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32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3 字 2021-02-15

娘的面前。

「不用了,我的飯量不大。」

謝傳忠瞄了眼桌上,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吃了大半個時辰了,人家姑娘一共吃了不到十筷子,不由暗自苦笑。

燒餅姑娘淡淡地道:「謝員外」

謝傳忠趕緊站起來,雙手垂下,畢恭畢敬地道:「姑奶奶請吩咐,叫俺傳忠就好,可稱不得員外。」

燒餅姑娘擺手道:「你坐下,就算是一家人了,也用不著這么拘謹。我的輩份雖比你大,年紀畢竟小你許多,你總這么客氣,我也不自在的。」

謝傳忠忙坐下,腰桿兒仍然挺得筆直,陪笑道:「是是是,可規矩不能廢,長輩就是長輩,萬世承雨露,傳立宜守德。姑奶奶與傳忠的祖父同輩,年紀再小,這規矩也亂不得。」

燒餅姑娘淡淡一笑,說道:「謝員外,雖承你盛情款待,可是沒有查明白之前,我是不會輕易認下你的,所以你現在不必急著以家人之禮相見。」

謝傳忠紅了臉,急忙道:「姑奶奶,這不會錯的,打小俺爺爺俺爹就是這么告訴俺的,俺不識字,可俺記得清清楚楚,俺爺俺爹從小就告訴俺,俺是陳郡陽夏謝氏的後代,叫俺將來出息了一定要認祖歸宗,不能忘了祖宗。」

「好好好,你別急,聽我慢慢說。」

燒餅姑娘環目一掃謝家這一大家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唉,不瞞你說,謝員外,咱們陳郡陽夏謝氏傳到如今,早已比不得當年的輝煌了。咱們謝家的旁枝呢,開枝散葉滿天下,不過大多已自立堂號了,我們這一支日漸凋敝,如今就連祖祠也是破敗不堪,香火不盛。人丁稀少啊,到了我這輩兒上,謝家這一房的子孫就更少了,只剩下我和哥哥兩人

如果真能證明你是我謝家流失在外的子孫,壯大咱這一房的聲勢,祖宗香火鼎盛,那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哪有不樂意的,要不是重視這件事兒,我能千里迢迢趕到這兒來么。可是不管怎么說,我不能糊里糊塗的把外姓人拉進來亂認親戚,需要驗證的東西,我還是都要一一看過了才做准的。」

謝傳忠連忙道:「那是,那是,姑奶奶放心,真金不怕火煉,您需要查證些什么,盡管吩咐下來,傳忠馬上准備。」

燒餅姑娘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說道:「我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兒再說好了。」

謝傳忠聽了趕緊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道:「是,姑奶奶這邊請,您的卧房早准備好了,本想等接風宴罷,俺就帶您過去,這邊,請這邊走。」

燒餅姑娘行不擺裙,如同流水一般,裊裊地隨著謝傳忠夫婦去了,謝家那些子女都站起來,呆頭鵝一般,也不知道該不該向他爹的這個姑奶奶行禮。

燒餅妹妹就在外邊候著呢,一見小姐出來,忙也隨行於後,外邊的雪這時已越下越大了,風反而輕柔起來,裊裊飄落的雪花把大地染成了一片銀白。幾個人轉廊越閣,在後花院行走了一陣兒,便進了一處極華富的房舍,內間外間,畫屏妝台,綺羅綉帳,一應俱全。四個大火盆兒燒著獸炭,滿室異香撲鼻,溫暖如春。

謝傳忠憨笑道:「姑奶奶,這屋兒有暖牆有地龍,姑奶奶是江南住久了的人,可能耐不得北方的天氣,傳忠還叫人點了四個火盆,您瞧著還成嗎」

燒餅姑娘淺淺一笑道:「很好,你想得倒周到,我這就歇了,噯,一路舟車,身子好乏。」

謝傳忠趕緊道:「那傳忠就退下了,姑奶奶有什么需要的,您盡管說,盡管說。」

兩口子點頭哈腰地退出去,房門一開,燒餅姑娘嫻雅端庄的模樣立即不見了,她一個箭步竄到燒餅妹妹面前,問道:「飛飛,有吃的嗎」

那小丫環咕地一聲笑,從懷里掏出個還帶著體溫的油紙包遞給她:「喏,剛才吃飯的時候趁人不注意,我偷的肉餅,羊肉餡的喔,香著呢。怎么樣,謝老財主沒懷疑你吧」

「廢話,本姑娘扮龍就是龍,裝虎就是虎,他謝老財就算天生一雙慧眼,也識不破本姑娘的法身哼哼,你看著吧,我把他賣了,他還得歡歡喜喜給我數銀子」

燒餅姑娘得意洋洋地說著,迫不及待地撕開油紙包,一邊往屏風後面走,一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嘴里含糊說道:「水,給我倒杯茶水。」

