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45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0 字 2021-02-15

兩個人耳鬢廝磨,好一番纏綿,也不知怎么哄得那女子開心了,楊充便又急匆匆上了岸來,艙簾微掀,探出半張霞暈照人的美麗臉蛋,依依不舍地道:「充哥哥,人家等你信兒。」

楊充向她擺一擺手,急匆匆地去了。

第131章 近情反情怯

官司打完,夏潯家里繼續大興土木,楊氏一族消停下來,對夏潯一家人的存在視若無睹,雙方都把對方當成了空氣,倒也相安無事。夏潯工錢給的足,雇了兩伙工匠,日夜趕工,好在那時沒有夜間施工擾民一說,再加上夏潯一場官司把楊氏老族長都給打趴了,鎮中百姓對他都有些敬畏,也沒人敢跳出來生事,因此工程進度甚快。

夏潯和肖管事那天在三山口尋到了十多年前楊鼎坤曾宴請謝家老爺的那處酒店,那酒店還在,掌櫃的也還是當年那個人,肖管事說明來意,老掌櫃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說的是誰,其實謝家老爺當初也不過是常來這處酒家喝酒,所以和店主比較熟悉,並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

據他說,謝家老爺在訂親宴後沒幾年就生病死了,這事兒還是他聽別的酒客說的,再之後就沒聽說謝家什么消息了。線索斷了,夏潯只好用了肖管事的辦法,拿了一筆錢,雇了幾個南京城里的潑皮閑漢,讓他們幫著打聽消息。

這些潑皮閑漢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整天的走街串巷,偷雞摸狗,打聽消息正是他們的拿手本事。他們收了錢,倒也真的用心辦事,四天之後,夏潯的主屋正在上大梁的時候,一個潑皮趕來送信兒了。他遞給肖管事一個紙條兒,上邊寫了一個地址,一個人名:小馴象門,東街四巷,謝露蟬。

謝露蟬是謝露緹的大哥,當年肖管事隨老爺去謝家時,曾經見過他,那時謝露蟬好像剛剛十一歲,生得金童般俊俏,是聚寶門一帶盡人皆知的小才子,談吐氣質接待應答頗為老成,自家老爺回來的路上還曾對他贊不絕口,說謝家這個孩子有出息,將來的成就必然不凡。

這一來總算是找到親家了,肖管事大喜之下立即稟與夏潯,請少爺隨他一同往小馴象門兒去尋人。

小馴象湖在莫愁湖西邊,路途不近,二人都乘了馬,備了禮物離開秣陵鎮。出鎮子的時候,他們看到楊文武和楊羽正站在鎮口一個老槐樹下,樹上張貼著一張榜文,楊文武咣咣地敲著鑼,正在聚攏鎮中百姓,楊羽則攏著嘴巴大聲說著什么。

夏潯和肖敬堂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側耳聽了聽,楊羽正在向楊氏族人講什么祭祖義田一類的東西,既然事不關己,夏潯懶得再予理會,揚馬一鞭,與肖敬堂馳出了村子。二人所經之處,那些楊氏族人都以敬畏的目光看著他們,明明沒有擋著他們的道路,還是下意識地又讓了讓。

楊羽眼見二人走遠,望著二人背影陰陰一笑,繼續向族眾大聲宣講起來

繞過莫愁湖,進小馴象門,到了東街四巷左近,二人下了馬一路打聽著向謝家走。兩個綠衫女孩兒剛從一個小院兒里出來,一眼瞧見正牽著馬問路的夏潯和肖管事,其中個頭兒較高的女孩兒吃了一驚,急忙一拉另一個女孩兒,又飛快地閃進門去。

「喂,你一驚一乍的干唔」

那女孩剛問了半句,就被她緊緊捂住了嘴巴,悄悄自門縫向外看著,那矮個子女孩察覺有異,也不再吱聲,只是使勁兒掰開她的手,從她腋下鑽出個腦袋,也瞪圓了眼睛往外瞅。

「呀呀呀你男人真的找到這兒來了,好大的本事。」

「誰說他是我男人,閉嘴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抽你。」

高個子女孩見夏潯問清了路,奔著巷中去了,急忙掩了房門,快步奔向院中,院中建有花窖,地上架著梯子,花窖上面也植滿了花草,旁邊又有一棵棗樹,枝繁葉茂,橫干正搭在花窖上面。

