兩人,勞煩娘子隨行一路吧,我們家不遠,到了前門大街往右一拐,第三條巷子就是。」

驢車棚子本就不大,再擱上點東西確實坐不下兩人了,小婦人也沒多想,便答應一聲隨在了車後。車子從胡同里出來,到了前邊大街上,往城中方向一拐,剛剛駛出不遠,嚴望突然從袖中摸出一塊手帕,追上悶頭趕路的小婦人,往她嘴上一堵,便拖向旁邊小巷。

「嗚嗚嗚」小婦人驚駭不已,竭力掙扎,廝扯中一把扯掉了嚴望的胡子,原來他的胡子也是粘上去的,看他身手和力氣,分明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小婦人哪里是這男人的對手,被他一手捂嘴,一手攬著腰肢,強行拖進了小巷。

唐婆婆掛念著媳婦兒,時不時地回頭看看,猛一回頭,見道上空空如野,媳婦兒和那老管家蹤影全無,不由驚道:「媳婦兒停車,停車,我那兒媳婦怎么走散了」

趕車的漢子本來還在裝模作樣,一見已經被她發現,急急抽了一鞭了,騾車向前疾馳,唐婆婆常在鄉間坊里行走為人接生,一輩子見多識廣,一見這般情形如何還不知道著了人家的道兒,立即駭聲高呼:「救人吶,救人吶,強搶民女啦」

「堵上那老虔婆的嘴」車下隨行的那人低低咒罵一聲,車把式馬上返身鑽進車廂,唐婆婆只喊了一聲就被他堵住了嘴,車下那人則跳上了車子,接過長鞭,狠狠地又抽了一鞭,騾子放開四蹄向前急奔,四蹄踏在地上,「得得」直響。

唐婆婆驚呼的時候,騾車恰好經過夏潯借宿的那戶人家,唐婆婆驚呼的聲音不算大,而且只有一聲,很難驚醒熟睡中的人。夏潯此時正睡在堂屋地上,他睡得很香。

事實上,沒有人要求做卧底工作連睡覺也得保持高度警覺,那完全沒有必要,在賊窩里身份一旦敗露,人家不會耐心等到晚上才動手。睡覺總是保持輕度睡眠的話,不但會影響白天的警覺和反應,還容易做夢,使卧底人在睡夢中泄露自己的底細,因此選擇卧底人員的條件就包括睡眠質量要好不常做夢不說夢話。

如今借宿民居,一時疾馳,就算那個刺客從青州一直輟下來,也不可能追蹤得上,所以夏潯睡得非常踏實,根本沒有聽到這聲驚呼。可是覺很淺的彭姑娘卻被這聲喊給驚醒了。她是女孩兒家,如今和一個男人內外間地睡著,睡覺時也穿著一身軟靠,這時聞警而起,側耳一聽,便立即抓起鬼眼刀閃出了卧室。

「呼呼」夏潯傳出均勻的呼聲。

「這頭豬」彭梓祺沒好氣地罵了一聲,縱身向前掠去。

「縮地成寸」好輕功雖然黑燈瞎火的,可是身姿那個飄逸,動作那個動靈,行動那個敏捷,人在情急之時,果然能發揮出遠超平常的實力,彭梓祺很滿意自己這動若脫兔的一躍。

好,腳尖落地,飄然無聲。咦怎么又有些軟

身下傳出夏潯殺豬般一聲慘叫:「啊誰踩我」

彭梓祺臉上一熱,暗暗一吐舌頭,趕緊起了門栓,身影一晃便追了出去。

夏潯睡得雖沉,一被驚醒,卻迅速恢復了狀態,他一睜眼,便見彭梓祺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沒,忙也翻身爬起追了出去。屋里老漢聽到動靜,把著油燈出來一看,只見房中空空,這一驚非同小可,還當那兩人是賊,可是仔細瞧瞧,不但行李馬包俱在,就連門口廊下的兩匹馬兒都在,不禁望著大開的房門發怔。

「站住你們是什么人」

彭梓祺快步追上馬車,擋在車前冷冷問道。

車把式一驚,勒住韁繩,色厲內茬地喝道:「兄弟,大道通天,各走半邊,我勸你少管閑事,沒你的好處。」

彭梓祺格格一笑,握緊了刀柄,冷笑著道:「這么說我不必問了,果然是雞鳴狗盜之輩,而非良善人家。」

車子里制住了唐婆婆的人低吼一聲:「打發了他,趕緊上路」

路邊另一個扮家丁的歹徒棄了燈籠,合傘為槍,向彭梓祺猛地刺來,與此同時,車把式也縱身下車,揚起了長鞭。彭梓祺身形一錯,腰桿兒奇異地一扭,一個斜插柳大彎腰,避過迎面整來的傘尖,手中刀詭異地揮動,舉傘刺來的歹徒哎喲一聲,肋下被戳了一記,一頭仆倒在雨水里,蝦米似的蜷成一團爬不起來了,另一個手中一空,長鞭脫手飛去,緊接著喉頭一疼,摔倒在地上,喘息都困難,痛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車里扼住唐婆婆喉嚨的歹徒見此情形,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剛要縱下車來,可他剛一露頭,旁邊便伸出一只鐵臂,冷不防箍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外一拖,一記掌刀在他後頸上狠狠一砍,那人立即昏了過去。

「呵呵,你這綉花枕頭倒還有點本事。」彭梓祺向及時出現的夏潯微笑著贊道。

唐婆婆脫去控制,急叫道:「兩位壯士救命啊,老婆子那兒媳婦兒,那兒媳婦兒被人擄走了,求兩位壯士相救啊」

彭梓祺吃了一驚,忙追問道:「你媳婦被歹人擄走了」

唐婆婆急道:「是啊,就在前邊不遠,老身只一回頭,就不見了兒媳婦兒,一定是被歹人拖進了小巷,蒼天吶,我那媳婦兒若是受人侮辱」

「我去救人,你帶婆婆回去」彭梓祺身形一閃,快逾奔馬。

騾車被趕回了老漢的住處,彭梓祺不是官差,不敢貿下殺手,只是用刀鞘擊昏了兩人,加上被夏潯掌刀砍昏的那人,三個歹徒都被夏潯用繩子牢牢地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