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34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1 字 2021-02-15

佩劍,肩上荷弓,嫵媚中透著颯爽的英姿,她舉目遠眺,看著那兩個人走動的方向,蛾眉微微一蹙:「奇怪,若說是山中獵戶么,卻不見獵弓;若是設陷阱捕獸的,看他二人去向,是個空曠的山谷,又著實的不像。」

她略一沉吟,扭頭吩咐道:「去幾個人,盯著他們,看看是什么來路,要干什么。如有疑處,立即拿下」

「遵命」

四個穿一身白,外罩白披風,肋下懸一口狹鋒單刀的大漢答應一聲,立即向夏潯和西門慶的方向快步追去。

那打扮的像只小白兔兒似的女孩興奮地跳起來:「姐姐,他們會是北元的j細么」

那婦人微笑著摸摸她的頭:「還不曉得,要查查才知道。照理說,若是北元j細,沒有鬼鬼祟祟探察這里的道理,我倒擔心是什么犯了案的亡命逃避山中,那樣的話,難免會有山中住戶受到侵害,咱們既然看到了,查證一下也好。」

「嗯」小女孩重重地點頭,握緊了她腰間好像玩具似的一把短刀:「如果真是負案在身的逃犯,讓我去抓他們,我也學了一身功夫呢。」

「哈哈,小郡主的武功當然是好的,不過若真有甚么小蟊賊,卻也用不著小郡主出手。」

隨著聲音,一個玄衣僧人出現在山巔,山風拂著他頜下的胡須,大冷的天兒,他的穿著仍然十分單簿,但是他穩穩地站在那兒,就像生了根的老樹,不動分毫,也看不出絲毫的冷意。

小女孩轉過頭道:「道衍大師怕我打不過他們么」

旁邊的婦人笑道:「大師是說,殺雞焉用牛刀,放著這么多侍衛不用,要你出手擒賊,出去後,你姐夫一定會訓斥他們的。」

原來,這些人正是徐妃和她的幼妹徐茗兒以及道衍和尚。

大明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魏國公中山王的徐達生有四子四女,長女就是眼前這位燕王妃,長子徐輝祖,現在承襲了國公之位。二子添福早夭,三子增壽是左軍都督僉事,四子膺緒是世襲指揮僉事,二女兒是代王妃,三女兒是安王妃,四女兒就是眼前這個徐茗兒了。

本來燕王朱棣今天也要陪同一起前來散心打獵的,可是臨行前忽然接到朝廷邸報,說及皇上龍體欠佳,燕王朱棣早知道父皇這幾年身體每況愈下,但是這些消息並不怎么張揚,如今載在邸報上,說明情況更加嚴重,朱棣十分擔心,忙著寫奏章上表請安,並請旨回京探望,這一來就沒時間出來打獵了,便讓王妃陪茗兒一起去。

隨行的侍衛都是朱棣身邊訓練有素的精銳鐵衛,可是只讓兩個女兒家去那崇山峻嶺,朱棣還是放心不下,又讓慶壽寺住持道衍和尚陪同前來,道衍是當初朱元璋為皇子們挑選有道高僧做侍講僧人時開始跟隨朱棣的,十多年相處下來,兩人亦師亦友,感情甚篤。這位僧人不但博古通今,學識淵博,而且還有一身精湛的武藝,有他陪同,自是比朱棣親自前去還要放心。

那跟去追查夏潯和西門慶的四個侍衛能成為燕王侍衛,都是萬中選一的軍中健卒,做事小心,為人機警,一身藝業極是驚人,山地叢林更是他們非常熟悉的作戰環境,這一去速度奇快,又兼四人一身白,伏入雪中時白茫茫一片,根本無法發現他們的蹤跡,及至四人靠得近了,夏潯和西門慶還是一無所覺。

「這道可真難走啊。」

夏潯連滾帶爬地滑到山下,站起身道。

西門慶拍著身上的雪道:「這里哪有道啊,虧得雪厚,咱們還能出溜下來,要是擱在夏秋時節,那些灌木野草密密匝匝,又有各種野獸長蟲,根本別想下來了。」

夏潯嘆道:「是啊,站在山上時還不覺得如何難行,真走在其間時,才知道舉步難艱。在這樣險峻的地方建一道關隘,滾木擂石,火油利箭,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這樣的雄關,胡人仍能時常破關而入,可見天險不足為恃,說來說去,還是事在人為啊。」