她提著裙擺爬上花窖,扶著枝干往遠處看著,神情莫名地緊張起來。她正是夏潯在北平遇到的謝雨霏謝姑娘,如今看來,她也正是夏潯的那位未婚妻謝露緹謝姑娘了。

緊接著另一個小姑娘也爬上來,她收攏著裙子,一偏腿坐到棗樹干上去,悠盪著兩條小腿,自枝葉縫隙間看著,一邊對謝雨霏道:「噯,人家可到了你家啦,你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丑媳婦難免見公婆嘛,還是趕快回去吧,躲著有個屁用啊。」

謝雨霏咬咬嘴唇,問道:「什么丑媳婦兒」

南飛飛嘻嘻笑道:「當然是江湖小騙子的身份啦。」

謝雨霏臉色頓時一白,不見一絲血色,這正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在別人面前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在自己要相伴一生的郎君面前,讓他知道自己如此不堪的行為,那還抬得起頭來嗎他是秀才公,家世清白,肯要一個女賊做娘子只怕一旦得知了真相,馬上就會休了自己吧那時大哥必定也要知道自己在外面做的丑事了,大哥受不得刺激,萬一再次顛狂發瘋

南飛飛見她不作聲兒,扭頭一看,只見她緊緊咬著下唇,咬得嘴唇發白,不由吃了一驚:「露緹,平時你自己也以騙子自嘲的,還得意自己騙術高明,青出於藍,我我才隨便一說,你怎么就你其實很在意他,是不是」

「我干嘛要在意他」

謝雨霏冷笑,扮出不屑一顧地模樣道:「我只是擔心擔心他見了我,識破我的身份,會告訴我哥哥」

南飛飛瞟著她,同樣冷笑起來:「露緹姐,口是心非可不是好孩子呀。」

謝雨霏白了她一眼道:「這是你娘教的好,謝謝。」

南飛飛噗哧一笑:「謝謝不是你的小名兒嗎」

她跳下樹干,對謝雨霏很認真地道:「露緹,這么多年,你一個女孩兒家拋頭露面,做下那許多危險的事,你為的是甚么,難道是為了你自己嗎不管你覺得對你大哥虧欠多少,你還他的已經夠多夠多了。你已經到了適嫁的年齡,如今未婚夫婿尋上門來,你總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再說,這楊旭有財有勢有功名,打著燈籠都難找,你是他三媒六證的原配夫人,你不嫁他還想嫁誰我看他像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要不我先去和他說說,把你的苦衷都告訴他,我相信,只要他有一點兒良心,就會原諒你的」

「別去」

一見南飛飛要走,謝雨霏慌起來,趕緊一把拉住她。南飛飛頓足道:「你的膽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了」

「我我」

南飛飛鼓勁道:「喏,你瞧瞧你,就你這俊俏可人的小模樣兒,若他知道你就是他的小娘子,恐怕做夢都會笑醒了,還會在意你曾經做過露緹,我覺得你和他其實很有緣分呢,你看看,咱們去北平,偏偏就撞見了他,這么巧的事,說明你們兩個緣分天注定啊」

謝雨霏苦笑一聲,幽幽地道:「天下間每日里不知有多少人同車同船,其中偶爾有人曾經相識或曾經有所瓜葛實屬尋常,不過是碰巧罷了,說什么緣分天注定。」

南飛飛道:「碰巧好就算這是碰巧,可是到了北平府大家各奔東西,總不該再有機會相見了吧可是偏偏你去了謝傳忠家,他也就去了,對了你還幫了他一個大忙呢,要不是你幫他套出那些蒙人的目的,一旦那些蒙人真的炸了燕王府,追溯起來,他還不得滿門抄斬說起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吶。

再說這一次,在中都鳳陽,要不是你暗中示警,萬松嶺獨自謀事,也未必就不成功,那樣的話,他的萬貫家財就都要被人騙走了,你看看你,多有旺夫運呀,他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氣。古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這一巧再巧接二連三的,還不就是你們的緣分至於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那那我」

「走啦,先去看看,察顏觀色,隨機應變,這總成了吧」

南飛飛拉起謝雨霏就走,嘿嘿地笑道:「你的本事那么大,這一遭兒怎么就怕了人家要是我呀,哼好不容易碰上這么可口的一頭肥羊,別說早有婚約啦,就算沒有婚約,我也要把他騙到手嘿,騙人錢財有甚么了不起,騙個如意郎君,叫他養你一輩子,那才叫本事」