小丫環趴在門縫上往外瞅瞅,落了插銷,這才走到桌前,提起壺來斟茶。

謝老財雙手攏在袖中,哼哼唧唧地唱著戲詞兒,跟老婆倆晃晃悠悠地走到一座涼亭中,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喜洋洋地說道:「好大雪啊,這樣的大雪下上幾回,明年又是個好收成。」

「你呀,都家財萬貫,金山銀山了,還是忘不了鄉下那幾畝地。」

黃氏嗔怪地撣撣飛落在丈夫肩頭的幾片雪花,說道:「剛才怕得俺連大氣兒都不敢喘呢,到底是大世家里出來的人物,別看人家敗落了,瞧瞧人家那模樣,那做派,哎喲,我是怎么學也學不來的。可你這法兒行么俺瞧人家姑娘可是忒精明的一個人。」

「嘿嘿」謝老財狡黠地一笑,看起來朴實憨厚的臉上閃過一抹精明神色:「怎么不行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磨推鬼,我就不信了」

他脹紅著伸出雙手,振聲道:「俺這輩子,前半生窮,鄉親們看不起;現在有錢了,貴人們看不起;奶奶個熊,赴個宴吃個酒,對俺都是挾槍帶棒冷嘲熱諷的,俺哪回不是吃一肚子氣回來可俺要是認了陳郡陽夏謝氏當祖宗,你還憑啥瞧不起俺,咱們比,俺比你有錢吧;你笑俺出身低賤誰低賤誰低賤俺祖宗比你能耐大了去了,嘿嘿嘿嘿」

「瞧你美的,」黃氏在丈夫額頭上一點,又擔心地道:「真能瞞過去你咋的也不該先把風聲放出去呀,現如今都盯著咱家看吶,要是人家姑娘不認咱,那可丟死人了,俺以後都沒臉上街了。」

「行了,你就放心吧,別嘮叨了,俺耳朵都起繭子了。咱去青州接她的時候,你不也看到了么,雖說穿的住的素潔大方,終究比不得咱們家。老謝家就剩下名了,俺謝老財就只有利,認下了俺,她有名又有利,俺有利又有名,有啥不好的」

黃氏道:「話可不是這么講,俺聽說這些世家特別的講規矩,哪怕窮死餓死,也端著世家的架子,不肯與咱們這樣的平頭百姓來往攀親,你可別叫人家瞧出啥不妥當來。」

「唔」謝老財想想,吩咐道:「你是女人,方便出入,回頭去陪她說說話兒,套套她的底兒,看她都想查驗些什么東西,俺讓江師爺花重金找了不少人等著呢,不是官府里最厲害的刀筆吏,就是北平一帶有名的大儒文生,她要看什么,咱就給她造什么,她就是要去看咱們家的祖墳,俺也能一夜之間給她造出一大片來,保證看不出啥子破綻」

謝老財忽想起一事,又囑咐道:「俺看她最信任那個貼身小丫頭,你多許那丫頭些好處,說不定起大作用,最起碼她能在謝小姐面前幫咱們說說好話兒。」

謝傳忠說到這兒,志得意滿地道:「通過那個叫南飛飛的小丫環給她遞個話兒,只要她讓俺認祖歸宗入了陳郡謝氏的族譜,俺就捐錢修祖祠,俺謝老財啥都缺,就是不缺錢,俺要用錢,砸出一個顯貴的祖宗,哈哈哈」

第091章 各用機心

夏潯和西門慶第二日又去了一趟北海子,兩人在北海子附近一家門面很大的酒館要了個雅間,叫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卻擺了三副杯筷,靜靜地坐著,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酒店里進來一個青壯漢子,這人身材不是非常魁梧,身手卻十分矯捷,那張削瘦的臉龐上微微帶些風塵之色,兩眼顧盼之間有股子機警的味道。他頭上戴著披風帽,身上穿老羊皮襖,下身一件青夾褲,腿上打著獸皮的綁腿,看起來像是個走遠路來的,可是身上卻沒有帶行李。