夏潯的感慨其實是想到自秦漢以來草原民族對中原的屢屢入侵,西門慶卻以為他指的是北元兵馬,不禁笑道:「險關固不足恃,可是要說人,那些胡人也沒那么厲害,他們已經讓咱們的皇帝給打怕了。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光膽何等了得」

夏潯笑道:「西門兄又胡亂拽文,這里是塞上,可不是江南。」

西門慶哈哈笑道:「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不知道這首詩是當今皇上寫的么」

夏潯吃了一驚:「當今皇上」

西門慶道:「不錯,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光膽。山僧不知英雄漢,只管嘵嘵問姓名。雖不合韻,卻是氣勢磅礴,這是皇上當年征戰江南時,路過一處寺院投宿,那寺僧一再追問他的姓名,皇上順口題在山牆上的詩句。據說皇上後來登基坐殿,想起此事,又去寺中探望,發現那詩已經被白灰抹去,很是不悅。寺中便有一位機智的僧人回答說:御筆題詩不敢留,留時深恐鬼神愁。故將法水輕輕洗,尚有龍光射斗牛。這馬屁拍得呱呱叫,皇上龍顏大悅,登時轉嗔為喜。」

夏潯聽得有趣,笑道:「出家人中果然藏龍卧虎,這個和尚了不起。」

西門慶道:「若說僧人中第一奇人,那又非當今聖上莫屬了,你莫忘了,皇上也是出過家的。」

兩個人一面說一面往前走,踩著及膝深的大雪,在平坦的山谷中行了一陣,西門慶道:「不錯,下面果然是一條河流,已經完全冰凍了,擔得住車輛,怎么樣,就選在這兒吧。」

夏潯四下張望著道:「不錯,這里夠開闊,三面是山又擋風雪,坡上都是大樹,要采來生火取暖也容易的很。百十輛車,幾百號人,藏得下,這個地方距盧龍關又不遠」

西門慶道:「那就成了,咱們歇一會兒,然後從谷口出去,往盧龍關摸一摸,把路徑記下來。」

夏潯道:「好」

一語未了,他忽然按緊了腰間刀柄,微微弓身,警覺地四下打量起來。

西門慶一見不敢怠慢,忙也握緊了刀,矮身問道:「發現了什么」

夏潯四下巡視了一陣,山谷中寂寂一片,只有回旋的風偶爾卷起一片飛雪,飄飄揚揚。夏潯慢慢直起了腰,說道:「也許是我疑神疑鬼吧,方才有種被人窺視著的感覺。」

西門慶松了口氣,笑道:「我還當被狼躡上了。走,那邊有顆倒了的大樹,過去坐一會兒,歇過了頸兒就出谷,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別看瞧著近,也得轉悠一陣子才到盧龍谷呢。」

兩個人一邊走,夏潯一邊道:「無須著急,反正咱們這趟出來,未曾交易前不會再回城。眼看著天就黑了,要是來不及的話就先回借宿的村子去,明兒一早再來踩點。然後通知運貨的車輛趕到這兒集中。咱們約定的交易時間是後天吧來得及。」

兩個人說著話,走到那棵橫卧的大樹邊,掃開積雪坐在枝杈上,從懷里取出肉干燒酒,一邊啃著肉干裹腹,一邊喝著燒酒暖身。

在他們方才立身處,過了許久許久,有一堆雪輕輕地動了動,然後一條雪一樣白的人影悄悄地向後滑去,速度越來越快,很快的消失在一片岩石後面。

岩石後面有三個人,他一出現,其中一人便問道:「老閻,怎么樣,聽到什么了」

那人從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雪,取下蒙面的白巾,低聲道:「不像是什么好路數,我隱約聽見他們說什么這里既擋風雪地勢又開闊,幾百號人馬藏得下,還提起盧龍關,很是可疑。我本想再靠近些聽個仔細,不想其中一人甚是機警,我怕被他發現,只好隱伏不動。沒有再聽到其他的。」