曲折幽仄的石板小巷盡頭,就是謝露蟬的家。

古舊的石階長滿青苔,竹籬下卧著一只大花貓,瞪著一雙綠幽幽的眼睛,警惕地看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夏潯和肖管事站住腳步,往院中看去,斗拱架的石門蒼勁古朴,石門左右刻著「蘭亭奕葉,槐里新枝」的對子,筆意力透石壁。院中一株大石榴樹,枝繁葉茂,一幢二層小樓檐角隱現。

二人站定身子,就聽院中傳出一陣談笑喧嘩聲來,肖管事望了夏潯一眼,舉步走上青苔的石階,揚聲問道:「請問,這里是謝家嗎謝露蟬謝公子可在」

這一聲喊外,夏潯的心也不由跳了起來:「老天保佑,這可是我一輩子的老婆,不求你給我開出個至尊豹子來,只要模樣不像鳳姐姐,脾氣不像小月月,我就知足了。唔,要是能長成櫻桃公主那俏模樣兒,小夏一定燒香還願」

男人本色

第132章 自重亦自卑

曲尺木樓前,缺角古井旁,一叢大桂花樹,一架葡萄,葡萄架上鋪著席子,席上擺著酒肉,五個公子正坐在席上飲酒。飲到酣處,袒胸露腹,放浪形骸,指點揮斥,傲然無物。

一個青袍公子飲一觖酒,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噴著酒氣道:「露蟬兄,承你美酒款待,兄弟不勝酒力,這就得就得回去了。」

「噯,笑玉兄,且不急著走,我近日新成一作,你不想瞧一瞧么」

一個面目清秀,下巴略尖,因為醉眼,雙眼微紅的白袍公子拉住他袖子,微笑著問道。這白袍人約有二十七八歲年紀,應該還不到二十八歲,未到蓄須的年齡,所以頷下是青滲滲的胡茬兒。

「哦露蟬兄又有佳作了」那位笑玉兄滿面驚喜,一屁股又坐了下來,連連催促道:「快快取來,快快取來,我定要欣賞過你的大作,這才能走,要不然今晚怕也難以安眠了。」

白袍謝露蟬哈哈大笑,站起身來,便往樓中走去。他這一走,一瘸一拐,原來竟有一條腿是跛的。

那青衫人叫慕容笑玉,坐在他右手邊正捉住一只肥雞大嚼的是徐無雙,都是往來親密的朋友。徐無雙窺那謝露蟬進了房間,便傾過身來,對慕容笑玉道:「謝露蟬這酒肉呢,那就美味的很了,只是每每都要拿出他那些不值一文的爛畫來,咱們還得恭維一番,這就倒胃口極了。」

對面席上的陳方正丟下一塊啃得干干凈凈的羊骨頭,小聲笑道:「無雙兄,你哪來那么多廢話這好酒好肉,一桌的吃食,換你幾句恭維,有甚么不可以的。」

徐無雙道:「哼每次都得拍他馬屁,我實在是沒有詞兒可說了,噯馬嘉,別喝了,見酒沒命的東西,一會兒你說,不哄得他開心了,豈肯放我們脫身。」

坐在邊上只顧大碗喝酒的馬喜放下酒碗笑道:「成了,成了,我說就我說,就當可憐這個一無是處的家伙罷了。不過他的那些破畫我瞧著實在不怎么樣,可他自己總說,有人花了大價錢買他的畫兒,要是他有些日子不畫,人家還要上門催促,可能嗎金陵上下,誰這么不開眼吶,偏就喜歡了他的畫兒。」

慕容笑玉不屑地撇撇嘴:「哼是他自己吹噓罷了,我雖不敢自誇眼力如何了得,可他的畫是優是劣還是看得出來的,明明平平無奇,就算賣也不值幾文錢的,他自己說,一副畫至少賣二十貫鈔,你信么」