這人兩手空空地進了酒店,向店小二隨口問了一句,便直奔二樓,去了夏潯和西門慶所在的房間。酒店對面一棵枯樹下,兩個穿著累贅的男人抄著手,好像正在那兒聊天,天氣開始冷了,他們穿的卻比較單薄,凍得直跺腳。

「我說頭兒,咱們整天這么跟在人家屁股後面東走西走的,到底要探出些甚么來咱們在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能借助當地官府的力量,整天沒頭蒼蠅似的跟著人家,這走走,那轉轉,能查出個屁來啊這不是活受罪么」

另一個年紀大些的漢子沉沉一笑,說道:「沉住氣,咱們這一趟又不白來,如果查不出什么東西,就當出來散心了。萬一查出點什么,嘿嘿,你別忘了仇大人許給咱們的好處。」

那人想想,舔舔嘴唇不吱聲了。

雅間里面,雙方已然落座。

那人雙手按膝,爽快地道:「兄弟姓任,任日上,因為是日上三竿的時候出生的,所以老爹就給取了這么個名字,呵呵,還未請教二位高姓大名。」

夏潯道:「在下夏潯。」

西門慶哈哈笑道:「在下高升,」隨又打趣道:「任兄弟,你這名兒叫著有些咬嘴啊,令尊該給你起名任三竿,聽著更響亮一些。」

任日上微微一笑:「俺還有個孿生弟弟,就叫三竿。」

「呃」西門慶一僵,干笑道:「兄台一路風塵,辛苦了,來,先飲一杯,曖曖身子。」

任日上端坐不動,說道:「在下身在行伍之中,此番又是奉命而來,不敢飲酒。大家都是爽快人,不妨爽快說話。這樣的買賣,也不是頭一回干了,這次非要俺們派人來面談,不知有什么特別的要求,兩位還是開門見山地談吧。」

西門慶笑道:「任兄弟真是個爽快人,好吧,你既不飲酒,那便以茶代酒吧,這菜還是要吃的,來來來,咱們邊吃邊談,不必這么拘束。」

任日上一派軍人作風,聽了也不客套,拿起筷子便胡吃海塞起來,一邊吃一邊道:「怎么,你們這一次要運進來的東西有些棘手」

西門慶剛要說話,他又擺手道:「兄弟丑話說在前頭,兩國交戰,難禁民間買賣。你有所需,我有所售,互相行個方便。草原上的人缺糧缺鹽缺布匹,卻也有許多俺們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你們要做生意,只要無關大局,俺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不予理會。

比如說,你們出售些鹽巴茶葉糧食布匹,買進些馬匹牛羊毛皮獸筋。有利無害,何樂而不為不過鑒於彼此兩國間的敵對立場,有些東西卻是絕對不准流出的,比如銅錢鋼鐵硝石硫磺葯材。」

西門慶道:「我們此次僅買不售,所買的東西也並不違反千戶大人的規矩,只是這一次的數量大了一些,如此大的數量未免所以想與你們做個商量。」

任日上微微皺了皺眉,道:「量大了些,那是多少」

西門慶道:「至少一百車。」

任日上有些吃驚:「你們買些什么」

西門慶把夏潯所列的東西說了一遍,任日上吃驚地道:「這些都是對咱們明國來說極緊要的軍用物資,當然是多多益善才好,可是,你們是商人,要這么多毛皮獸筋做什么」

夏潯攤手道:「任兄弟,你說我們還能干什么難道是用來制造甲胄弓弩,然後扯旗造反不成這些東西可以軍用,亦可民用呀,可不是每一個百姓都穿得起裘衣的,冬季御寒,難道皮衣不比布衣暖和嗎再說那獸筋,也不只是做弓箭這一個用途吧正因為這些物資對朝廷來說亦屬希缺之物,民間能得以使用的更少,所以價錢奇高,我們是商人,牟利而已。」

任日上目光炯炯地道:「民間禁止販運此物,你們運得進來,運得回去」

夏潯微笑道:「這個,我們自有自己的門路,似乎就不在任兄考慮之內了。」

任日上搖頭道:「不妥,一百車目標太大了,有些事哪怕人人都知道,卻也不能揭破,你把它搞得盡人皆知,那就是摑大人們的臉了,他們想不懲辦都不成,你們要是萬一出點紕漏太冒險了。」