幾個人低低議論一陣,其中一人道:「既然如此,干脆把他們拿下,擒到王妃面前發落吧。」

另一人道:「不可,現在他們的身份來歷目的,咱們一概不知,只能確定不是普通的山民或獵戶,卻未必就是枉法之徒,萬一抓錯了人」

旁邊一人冷笑道:「兄弟,冰天雪地的,鬼鬼祟祟地在這兒尋摸什么藏人的地方,還能是什么好路數」

其中年紀最長者似乎是四個侍衛的頭領,他沉吟片刻道:「的確可疑,但還不能確定。王妃是來打獵的,如果錯生枝節,掃了王妃的興致卻也不好。再者說,北平府政事自有布政使司,刑律自有提刑按察使司,軍事嘛也自有都指揮使司,既非戰時,王爺不宜越俎代庖,插手地方事宜。如果真的抓錯了人,傳揚出去對王爺名聲不利,你們看住他們,我去稟報王妃,由王妃定奪吧。」

其余三人剛剛點頭稱是,這人臉色卻是一變,說道:「糟,他們要走」

三人探目望去,就見那兩人自卧倒的大樹前站起,已經有說有笑地向外走去,不由同時色變:「怎么辦」

那領頭的只略一猶豫,便當機立斷道:「把他們拿下」

第097章 真狼狽

夏潯和西門慶起身往谷外走,夏潯道:「看這天色,真的不早了,今天未必能把路趟明白,還是明天一早來吧。」

西門慶剛一點頭,忽地臉色一變,夏潯立生警兆,循其目光看去,就見前方一方大石後躍出四個人,在及膝的大雪中跑得飛快,四個人分散合圍,那架勢分明是沖著他們兩人來的,這四個人都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褲,肩後的披風也是白色的,手中有刀,刀已亮出。

那四個人甚有默契,無需商量,便有兩個人兜向他們的前面,截向他們的出路,兩個人自側翼向他們猛撲過來,夏潯和西門慶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向左側山坡上跑去。

有人厲聲叱喝:「站住聽候質詢」

「不要走,我們是官兵」

夏潯和西門慶眼見他們手執明顯顯的利刃,殺氣騰騰,如狼似虎,哪會蠢到停下來分辨清楚他們是不是官兵,來意又是如何,一聽喝阻,腳下逃得更快。

一見二人不聽反逃,那幾人疑心更重,當下發力急追,其中一名侍衛還自肩後取下弓來,反手拔出一枝哨箭,彎弓搭箭,向天空奮力射去。

「嗚」

尖銳的箭嘯聲破空升起,借助山谷的回嘯作用,在天空中回盪起來,西門慶一聽哨箭,不禁驚道:「糟了,發哨箭,他們還有人手咦這是哨箭,莫非真是官兵」

那時候只有三種人手中才有弓箭,一是衛所官兵,二是地方民壯,三是山中獵戶。

衛所官兵使用的是軍弓,軍弓又按不同的軍種分為三等:地方民壯使用的弓在射程和質量上略遜一籌,而且平時要入庫保管,唯有地方官府的推官巡檢等司法官要緝捕什么江湖匪類,需要調動民壯力量時才開啟武庫發付使用;第三種則是山中獵戶,他們使用的是獵弓,需要在官府中登記備案。

而哨箭,則只有軍中人物才有。

夏潯一面跑一面道:「管他娘的是不是官兵,你看他們殺氣騰騰的樣子,像是好說話的么,天知道落在他們手里會怎么樣再說,他們的穿著如此古怪,分明是有備而來,未必就是本地守關的官兵,咱們的事見得了光么」

西門慶一聽也是道理,當下不再多說,兩個人只是拼命地往山坡上爬,這一面山坡生長著許多不粗不細的樹木,因為是陽面山坡,受風吹拂的原因,積雪並不厚重,兩個人倉惶地往山上跑,不時需要拉一把樹干借力,碰得樹木頂端的積雪簌簌掉落,灑了一頭一臉,二人也不管不顧。

追兵沒有放箭,只是在後面疾追,這一面陽面山坡的樹木既稀且小,大雪之中草木凋零,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兩個人只能和那四個人較量腳力,盡全力往山上跑,希望追趕的人力竭停歇。

可是那些人是軍伍中的人,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訓練武力,這可比他們只是每天晨起時練幾趟拳腳的人體力悠長的多了,那四個人一直緊緊追在後面,根本擺脫不了。