徐無雙撓撓頭道:「不過我記得有一次在他這里吃酒時,確實有人上門買畫呀。」

陳方正嘿嘿笑道:「他這人好臉面,不會自己使人作戲給咱們看么」

馬嘉咳嗽一聲,低低地道:「噤聲噤聲,來了來了。」

幾個人馬上正襟危坐,做滿面期待狀。

這幾個人都是謝露蟬的朋友,准確地說,是一群虛情假意的酒肉朋友,只是謝露蟬尚不自知罷了。

謝露蟬十五歲考中生員,才氣橫溢,前途無限。可惜飛來橫禍,第二年他就出了意外,一條腿殘了,五官不正,尚且難以為官,況且肢體殘缺,從此與仕途無緣,謝露蟬激憤成狂,發了半年的瘋,才算是漸漸恢復了正常。從此意氣消沉,一蹶不振,再不碰一下書本。

直到三年之後,在小妹的勸解下,他才重新振奮了精神,而且迷上了他自幼喜歡,卻因為被父親逼著讀書而放棄的愛好:繪畫。

為了學畫,他變賣了祖宅,搬到城邊兒上來,使錢投名師,學繪畫,從此有了精神寄托,一門心思,簡直成了一個畫痴。

如今畫風漸成,開始受到了一些人的賞識,他雖不知買家是誰,可人家隔一段時間總要上門買畫的,靠著賣畫的收入,他居然也能保證自己和妹妹衣食無憂,不再是個沒用的廢人了,謝露蟬很開心。這些年來他要么潛心做畫,要么與三五知交好友飲酒作樂,日子過得倒也逍遙快活。

他卻不知,被他視為知己的這幾位朋友,只是因為家境還不如他,為了蹭他的酒肉享用,手頭拮據時再從他這兒討借些錢財使用,這才如逐臭之蠅,圍攏到他身邊,阿諛奉承,哄他開心。

「來來來,幾位欣賞一下,看我這副古梅蘭花圖如何。咄不需用手」

謝露蟬打開慕容笑玉的手,得意洋洋地道:「這副畫兒可是已經有了買家預訂了,你手都不擦,弄臟了賠得起嗎」

馬嘉趕緊湊趣道:「是嗎露蟬兄,你這副畫兒,賣了多少錢吶」

謝露蟬故作從容,卻隱隱帶著些掩飾不住的得意:「我這副畫兒,采風構思醞釀用筆,全部完成用了兩個月時間,若是少於三十貫,我肯出手么好了好了,不說這個,看看這畫意如何。」

「難得,難得,實在難得。」

幾個狐朋狗友假意贊嘆著聚攏來,馬嘉抹抹嘴巴上的酒水,贊嘆起來:「妙呀,實在是妙呀,古梅一株,梅花數點,小鳥側蹲枝上。幾莖幽蘭,曼妙婀娜,散點於奇石之側。整個畫面古雅清幽奇峭。運筆優雅自然,嫻熟生動,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呀。」

「是啊是啊,露蟬兄,小弟羨慕呀,露蟬兄還年輕,於繪畫一道就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豈不成就一代畫宗哎呀哎呀,到那時候,你可不要忘了今日的兄弟們呀。」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哄得謝露蟬眉開眼笑,得意之極,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請問,這里是謝家嗎謝露蟬謝公子可在」

「騙子一個招搖撞騙的女賊」

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家,又哪能接納一個行徑如此不堪的女人過門兒他知道我的底細,他知道我曾做過的一切,一旦見了我,他怎么可能接受我即便他今日不提,來日做了夫妻,我在他面前又怎么可能抬得起頭來我憑什么相夫教子,做一家主婦他會接受我么,因為同情我會喜歡了他么,因為感激

「不行,不行,不行」

越往前走,謝雨霏心中越是恐懼,要不是那是她絕不能拋棄的家,那里有她絕不能拋棄的親人,她早就掉轉身逃之夭夭了,逃到天涯海角,永遠也不要回來。

她不想這樣的,她也不想這樣的,可她無路可走,真的無路可走,淚花兒在她眼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流下來。

五歲的時候,她還是一個不諳世事,天真活潑的小丫頭。那時哥哥還是她心中的驕傲。她每次出去,聽到的鄰里間最多的贊美就是給她哥哥的,因為哥哥十五歲就考上了秀才,人家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將來注定了要做大官的,所以就連鄰里間的小姐妹都不敢欺負她,她一直為謝家出了哥哥這樣的人物感到驕傲和自豪。

雖然那時她還小,可她清清楚楚記得出事的那天。她向娘親討了一文錢,買了個糖人兒,和小伙伴在街上奔跑,玩鬧,然後有一輛很豪華的馬車飛快地沖過來,她被嚇呆了,根本不知道閃避,然後哥哥沖過來,一下子