夏潯見他為難,便想說出齊王的事來穩他的心,西門慶見他要說話,立即搶著道:「既然任兄為難,那我們今日只管吃菜飲酒,此事暫且擱下,改日,請千戶大人托付個可以主事的人過來,咱們約齊了一起談,總要商量個妥當的辦法,解了你們的後顧之憂才好。」

任日上一聽如釋重負,欣然道:「這個法子好,來來,先吃菜,兄弟不飲酒,就不陪你們喝了。」

夏潯和西門慶拿起筷子往桌上一看,不由得呆住,這個任日上嘴上說著話,居然絲毫不耽擱吃喝,這么一會兒功夫,六道葷素搭配的菜居然被他風卷殘雲一般,吃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了。

西門慶見此情狀,喚來小二拾去杯盤,重又上了六道菜,才算勉強喂飽了這個邊關上來的大胃王,雙方約定了時間之後任日上轉身就走,二人則自回客棧。

二人一邊走,夏潯一邊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他所疑慮的,只是我們吃不下這批貨,周轉之際漏了馬腳,被地方官府抓到,到時候他們也壓不住這個蓋頭。咱們把齊王這座靠山抬出來,他們自然六神安定,這不就談成了么,何必再費周折。」

西門慶道:「我這還不是為你著想嘛,要不然我一個牽線搭橋的人,你生意早些了了,回你的青州去。我呢,賺了自己的那一份,回我的陽谷縣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去,多么美好的生活,我在這里廝混甚么」

他壓低聲音道:「一次幾輛十幾輛車的貨進來,他們不怕,真被地方官府抓了,而且供來了他們,也盡可矢口否認,這么少的貨物,誰知道他們是關隘進來的,還是攀山越嶺偷著背過來的。扯皮官司盡管打去,朝中地方,文武勢力勢均力敵,誰也不能把誰怎么樣。

就算真查明白了,這些邊軍整天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守關拼命,放進些無傷大雅的貨物,賺幾個辛苦錢,誰也不會小題大做的。

可要是百十輛車浩浩盪盪的入關,聲勢太大了,咱們沒有個穩妥的說法肯定的保證,他們不放心。」

「說出這些貨物是齊王要的,固然能打消他們的疑慮,你不擔心那守關將領又生別的心思,會拐彎抹腳的去向齊王表功齊王的身份,還是盡量不要說出來的好,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要用勢,否則齊王知道你隨隨便便就把他抬出來了,必然不開心,對你豈非不利」

夏潯這才知道西門慶是一番好意,是在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不由暗暗感激,知道西門慶是真的把他當成知心好友了。他不能對西門慶說出他根本就不想再攀齊王這棵將傾的大樹,早就想要逃之夭夭了,只得接受他的好意,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西門慶道:「把北平本地私運行當的主事人請出來,齊王的身份,咱們不便告知那邊軍將領,告訴他卻不妨的,他知道了也不敢張揚,還不敢從中抽成太多。把你背後真正的大主顧身份告訴他,叫他出面為咱們作保,他有家有業的,生意做得又大,他出面做保,那邊關守將吃了定心丸,這好處才敢收,這關門才敢開啊。」

夏潯聽了點頭稱是,又問:「此地的主事人,我也見得」

西門慶道:「呵呵,本來,這是兄弟趟出來的人脈,還想保密來著,不過不說了,現在我把你當自己兄弟,自然不能見外。這個主事人,就是謝傳忠,北平經營皮裘的第一人,他呀,暗地里就是北平地面上南貨北運北貨獻輸坐地分贓的頭一號人物」

任日上與他們分了手,沿著北海子往南走了兩條街,在一家干果店門口解下一匹軍馬,翻身上馬繼續往前跑,又過了三條長街,眼看離城門近了,看看後面確實無人跟蹤,突然一撥馬頭轉向東去,繼而向南,快馬如飛,最後停在一座雄獅踞座的衙門口兒,翻身下馬,把馬韁繩往樁上一拴,竟然快步進了大門。

他自懷中摸出一枚腰牌,左右迎上來的守衙侍衛立即持槍退回了原位,這人把腰牌只亮了一下又迅疾收起,輕車熟路健步如飛,直往後衙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