山脊上,徐妃和道衍等人聽到了哨箭的聲音,徐妃走邊崖邊看著那處山谷中追逐的情形,訝然道:「放哨箭了那些人果然是有問題的,大師,咱們追過去看看。」

她扭頭說道:「茗兒,你在這兒歇著,姐姐去查探一下情況一會兒就回來。」

在山坡背風的地方,已經搭起了三頂行軍帳篷,正有侍衛忙碌著准備搭建第四座帳篷。搭好的帳篷前面支著一口大鍋,鍋中的雪已經融化了,正在冒著蒸騰的熱氣。

出來行圍打獵,至少也得幾天功夫,徐妃是將門虎女,弓馬嫻熟,狩獵的經驗也異常豐富,准備十分充足。徐茗兒是個大家閨秀,平常女孩兒家玩的把戲,比如小荻抱著小狗兒比賽跑的小游戲,她是絕對沒機會去嘗試的。她幾個哥哥姐姐幼年的時候老爹徐達還在征戰四方,孩子都像放羊似的養著,野慣了,等她出生的時候,徐達已位極人臣,家里的規矩開始大起來,有心要把自己最寵愛的這個小女兒培養成一個小淑女,因此規矩甚多,什么行不擺裙,笑不露齒,行止坐卧,都要講究儀態風度。

如今是到了姐姐姐夫家里,不像家里面規矩大,尤其是這一趟狩獵之行,小姑娘更是玩瘋了,把家里的那套約束天性的繁文縟節全都拋到了九宵雲外。她很少看見燒火的場面,尤其是在野外,更給人一種朴素原始的感覺,眼見那火苗升起,不由興致大發,立即擠開一個侍衛,自己坐到篝火旁,把侍衛們撿來的樹枝一根根往火堆里填,紅紅的火苗映著她紅撲撲的臉蛋,玩得興致勃勃。

一聽姐姐說話,她的注意力馬上轉移了,跳起身來,雀躍道:「姐姐要去抓賊嗎我也去」

徐妃板著臉道:「別胡鬧,這樣的道路,你的體力跟得上才怪。」

徐茗兒才不怕這個慈母般的大姐,興沖沖地跑到她身邊,牽住她的手,又蹦又跳地道:「我跟得上,我跟得上,抓人多好玩呀,比抓狐狸好玩多了,帶上我,一定要帶上我」

徐妃無奈,只好帶上徐茗兒,沿著山梁抄近路向夏潯和西門慶攀爬的那面山峰趕去。

天黑了。

冬季的黑夜,似乎前一刻還是明亮的,忽然就變得黑暗起來。

虧得天色突然黑了,被斜刺殺出的另一票人馬追及的夏潯和西門慶才得以沿著山脊逃到另一座山頂。兩個人累壞了,這一通攀爬,兩個人已耗掉了太多的體力,而追趕的人卻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

往前看,是一片陡峭的山坡,白瑩瑩的,那是積雪的反光。再往後看,三個方向都有火把,糟糕的是這座山峰並不夠大,沒有足夠的地方掩身。

西門慶變色道:「糟了,無路可走,早知如此,還不如乖乖就縛,咱這一逃,是黃泥巴糊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夏潯沒好氣地道:「廢話,你以為咱們本來一身清白么除非這些人就是盧龍關的守軍,否則束手就縛還不是一樣的完蛋」

他一面說,一面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一個大膽的主意在心中暗暗成形。

「你們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為何見了我們就逃」

追兵圍上來了,一個舉著火把的大漢中氣十足地喝問。

西門慶硬著頭皮道:「諸位到底是什么人,為何憑白無故追趕我們」

那人道:「少廢話,早告訴你們我們是官兵了,你還敢抗命逃跑,說你們到底要干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西門慶立即叫苦道:「冤枉啊軍爺,你們手里拿著明晃晃的鋼刀,身上又沒穿著軍服,我們哪敢站住了去辨識你們的身份我們兩個唔我們兩個其實是參客」

西門慶情急智生,把古舟和何軻朔的身份搬了出來,那人嗤嗤冷笑:「好借口,這么大的雪,你們上山挖參奶奶的,你怎么不說是上山砍樹的」

西門慶連忙順桿兒爬,說道:「對對對,我們咳咳,我們其實就是上山砍樹來的唔蓋房子娶媳婦兒。」

「住口不要巧言令色繼續狡辯,拿出你們的路引來」

隨著那大漢一聲大喝,「呼呼呼」四枝火把猛地擲了出來,在夜空中轉如火輪,「噗噗噗噗」,斜斜插在夏潯和西門慶左右,映亮了他們的模樣。

「咦原來是你們呀」

跑得腿軟的徐茗兒早被侍衛背了起來,她伏在一個侍衛肩上,看見二人模樣,不由驚奇不已,急忙一掙身子出溜下來,興沖沖地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